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放学的钟声在校园回荡。
谢余和林良准时出现在A教学楼A417活动室门口。
走廊里学生渐稀,只有零星的脚步声和远处隐约的谈笑声传来。
昨天谢余打给了夏真,毕竟之前夏真说改变想法了可以找她,多一个朋友,就多一份帮助。
电话里,夏真说“进A417教室里面找她”,但此刻门紧闭着,里面一片寂静。
谢余和林良站在教室外,等了五分钟,活动室的门纹丝不动,里面也没有任何动静。
现在已经进入11月,学生都离开教学楼后,空气里漂浮着学校特有的微凉气味,像是混合着旧纸张和印刷墨水的味道。
“她人呢?”林良忍不住低声问,眉头紧锁,带着一丝被耍弄的烦躁。
谢余没说话,目光落在门把手上。
夏真的话在脑海里回响:“进教室里面找她”。
里面?
她说了里面。
她走上前,试探性地转了转门把手,把手纹丝不动,锁着。
她略一思索,抽出自己的学生卡,沿着门缝小心地向下刷去。
“咔哒”一声轻响,门锁弹开了。
谢余推开门,放眼望过去,活动室内光线昏暗得几乎令人窒息,厚重的深蓝色窗帘将所有窗户遮得严严实实,几乎不透一丝微光。
就在门的正对面,一把黑色的办公转椅静静地立在那里。
夏真就坐在那,笑着对两个人打着招呼,“比我想象中要晚了几分钟。没想到你这么守规矩啊,谢余。”
也就是说,她坐在教室内,知道谢余和林良站在外面五分钟,却一言不发。
想明白了这件事,林良跟在谢余身后踏入昏暗,对着夏真,脱口而出:“这算下马威?”
话音刚落,那黑色的转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夏真站了起来。
她嘴角似乎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下马威?”夏真的声音带着点玩味,“不。不是,我不做无聊的事情,这算是我们做调查记者的入门课?”
她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盯住林良,语气突然下降,“你们想对付商陆,就要抛掉虚假的礼貌和守规矩的好孩子模样。毕竟,”她顿了顿,意有所指,“第一局,你在规则内不是已经输给他了吗?”
夏真一改之前对谢余和林良热情的样子,有些变得尖锐了起来,完全找不到夏真追在林良身后乐呵呵,态度十分友善的影子。
不过也能理解,之前夏真想调查林良,有求于他,自然态度好,现在是林良来找她求帮助,自然是她处在上风。
林良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好在教室里灰暗,没人注意到。
谢余没理会夏真的话,她的目光越过夏真,落在了房间中央。
那里立着两个巨大的、可移动的白板,几乎占据了小半个活动室的空间。
她走到墙边,“啪”的一声按下了顶灯开关,灯光瞬间照亮了教室,有些刺眼,驱散了林良和夏真之间有些紧张的氛围,但也彻底照亮了那两个白板。
林良一愣,不管刚才什么情绪了,现在只是对夏真大声说道:“你是变态吧?!”
只见两块巨大的白板上,密密麻麻贴满了照片——全是谢余的照片。
不同角度,不同场景,不同时间。
有她在图书馆角落看书的侧影,有她走在校园林荫道上的背影,有她在食堂独自吃饭的瞬间,有她站在公寓楼下抬头看天的样子,甚至还有她昨天穿着那身粉色KT猫家居服拎着购物袋的清晰影像……
照片旁边还用不同颜色的便签纸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画着箭头和线条,连接着一些打印出来的论坛帖子片段和课程表碎片。
整个布局像一张精心编织的,一张针对谢余的巨网。
谢余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照片,最后她收回目光,转向坐在转椅上、静静看着他们反应的夏真,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地重复了林良的话:“你是变态吧。”
夏真耸耸肩,从转椅上站起来,走到白板前,随手点了点一张谢余在水枪比赛中把乔骄按倒在地的照片。
她说道“贴在上面可以帮助我理清思路,建立关联,”
她的语气理所当然,像是在解释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调研方法,“只是一种调查手段而已。”
活动室里只剩下电脑散热轻微嗡鸣声,以及照片墙上无数个“谢余”无声的注视。
夏真说道:“我只是调查而已,不过我看商陆才是想要网住你,谢余,不要变成下一个林良哦。”
夏真话里有话,但在场的另外两个人都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一时间又沉默了下来。
林良倒是问了一个话题外的,“你跟沈殊兰申请这个教室的时候,他没拒绝你吗?”
