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回？后回！你睁眼看看我！”

他的声音哽咽而绝望，怀中人的意识再慢慢消退，连带着所有有关的记忆在心头汹涌，他觉得四肢冰凉，整个身体止不住颤抖。

宋青将头埋进后回的胸口，眼泪混着血液流进对方的身体，再慢慢淌入脚下的土地。

他靠他那么近，可是他的呼吸声依旧不甚清晰。

“不该是这样的，不能是这样，这次该死的是我，明明是我先爱上你的，为什么是你，规则不是这样的......”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甚至都连不成一句完整的话来。

“让你爱上我......真的好难好难，后回，我恨你，真的恨死你了......”

他的声音怀中的人一丝都听不清了，这雷电毫不留情地剥夺着他的生命，修改这他的基因，他的意识早就沉没再难泛起涟漪。

雷声在耳边炸开，宋青的呜咽声只有他自己听见，他身上的伤口在挣扎中尽数撕裂，血液不断涌出他的双手早就淋漓，他缓缓将手抚上2023的脸庞，他的脸色比平日里更加白皙，此时已看不出一点儿血色，2023全身看不到伤痕，可是生命体征逐渐微弱。

悉悉碎碎的声音不断向宋青所在的地下聚拢，地面一阵震颤，成群的噬血蝶从地底破土而来，自发结成屏障用自己的身体保护阻隔着雷电，有一只蝴蝶落在宋青的耳朵上，乌黑的身体瞬间幻化出色彩。

他的血液在挽救生命。

“你相信我吗？”四周终归寂静，他没有得到回应。

“我相信你。”他抽出2023腰身的军刀，小心翼翼划开他脖颈处的皮肉，他将手放在上面，血液顺着伤口渗入他的生命。

宋青将人放平，艰难站起身来，用仅存的一点意能召唤出2023的穿梭艇，四周瞬间归于平静，银河在他们头顶横渡遮拦了所有的咆哮恐惧，刚才的一切好像一场梦。

头顶繁星点点，藏匿于宇宙之中闪耀，每一次光芒的迸发都像是指引迷途的人返程，提醒着他们，他们有自己的宿命有自己要去的远方。

“带他回去吧......回属于他的地方......”

......

2023醒来的时候，眼前的环境突然熟悉又陌生——他回来了。

这里是他小时候在基地希望地住的地方，自从参加人类防卫军团的试训营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回过这个地方，这里的一切看起来记忆中的没有什么差别，但又和原来相去甚远。

他疲惫地抬抬眼皮，翻身起来时感觉身上的每一寸皮骨头都粉碎般地疼痛，不得不又深深躺了回去。

2023对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并不怎么好奇，让军团少将从城防墙退到主城区希望地，除了外面异形进化城外失守他再想不出别的原因。

果然一会儿博士就带着确切的消息朝自己赶来。

“你醒了？”陆辞熟门熟路地进来，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完全不拿自己当个外人，或许没有那些事情他和2023确实也能是朋友。

2023强硬着撑起身体，出声询问，嗓音确实沙哑的吓人：“我睡了多久，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

陆辞有一瞬间地错愕，不过情绪切换得太快，来不及捕捉他便已经恢复如常：“如你所见，我们在希望地，至于你睡了多久这并不重要，眼下有更紧急的事情需要你去做，不想瞒你，整个防卫军团现在就只剩你一个高级军官，城防墙已经被炸毁，我们暂时制造了人工隔离带，主城区周围暂时安全。”

他说着似乎是察觉到2023身体上的不舒适，起身给他倒了杯水，接着继续给他解释着当下的情况：“不过你也清楚，这种安全是暂时的，外面的异形大部分已经有了初级人类意识，我们要做的相当艰巨，不仅要保护好主城区和希望地，更要尽快想办法将那些拥有人类意识的异形杀死。”

“战斗机已经没有了吗？”2023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嗓子的感觉并没有好一些，每咽一口水或唾沫嗓子像是被刀片喇过，火辣的感觉，仿佛下一秒就能咳出一大口血来。

“你真什么都不记得了？”陆辞声音中带着些掩饰的询问，直到看到2023摇了摇头他才安下心来。

他继续说道：“没有了，只剩你的了，其余的都在上一次战役中爆破了。”

“南极人类基地呢？”2023详细询问着自己应该不知道的事情。

陆辞来的时候背了药箱，他本人不太会看病但是对着2023，想必没有人能比他更熟悉，他搜罗着自己的药箱，最后找出一针止痛剂来：“他们那边自身都难保，你还指望能给我们提供些什么帮助吗？”

