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魏世子?方才刚从宫里见过,怎么出来就……这可是天子脚下,大街上啊,这些人怎能如此猖狂?”
疏影到底是闺阁里伺候的,不比凌霜,纵然稳重,此时也依然白了脸,没从刚才的兵荒马乱中缓过神来。
“当然是在大街上了。这魏三,哦,如今是魏世子了,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些个宴请一个也没应。这会儿趁着他进宫,好容易出来一次,那不得趁机索命不是。”
凌霜递了个手炉塞进疏影手里,摸到她一手的冷汗,安抚道:“这都是小场面,你跟着主子安逸惯了,自然是见不得这些的。可若有了第一次,以后也会更多的,你要慢慢适应才是。”
“还是你看得明白。”傅昭岚叹道,“太子和五皇子两党明争暗斗这么些年,都没像今天这么明目张胆过。这魏世子不知什么来头,竟将京城这本来就浑臭的浊水烂泥又搅和起来。”
疏影闻言,脸色又白了一分。
方才在外面吹了冷风,进来叫暖炉一烘,这就开始头疼起来。
傅昭岚了靠着软软的兔毛垫子,揉着太阳穴道:“头一次‘勾搭’男人,没什么经验,怎么样,方才的表现也还行吧?”
“呸呸呸,郡主说什么呢。”疏影忘了刚才受惊吓的事,急忙道,“郡主救了姑爷,又与姑爷交谈几句,再正常不过了。怎么就勾搭了?”
凌霜了然地摇了摇头:“那这么些年,哪次不是他们倒贴,你可曾见主子主动搭理过谁?”
疏影看了自家小姐一眼,不再多言,只是心里未免暗暗替自家郡主不值。若是与魏世子的亲事尚不能成,那郡主这十几年岂不是白白赔里面了?
救命之恩,又有个‘定情信物’,虽然老套,但是还算管用。傅昭岚暗暗心道,希望这位魏世子,可不要太难搞呀。
他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眼身上层层叠叠制作精良的华服。女儿身,或许,这本来就是个错误。一旦撒下这一个谎,便要用十个,百个,千个谎去圆回来,直到……一切败露,再也圆不回来。
“糟糕!”傅昭岚一拍脑门,“今天这一出,传到父亲耳朵里,回家可是又要挨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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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派厚重的朱红色大门缓缓推开,众人拥护着最中间的华服女子进了门。陈伯便赶着马车进了王府后门,到马厩停车去了。
平成王身边跟着的小厮早就候在门口等着了,圆圆的鼻头冻的通红,见傅昭岚回来,便迎了上来:“请小姐安,老爷在书房,请您去一趟。”
跟了平成王多年的老伙计年纪大了,不能再为平成为鞍前马后了,便去庄子上养老,与家人共享天伦之乐。
现在这个新收的小厮不是家生子,是平成王从外面,好像什么寺庙里带回来的,来路不明就罢了,看起来也不是很机灵的样子。
但毕竟是父亲的小厮,父亲总归心里有数,傅昭岚也没有多问。
“父亲这么快就知道了?”傅昭岚拢了拢大氅,问道。
“禀小姐,现在满大街都传遍了。”
“不急,待我先换身衣服再去拜见父亲。”傅昭岚揉了揉酸痛的脖颈,浑身乏力,“对了,还有母亲那儿,可都给我把嘴闭严了!”
众人齐齐点头:“是,王爷也吩咐过了,没人敢去王妃那嚼舌根子。”
傅昭岚也点点头,带着两个丫头回了自己院。
***
明曦殿里,上好的白瓷碎片和着滚烫的茶水撒泼满地,宫人跪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出。那身着龙袍的人正处于盛怒之中,险些掀翻了桌子,也只有李如意敢上前一劝。
“圣上息怒,龙体为重啊!”李如意伸手将桌子扶正,苦着脸道,“圣上万一磕着碰着,伤了龙体,奴才可万死难辞其咎!”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圣上怒极,刚摔完东西的他气喘吁吁,“刚出宫就遇刺,这叫天下人怎么想朕!?这些人,这些人真是胆大至极,完全不把朕放在眼里!朕这个圣上,就如此没有威信么?”
“圣上息怒,此事京兆尹已经去查了,定能将那凶手绳之以法!”李如意此时也只挑好话说。
“绳之以法绳之以法!二十年前朕没找到他!现在朕又拿他没办法!怎么,朕是养了一堆酒囊饭桶么?叫巡检营和护卫队来见朕!堂堂天子脚下,皇城根儿里,竟还有人敢埋伏刺杀侯府世子?他们是干什么吃的?要是有人敢来埋伏刺杀朕,他们也这么没用么?”
圣上动了大气,李如意也不敢多劝,扑通跪在地上,直叫圣上息怒。
“他们如此欺负小幺,不就是看小幺如今无父无母,无依无靠么?”圣上喘了口气,目光阴沉,“可朕现在就是小幺最大的依仗!”
“李如意,拿圣旨来。”
李如意猛然抬头,眼看着圣上笔走龙蛇,眼珠子赫然瞪大。
“朕就知道,当年小幺走丢是有人暗中动的手脚。”
他拿着刚刚写好的圣旨,语气低落下来,“朕,朕明明都安排好了的,这一路上都会有人接应,可是呢,老二病死,小幺又丢了这么多年,吃了这么些苦。这都怨朕啊!”