申请完活动教室之后,学生会那边还会时不时来检查,夏真把教室搞成这个样子,没人说她吗?
“哦”夏真这时反而露出了有些惊讶的表情,“你不知道我爸爸是新传院的院长,妈妈是学校副校长吗?我跟我妈妈申请就好了。”
林良心死,想着:他就多余问,他怎么忘了这个学校里,只有他和谢余是特招生,其他人都是该死的天龙人。
最后林良深吸一口气,似乎鼓足了很大勇气,终于开口:“我们这次来是想,,”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但夏真没等他说完,直接打断了他,盯着林良:“我知道,你被拍了裸照。”
林良看了看谢余,有些不知所措。
谢余立刻摇头,语气平静地澄清:“我昨天没告诉她。只是约了见面。”
她心里确实想着这种事情应该由林良本人开口比较好,没想到夏真自己猜到了。
夏真耸耸肩,解释道:“猜到的。你既没有不良嗜好,也没有负债,更没有超出能力的高消费记录,完全没有在钱上需要依赖商陆的必要。除非,”
她顿了顿,目光锁定林良,“你有把柄在他手里。再结合学校里的传言,都说是在一次酒会之后,你就彻底变了。这个结果,不难猜到吧?”
她说完,脸上还带着点困惑,歪头看着林良:“不过,你一个大男人怕什么?要我说,真被爆出来,你就一口咬定是AI合成呗!现在技术那么发达。”
林良的脸色更加灰败,他低下头,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想留在翡市当私人律师……我之前是这么想的。”
夏真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眼神里透出一丝了然和同情:“哦,这样,那确实是有点难了。”
她撇了撇嘴,带着点嘲讽,“翡市那帮圈子里的老东西,把新人的‘贞洁’看得比命都重,封建得像是活在一百年前。明明他们自己私下里玩得比谁都花。”
翡市就是纽津克桥大学所在的城市,是经济文化和政治枢纽。
想在这里做顶尖的私人律师,不仅要求家世背景好、业务能力顶尖,对私生活的“干净”程度也有着近乎苛刻的要求。
那些高端客户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名誉,因为代理律师的“污点”而受损。
所以,无论林良是受害者还是怎样,只要那些照片流出去,他在翡市法律圈就彻底完了,连入场的资格都不会有。
夏真沉默了几秒,这个忙她帮了,然后干脆地问道:“你想我怎么帮你?”
林良抬起头,眼中燃起一希望,快速说道:“拿到李清铭或者王帅的手机。那里面有我的照片,这就是他们犯罪的证据。拿到手之后,我就有了他们的把柄,就可以反过来牵制商陆。最好的结果是私下和解,让他们放过我,我也不用把事情闹大去起诉他们。”
夏真立刻反问:“为什么不拿商陆的手机?那不是更直接?”
林良摇摇头,苦笑说道:“商陆不会给自己留下这种把柄的。这种事,他根本不会亲自去做,照片肯定不在他手机里。”
“什么时候行动?” 夏真追问。
“这周三,校庆晚会。” 谢余接过了话头,语气冷静。
夏真吃了一惊:“这么快?后天?!” 她没想到时间这么紧迫。
谢余点点头,解释道:“校庆晚会人多眼杂,他们也会放松警惕。把人单独叫出来,也不会引人注目。”
她的思路很清晰,校庆是今年最后一个大型活动,错过了这次,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更何况林良现在的状态,时间拖长了,不知道他的心里状态是否还能撑下去。
夏真惊讶过后,迅速认同了这个想法,也是,兵贵神速,拖久了反而容易泄气。她看向林良,有些缺德得建议说道:“对王帅下手吧,他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那么,,,”
她转向谢余,“你们制定了什么计划?”
