寒夜,一辆白色大众停在马路边,从车上下来一位风姿绰约的女人,她抓着手提包,扭着两爿圆润的臀,朝着大门口的保安娇滴滴地打了声招呼,便走进了小区。
路灯下,树影斑驳,偶有几声犬吠,女人总觉得背后凉飕飕地,似乎有什么不干净地东西跟着自己,越想心里越发怵,她猛然回头,身后的大榕树下竟然藏着个男人,虽看不清面容,不过看得出此人一身落魄,行迹可疑。
女人悚然:“你……你是谁?”
何真站起身,徐徐走近,手里还拿着一沓没有张贴完的寻人启事。
“不好意思,吓着你了。”何真嗓音嘶哑,他解释着:“我进来寻人的。”
“你是怎么进来的?”女人警惕问道。
“我……”何真诚实答:“翻/墙进来的,不过我没有恶意,我真的是来寻人的。”
“哦。”女人看着何真的脸,除了憔悴阴郁,倒是挺好看的,她的心又柔软了几分,也没有为难他:“那……你继续吧,我走了。”
“谢谢姐姐。”何真礼貌地笑了笑。
虽然笑的很是勉强,不过女人还是挺开心的:“我都三十好几了……再见,弟弟,希望你能寻到你要的人。”
何真感激地挥挥手与女人告别。
不知不觉间,夏芒已经失踪一个月了,不死心的何真白天依旧去上学,一到放学,他就满世界找人。
大街小巷都贴满了寻人启事,一开始还会有城管过来教育他几句,清洁工也会不定时地揭去他贴的告示,可是次数多了,大家都有些于心不忍了,连城管见了都绕道走。
猛然一天,何真就像是着了魔似的,他笃定夏芒肯定藏在钱保华家里,可是他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去找,他怕夏芒闻风逃走。
所以最近他就每天放学翻/墙进来蹲守,如今已经三天了,连夏芒的影子都没瞧见。
因为明天是周末,何真决定蹲守最后一晚,他强打起精神缩在榕树下继续等,因为太冷,他已经习惯性地掏出一盒烟,一根接一根抽起来,不知不觉已是月上中天,何真太累了,他靠着大树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何真!”钱保华腋下夹着个公文包,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嗯……”何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忽然眼神一亮:“芒哥!”
钱保华心头一紧,竟然有些惶恐:“我有那么年轻?”
何真倏地一下清醒了,他抬手用力揉了揉脸,这才搞清楚状况:“校长,我……睡糊涂了。”
钱保华伸出手在花坛边上垫了张纸巾,小心翼翼地坐下,他仔细打量着何真,忍不住叹了口气:“何真啊,你这是何苦?你这个样子,我都替你难受,你挺好的一孩子……”
何真下意识地摸着自己长满胡茬的下吧,垂着眼自嘲道:“确实有点丑。”
这话倒让钱保华不知如何接了,他措词良久才回话:“别等了,他不在我这,听话,好好学习,总有一天会找到的,顺其自然吧。”
说完,钱保华便起身往家里走。
“校长,您说的是真的吗?”何真依旧不死心,他追着钱保华问。
钱保华大手一挥:“回去吧,我都一把年纪了,骗你一个学生做什么。”
其实我也在找他啊。
钱保华心里蓦然间难受的不行,他不愿多作停留,他怕在人前失态。
何真第N次失望地回到那个家,满屋子都是夏芒的身影,一个月了,都快把他逼疯了。
桌子上赫然放着香喷喷的饭菜,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已经放凉了,那是吴春花做的,她每天傍晚都会准时送过来。
为了不辜负她一番好意,何真总是幻想这些是夏芒做的,所以,他每次都会把青菜吃个精光,其他的一律不碰。
明明已经是半夜了,何真依旧睡意全无,他害怕自己会闲下来想起什么痛苦的事情,他拿出一堆试卷没命地做着题,直到拂晓时分才眯一会儿。
这一个月来,何真的成绩并没有落下,相反,他进步了。
只是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地瘦下去,脸上的颧骨都突了出来,熊岚枫把他叫到办公室里谈了几次心,何真却一言不发,冷眼相待。
所有同学跟他说话,想逗他开心,他也充耳不闻,实在忍无可忍之际,他也只是勉强地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顺带一句冷冰冰地话:“可不可以安静会?”