涉及到陈年秘闻,殿里的宫人们已经被李如意打发下去。连他都不敢杵那碍眼,也得恭恭敬敬地伏在地上。
当年那事儿是他通传的,秋侍卫出手安排的。中间过了多少人,这要怪罪下来,谁也逃不了。
“二十年了,他们还不死心!还要来这一出!”
圣上一拍桌子,怒气,怨气,连着愧疚,郁结在胸,喊出来的声音近乎嘶哑,“你说,为什么,为什么总有人违逆朕,跟朕过不去?朕是天子!万万人之上的天子!朕却连两个孩子都护不住啊!”
他的吼声回荡在空旷的明曦殿,尾音竟有些凄厉。
“……朕这么没用,百年之后,朕就是去了地下,也无颜见她呀……”
李如意颤颤惊惊,抬起头来再看圣上,却见他老泪纵横,眼神飘忽,失了神,又像是发了癔症。
“圣上……圣上?”李如意慌慌张张忙不迭爬起来给圣上捋着胸口顺气,一边冲殿外喊,“传太医,传太医啊!”
***
进宫穿的太隆重,也不甚舒服。傅昭岚换了一身常服才堪堪赶往平成王的书院。
平成王喜风雅,一踏入弄杉斋,入目便是丛丛挺拔的翠竹,即使在这寒冷的节气,竹叶依旧是厚重的深绿色。穿过竹林小径,视野开阔起来,便又是数棵枝干歪歪斜斜的红梅树,点点花骨朵还未盛开,亭亭地伫立在王爷书斋窗前。
厚重的檀木门,一块做工上乘的精致牌匾挂在木门正中央,刚劲有力的“天道酬勤”四个字镌刻其上,气势如虹。
“见过小姐。”小厮迎上来,“王爷在里面呢,您进去吧。”
傅昭岚点点头,将手里的暖炉递给傲雪,自己上前推开了檀木门走了进去。
“虽说梅竹都是风雅之物,过几天梅花一开,又是红又是绿,您这院子,可免不了落了俗气。”傅昭岚慢悠悠道,径直找了个离火炉近的位置坐了下来。
发须皆白的老头子正提笔蘸墨,桌上宣纸大开,山水皆只成了一半。
“你还有闲心操心我这一亩三分地?”
平成王语气不虞,许是一笔不如意,他搁置了笔,将那画了一半的山水图掀起,揉成一团,扔进了废纸篓。
“今天可是好一出美救英雄,又给京城百姓茶余饭后送谈资了啊?“
“孩儿只是路见不平,顺手帮一把罢了,救人的时候,也不知道他就是魏远钦呀。”
傅昭岚低着头,拨弄自己染得漂亮的指甲。
平成王颜色稍稍缓和些,他叹了口气,道:“昭儿,你知道的,现在只有他死,才是对我们最有利的结果。”
“他回京的时候我没们有动手,就已经失去了杀他的最好机会,现在在京城,要动手就更难了。”
傅昭岚惊讶道:“那批杀手,是您派去的?我还以为是圣上要灭口。”
“当然不是,青天白日行凶,为父可不会行如此莽撞之事。”平成王眸色一深,又道,“也不是圣上。”
“圣上嫌疑是最大的,父亲怎么就如此肯定?”
傅昭岚皱了眉。
嫌疑最大的当然是圣上,为信安侯府平反本就是因为汪学义,谁知道魏三公子还活着,当年他虽没下令斩杀两位公子,但年纪尚小就发配去边疆,也是个必死无疑的命。
他那小心眼,能留下信安侯府的祸根?
“魏世子面圣离宫后,皇上召见了黄总督。”
平成王冷哼一声,“为父得到消息,皇上有意在前营给魏世子安排官职,从二品俭事!可前营都督刚因为牵扯进汪丞相的事情被贬,目前职位空缺,魏世子虽然是俭事,却也相当于了一把手。”
“什么?”傅昭岚一拍桌子,好看的眉毛拧到了一起,“魏世子无功无名,像他这样身份的公子,便是承荫也多是个六七品的侍马,这正二品,这是……”
“是圣上想要重用他。”平成王叹了一口气,“正如昭儿所说,魏世子无功无名,纵然做了俭事,也有的是人不服,黄总督劝说了几句,圣上也在犹豫中,遂旨意未定。但是圣上抬举他的心思是有了。”
“魏世子如今无依无靠,圣上要灭口太容易了,何必再多此一举抬举他?魏世子本就出生于武将世家,叫他摸军权,那说明圣上根本没忌惮他,反而还想要重用他。”
“这怎么可能呢?”傅昭岚不可置信,“圣上什么德行我们都太清楚了,他怎么可能对一个有灭门之仇的孩子毫无防备……除非,除非魏世子有什么,值得他特殊对待,或者厚爱的地方?”
“魏世子,也不简单呐。”平成王捋了捋花白的胡子,“也罢,这事儿,为父再探探消息吧。”
“王爷,宫中有消息。”闻侍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进。”
闻侍卫推门而入,走到王爷面前单膝跪下,恭敬道:“圣上刚下了圣旨,魏世子如今已经是朱雀营俭事,兼朱雀卫卫督了。”
平成王闻言,瞬时就白了脸色。
傅昭岚心中惊涛骇浪,尚还笑得出来,伸手给平成王竖了个大拇指:“父亲好眼力,二十年前闭眼盲选的女婿,竟也能如此有出息啊。”
柿子升官发财成就达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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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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