谢余的表情一本正经,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流程:“第一步,把王帅单独叫出来。第二步,拿到他的手机。第三步,把手机交给林良。”
夏真看着谢余那副认真的样子,结果又像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忍不住吐槽:“所以……我们根本就没有计划,是吗?”
这简直是把大象关进冰箱的三步法。
把大象关进冰箱需要几步?
谢余轻轻笑了,一点也没有心虚的样子,坦然说道:“所以,我们这不是来找未来的著名调查记者夏真女士,请她来想想办法吗?”
这句“著名调查记者”显然取悦了夏真,她脸上露出一点开心的笑容,摆摆手:“哎呀,不敢当,不敢当!”
随即她想了想,掏出手机道:“既然这样,那我摇个人帮忙,林良你不介意吧?我们人手太少了。这个人是我师兄,在业内也很有名,江湖人称万事通,曝光过不少黑幕,经验丰富,信得过。”
林良几乎没有犹豫,立刻点头:“可以。”
只要能摆脱现在的困境,多一个帮手就是多一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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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动室的门被“砰”地一声推开,带进一股风。
一个高大得几乎要顶到门框的身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师妹!啥急事儿啊?我打车飞过来的,一百块没了!”朴素的语言,有些亲切,嗓门洪亮,还带着点小喘。
谢余、林良和夏真齐齐抬头,目光瞬间凝固在他身上。
来人目测身高足有188公分,肩宽背厚,标准的“双开门”身材,发达的胸肌和臂膀线条在灯光下轮廓分明,充满了力量感。
但这份极具压迫感的体格,却被一身极其大胆,甚至堪称怪异的装束给打破了。
只见他脖子上套着一根结实的黑色皮带项圈,一个亮闪闪的小铃铛缀在中间,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和动作轻轻晃荡,发出细微的“叮铃”声。
上身只穿了一件紧身的黑色工字背心,布料少得可怜,大片古铜色的健硕胸肌和紧实的腹肌暴露在空气中。
像是工地搬砖风格,但偏偏脖子上的铃铛多了一些暗示。
更要命的是下身,他竟然!穿!着!一条薄薄的黑丝,紧紧包裹着满是肌肉的大腿,一直延伸到脚踝,脚下蹬着一双厚重的马丁靴。
这极具视觉冲击力的反差组合,让活动室里出现了短暂的、诡异的寂静。
谢余:?
林良:?
夏真:?
最后谢余打破了沉默,谢余的目光落在他鼓囊囊的胸口,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师兄,你胸口……”
肌肉猛男师兄低头一看,只见紧身背心的领口处,除了别着一个印着“143”数字的工牌外,竟然还塞着一小叠皱巴巴的星币钞票,几张粉色的边角露在外面,分外醒目。
“害!”师兄毫不在意地咧嘴一笑,蒲扇般的大手随意地把那叠钞票掏了出来,“客人给的小费,忘掏出来了。”
他语气自然得令人羞愧,仿佛谢余他们才是少见多怪的样子,他又挠挠头,不好意思说道:“师兄第一次见你们,来的急,也没带什么见面礼,来!一人一张,自己想买点什么就去买点什么!”
谢余三人连忙摆手说不要不要。
师兄热情说拿着拿着。
一顿拉扯之后,谢余和林良手里一人一张粉色的百元星币,有些蒙蒙的,师兄的辛苦钱,就这么给他们了?
夏真倒是接受良好得把钱揣到了口袋里,笑着说一声:“谢谢师兄。”
师兄爽朗笑道:“害!给孩子的,客气什么!”
夏真嘴角抽搐了一下,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觉得要是师兄有什么困难的话,作为师妹也要帮衬一下,不能看着师兄为了生计沦落到,,!
他们这个专业的就业率一向是非常不错的,去年夏真他爸爸做了毕业生去向调查,调查结果非常可观。
有一位月薪一万的学姐,在大学城摆摊煎鸡蛋饼还附带抓小三的业务,兼职之余还不忘自己的本职工作,作为一位调查记者,守护每一位公民的爱情,令人敬佩。
还有一位师兄,去读了心理学的研究生,平日里经常在天桥底下摆摊给人算命,将周易和塔罗牌相结合,西学中用,融会贯通,取长补短,以9.9的折扣价给给来访者做心理辅导和心理咨询,为祖国人民的心理健康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是一名优秀的医生!