从前那个嬉皮笑脸的何真彻底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不苟言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何真。
简直判若两人。
无论是上课下课,还是自习,抑或是吃饭时间,何真永远在看书看书,做题做题。
不过一个多月,何真已经瘦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一双腿就像是长腿鹭鸶似的。
熊岚枫满脸担忧,他真怕哪天何真忽然就倒下去,再也起不来了。
何真每天会抽出一点时间来医院,他会先去看何益一眼,再去探望林深,带上他新买的二胡,“吱吱呀呀”地拉着不成调的曲子。
明明很难听,甚至是刺耳,可林深每次都爱听,脸上还会露出若有似无的微笑。
夏芒的二胡就是林深教的,张康心里清楚,所以他会不由自主地吃酸醋:“深哥,你能不能爱我十分啊,别再分给别人了。”
一开始林深对这话并没有作何反应,可是次数多了,他似乎听明白了,他会用力从胸腔里挤出几个气音:“……康啊……爱……爱你。”
何真听着这话总会忍不住想夏芒,最后泪眼婆娑地走回去。
“爸,何真每天都会来看你一眼,你就没想过叫他进来坐一会么?”何似梦端着碗,小心地舀了一匙肉粥吹了吹。
“他要是眼里有我,就应该主动进来。”何益张嘴喝着粥,不冷不烫,刚好。
“你不答应他与夏芒的事,他没法面对你。”何似梦耐心地喂着何益喝粥,又忍不住不说下去:“爸,他心里其实还是有您的,但是他也是恨您的。”
“你想说什么?”何益拂开递过来的汤匙,冷淡又平静地说:“有话就说完。”
何似梦放下碗,拿着纸巾替何益擦干净嘴,这才开口说道:“我知道您不接受夏芒并不完全是因为钱荣春,您是不想何家……”
“闭嘴!”何益愤怒地瞪着何似梦,正因为她戳中了他的心事,何益就像是被人剥掉了虚伪的外衣,这才恼羞成怒,他绝对不能在任何人面前展露出他的固执和偏见,以及狭隘。
“好了,爸,您别激动,我都三十岁的人了,您想什么,我还能猜不出?”何似梦心力交瘁,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其实我也姓何不是么?”
“你?”何益心下一沉,他像是做梦一般地盯着何似梦,眼神里流露出来的都是诧异与不解。
“对,是我。”何似梦垂下去的手拼命地绞着衣摆,她闭了闭眼,像是下了极大决心似的呼了口气说道:“何真才十八岁,他不该承受那么多的,我……也可以的!”
何益摇摇头嗤道:“他是男人,怎么能让女人替他分担责任!”
何似梦眼眶倏地红了,她似乎有些激动:“爸,你整天躺在病床上,你是没见过何真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他每天过来看你,你都不曾睁开双眼看他一下,你要是看了,你也会受不了的!”
“他能变成什么样?还能死了不成?”何益气的直接把枕头砸在门上:“我为什么躺在病床上,不全仰仗他么?”
“对!他就是快死了!”何似梦咬着牙,指尖狠狠地掐进皮肉里,声音也变得尖利起来:“你知不知道他瘦成什么样了?一个月了,我都没见他笑过!”
何益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侧过身不看何似梦,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瘦成什么样了……”
何似梦端起碗,站起身冷冷地答:“和我一样重。”
何益浑身颤抖了一下,他迅速扭过头,目光在何似梦身上逡巡着:“怎么可能?他比你高了20公分!”
何似梦没好气地怼道:“您也不信是不是?可事实就是这样,而且,他早就长高了,现在已经比我高23公分了,您都多久没正眼瞧过他了?”
何益不吭声,显然是被吓到了,都一米九几的人了竟然不足一百三,他感受到了心脏很疼,像是皴裂了一般。
这人啊,在年轻时总能无所畏惧,直到老的时候才知痛彻心扉。
何真真的会……死吗?何益艰难地吸了一口气,脑子里轰然一片。
何似梦见何益半天没表态,她心里憋闷的狠,却又不能太过,毕竟那是她的父亲,还是个年纪大了的病人。
“哎。”何似梦举足就走。
“就按你说的做吧。”何益沉沉地说道:“我答应你了。”
“爸……”何似梦忽然觉得,她有种想嚎啕大哭地冲动。
“其实你们早就找到夏芒了对吧,就老李的本事,不可能找不到的,你们怕我从中作梗,就瞒着我和何真,我不是老糊涂。”何益胸口堵的慌,却尝试说服自己释然:“也好……”
“对不起,小梦。”何益喃喃地说了一句。
何似梦捂着脸,匆匆下了楼,用力拉开车门,随即趴在方向盘上哭的撕心裂肺,像一个丢了宝贝孩子的母亲。
“小梦……”白若云站在车门处,微凉的指尖轻轻地划过何似梦的脖颈:“没事的,我陪着你,不怕。”
何似梦不记得上一次哭泣是什么时候了,大概在十年前?或是更久?
她有些羞耻地擦干眼泪,将头扑进白若云怀里,低低地说道:“票已经买好了,过两天就走,我妈已经望眼欲穿了,说来我也有二十年没见过她了。
白若云垂着头,用下巴在何似梦的额头上厮磨着:“你去哪,我就去哪,什么都不重要。”
晨光熹微,何真还在打着盹,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喂。”何真有气无力地接了。
“何真,姐走了,可能要很久才回来,你答应我,一定要好好学习,不可再颓废下去了。”何似梦生平第一次这么正式又温柔地跟何真说着话。
“嗯。”何真克制住自己内心深处的伤痛,努力地应承下来。
临了,她终于说出那一句让何真重获新生的话:“夏芒他在临阳桃夕镇一家福利院义务做了一名编外音乐教师,我的车放在院子里,以后就给你们用了,车钥匙还放在茶几上。”
“梦哥,你要去哪里?”何真赫然惊醒:“夏芒在桃夕镇?”