他将药剂打入2023的脖子，那一刀刺眼的伤痕不断啃食他的良知。

2023沉默，这异形肆虐的时代基地之间的联系并就不甚紧密，况且现在异形畸变他们那里也进退维谷。

“上面的指示是什么。”他的言语犹如平常一样冷淡疏离，不过陆辞这么些年来也已经习惯。

他取了伤药涂在2023的伤口上，那里应该是沾了宋青血液的原因变得极难愈合，这都两三天了伤口还像新割的样子。

“唯一的指示就是保护好人类希望地，这是人类的退路。”

“我知道了，谢谢博士。”他把脖子上博士的手推开，拿过他另一只手上的药自己摸了起来。

“我一会儿就回去看，请博士让他们放心。”

陆辞很识趣地走向一边收拾完药箱之后出去。

回到临时研究所之后，陆辞一度失控，正好他的老师，也就是宋青所在时空的宋老教授，请求接听时空传讯器，陆辞犹豫了几秒之后，还是妥协了。

通讯器接通，这边的陆辞一言不发，强装冷静地看着对面的老师，宋老教授几乎是看着陆辞长大，即使他刻意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宋老教授还是一眼看穿。

“你在怪我。”他的声音始终慈祥温和，可是有时这样的声音就像软刀子一样，最是折磨人。

陆辞冷淡出言：“老师误会了，学生没有。”

陆辞用这样的表情说出这样的话，说服力实在不强，宋老教授只当看不见，既然他不想过问那便由自己来解释。

“这件事情我们之前没和你商量，是老师的不对，但是小辞，你应该能理解老师，有些事情越少人知道成功的概率就越高。”

最后一句话像是激到了情绪边儿上的陆辞，他的声音不自觉放大质问：“概率就越高？学生斗胆问老师，高在哪里？现下的情况老师难道没看到吗，基地的异形在超乎寻常的演化，宋青的基因也脱离了原来的计划开始生长，他的血液现在不仅没有杀害生命的效果，甚至可以实现无差别让生命死而复生，这样的血液我们能用来干什么，复活之前死的人，然后让他们对抗曾经剥夺过他们的生命，现在又重生了的怪物吗！这不仅不能杀死异形，甚至连人类求存的希望都可能消灭！”

陆辞越来越激动，他只觉得自己的血液涌入大脑的速度快到，要将所有的理智杀死，他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做这些无谓的挣扎，让人类的命运一步步走向深渊，明明他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之前那种方式的目的是为了人类生存不得不那样做，可是现在呢，人类都要玩完了，他们还在死钻他们那些磨灭人性的破实验。

宋老教授看着自己的爱徒一点点奔溃，一步步走向信仰的暗角，可他无能为力，这些是一个年轻博士必需经历的，他帮不了自己，也同样帮不了陆辞。

“对不起老师，我真的......”陆辞终于恢复了些理智，可是话哽在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宋老教授隔时空安抚着他：“小辞，我知道你的难处，但有的事情我们不做终归有人要去做，这件事始终避免不了，我想你能理解也能够......接受。”

宋老教授过分抬举他了，全程参与这个试验的人，有几个能理解又有几个能接受，说白了，陆辞即使这方面的天赋再高，可他终究也是个人，有时他恨不得自己也被一遍遍从基因中剥离情感因子，这样痛苦也许能减轻一些。

他不再说话，两个时空之中只剩宋老教授苍老的声音在回响。

“前几次的试验效果并不好，这个时空的人类早就脱离我们的掌控开始萌发属于自己的意识，不论是人类基地还是这里，我们都不再简单地重复着生死离别，当我发现两个时空出现新的意料之外的死亡时，我猜到了它们都在前进，超脱我们控制在前进，这也就意味着，我们之前的方式已经不能再使用，所以我瞒着所有人，擅自留下了宋青上一次轮回的记忆，我想试着激发他基因里的某种拯救因子，这也许是人类延续最后的希望。”

陆辞此时已经完全平静，他开口说出自己的疑问，语气冷淡的同每一个所谓的基因优良子一样：“老师，您这样的做法违背了我们研究小组的誓约，您应该知道您将承受什么样的结果。”

宋老教授头偏了过去似乎是张望外边一眼，他所在的这个时空此时春和景明万物生气，良久他开口道：“只要人类得以延续，文明得以延续，其余的后果我应该承受。”

“可是你别忘了，宋青不是人类，他就是个异种，您贸然将人类命运加于异形躯体之上，您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言毕，两人皆是沉默，他们谁又何尝不知。

陆辞继续说道：“您最好快些让我看到宋青演化成果的基因样本。还有，可能是那边虚拟的安乐让您忘了，基地这里从来只有牺牲，没有书上所谓的万古长春，这里的人等不起你们善心大发的一天。”

陆辞再没什么好说的，随即结束通讯器，一个人站在实验室里良久不能平歇。

另一边宋老教授也觉得浑身脱力，他原本以为这些事情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他做不到心安理得至少也能坦然面对，可是今天将它们全盘托出之时，他竟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空虚，这种感觉比当时做决定时更加痛苦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