夏真爸爸评价道不想做心理医生的塔罗师,不是好记者。
鉴于他们专业毕业之后的去向复杂,她试探性打听:“师…师兄,你这…最近在哪高就呢?”
“商K!”师兄挺了挺厚实的胸膛,回答得理直气壮,还带着点莫名的自豪感,“模子!懂吧?”
毕竟能去当模子,这也是老板和客人对他的健身成果的一种认可和欣赏。
夏真深吸一口气,试探地问:“下…下海了?”
“啧!”师兄浓眉一竖,大手一挥,铃铛又是一阵轻响,“为人民献身!你这小丫头片子说的怎么那么奇怪!卧底!懂不懂?我在找他们非法经营的证据!”
他压低了点声音,一脸正气,“不过最近还没逮着大鱼。记住啊,最近在外面看见我,叫我花名‘小威威’,别露馅儿了!”
他叮嘱完,又想起正事,看向夏真,“到底啥事儿?短信里说得火烧眉毛的。”
夏真定了定神,快速地把林良的遭遇和他们的计划——目标王帅的手机,以及时间定在校庆晚会——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师兄听完,浓眉拧起,视线转向一直沉默的林良,语气带着点不解和粗犷:“你一大老爷们儿?就为几张裸照?”
他显然觉得不算大事,“实在不行,你就说p的不就得了?”
林良头有些低了起来,声音闷闷说道:“我想留在翡市当律师。”
“哦——”师兄拖长了音调,恍然大悟,脸上的不解瞬间化为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翡市啊,那的确。懂了。”他显然也明白那个圈子的潜规则。
夏真连忙接上:“辛苦师兄了!我们现在就是想在校庆那天把王帅的手机弄到手。师兄你有什么好办法没?”
师兄抱着他那肌肉发达的手臂,粗壮的手指在下巴上摩挲了两下,然后打了个响指:“有!简单!”
他伸出三根粗壮的手指,眼神笃定:
“第一步,把那个叫王帅的小子单独叫出来!找个他喊破喉咙都不会有人去的地方!”
“第二步,把他手机抢过来!”
“第三步,把手机塞给这小子!”他朝林良努努嘴。
夏真:“……???”
和谢余说的一模一样。
谢余:^-^
夏真觉得这计划听起来跟谢余刚才随口说的“三步走”有区别吗?
谢余站在一旁,看着师兄那身打扮配上他一本正经提出如此“直白”计划的样子,又看着夏真生无可恋的表情,只好把头微微偏向一边,肩膀微微耸动了一下,显然是在努力憋笑。
夏真无奈说道:“师兄!这…这就完啦?就这么简单粗暴?具体操作呢?”
“这还不简单?”
师兄一副“这还用问”的表情,大手一挥,“对付这个年纪的小男生,美人计啊!百试百灵!”
夏真看看谢余又看回师兄,疑惑又带着不可思议问道:“谁去?我?还是谢余?”
“哎!”师兄立刻摇头,连忙否决,铃铛晃得叮当响,“怎么能让你们小姑娘去?太危险了!这种事儿,交给我同事去!”
夏真:“你同事?女的?那不还是女孩子去?”
“女装大佬!”师兄咧嘴一笑,露出白牙,得意地拍了拍自己厚实的胸肌, “安全!万无一失!这事儿包我身上了!”他拍着胸脯保证。
别管是轻熟风格,清纯风格,还是制服诱惑,他同事都有这些业务。
说完,他转向还有些没回过神的林良,语气忽然变得语重心长,带着点过来人的教训口吻:“小子,记住了!以后当男孩子也得好好守护好自己的屁股!知道不?不能随便给陌生人看!这社会上变态多的是!防不胜防!”
他表情严肃,配上那身装扮,这叮嘱显得格外,,有说服力??
活动室里再次陷入了一种混合着荒诞、震惊和一丝莫名的安心感。
师兄他,,大概真的很靠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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