“别问那么多了,这么多年我对你……”
“你对我很好,真的。”何真忽然觉察到了什么,眼角余光瞥见晨风撩动着窗帘,冷风透骨,他的唇角不受控制地抽了一下:“梦哥……你是不是……”
何似梦唇角弯了弯,无声地挂了电话。
乡间公路上,一辆骚气的大红色跑车风驰电掣般驶过,最后停在一处宽阔的大院门口。
车门打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修长笔直的大长腿,然后是裁剪得体的西装,梳的铮亮的头发,举手投足间尽显华贵。
“老师,你唱歌好好听,再来一首好不好?”一个大眼睛,大耳朵的小男孩举着手不停地囔囔:“老师,我还要再听。”
夏芒坐在一群孩子中间,抱着一把木吉他,低着头,垂着眼帘,悠扬的旋律像山泉水般清澈动听。
“快乐池塘栽种了梦想就变成海洋,鼓的眼睛大嘴巴同样唱的响亮,借我一双小翅膀就能飞向太阳,我相信奇迹就在身上,啦......有你相伴 ……leap frog,啦......”
四周一片宁静,夏芒轻轻地唱着歌,小朋友们拍着手,温馨又唯美,温暖的阳光在他周身仿佛镶了一道金色光晕,冰肌玉骨,明眸皓齿,风姿绝美,俨然一副名贵的画作,令人朝思暮想,梦寐以求。
依旧是那一身白衣,白裤,白鞋,还有背上白色的书包,就像朝露般明亮动人,一如初见。
何真僵直着身子远远地望了良久,神似一尊望夫石,就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生怕惊动了那个逃跑的人儿。
或许是近乡情怯,何真扬起的手反反复复地抬起又放下,千言万语到唇边却化作一抹相思泪。
“那里有个哥哥!”人群中有一个稚嫩的声音,夏芒心下一慌,他难以置信地侧过头看着何真,不过数息间,他便放下木吉他,轻轻拨开人群,张开双臂向何真跑过来。
何真用他有力的臂膀紧紧地将人搂进怀里,眉眼间俱是温柔,夏芒抬头盯着他的脸怔怔地看了良久,眼眶红红的,指尖在他突出的颧骨上轻描着,这张脸已经没了当初的饱满光泽,褪去了青涩,只余下孤冷和沧桑。
“你怎么瘦成这样……”夏芒摸着他那突出的肋骨和那盈盈一握的腰肢,满脸痛心道。
“我……”大概是这一个多月的沉默,他竟然哑然失声了。
夏芒拉着他的手,无名指上那枚戒指闪闪发亮。
“你戴上了?”夏芒声音哑的已经听不清了。
“我给你戴上。”何真从口袋里掏出一枚一模一样的戒指,正想着要不要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单膝下跪,谁知那群小朋友已经涌了过来,一双双好奇又纯真的眸子盯着他俩看。
何真不得已放下了这个念头。
“以后的日子里,你还有我,不管你选择要与不要,我都在那里,坚定不移。”说完,他执起夏芒的手,将戒指轻轻地戴在他的无名指上。
孰料,这戒指买大了一号。
“何真?”夏芒不满地蹙眉。
“昂……”何真心虚。
“你有驾照吗?”夏芒问。
“没有……”何真顿觉摊上大事了。
“无证驾驶后果是什么?”夏芒逼问。
“啊!”何真觉得体内的洪荒之力它又活了,他奋力地向前跑去,猛然拉开车门,一车的蓝色妖姬就这么肆无忌惮地映入眼帘。
“芒哥哥,我爱你。”大概是两人分离的太久,何真说这话的时候竟有一丝羞怯。
“喂,你不应该说你也爱我吗?”对于夏芒的沉默,何真提出抗议。
“哦,你为什么要无证驾驶?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被交警抓到了的后果是什么?”夏芒害臊,顾左右而言他。
“哎,芒哥,你可不可以不要怼我!”
“蓝瘦香菇,嘤嘤嘤……”
“何真,我爱你。”
“……”
何真跌倒,卒。
这文写的颇为曲折。
谢谢你们能看完。
祝大家每天都快乐!
顺便求个预收。
我的文案真的丑,
请多多包涵。
这篇文故事情节蛮多的其实,
我检查了几遍,
应该没有漏掉什么坑没填。
番外暂时没有。
PS,儿歌来自《小跳蛙》
最后一句不是说何真死了啊,是一个夸张的说法,说明他好激动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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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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