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场景有一种令人脊背发凉的诡异感。
闻筝谨慎地没有靠近，而是眯起眼睛仔细观察起眼前这副画面的焦点——那个粉色裙衫的女人。
女人身上的裙衫十分宽大，裙摆散落在地面，遮住了她的身形，连双脚也看不见。甚至从姿势上看她是坐在画卷中央的，却因为宽大的衣衫而看不见椅子。
她有一张十分清秀的脸，双目低垂的模样看起来慈眉善目，与周围的阴森环境格格不入。
闻筝感觉自己的情绪高度紧张，神魂都有些动荡不安。
“姐姐，”小剑灵忽地出声提醒道，“放松一些。”
“我……放松不下来。”闻筝也能感受到自己现下状态不好，但苦于无法调整，只能苦恼地回复她。
“先前轻尘大哥就看出你容易心绪不定，所以把海焰石给了你。”剑灵叹了口气，“可惜现在海焰石不在身边，不然你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海焰石不是用来取暖的吗？
闻筝一顿。
没等她再次发问，先前听到的那阵琴声愈发清晰了起来，在她身边盘桓着，像一股驱之不去的妖邪之气。
琴声本是君子之音，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弹出这样妖异的感觉。
听得久了，闻筝的神识开始有些浑浑噩噩，幸好剑灵又在她掌心一戳，冰凉的感觉唤起了她几分清明，才不至于被琴声所控制。
看来这琴声有磨灭人的自主意识的作用。
闻筝虽然是个半吊子修士，但好歹也是音修，对这类以声音为媒介施行的法术还算有些了解，因此强行屏气凝神，加上有剑灵这个外挂在身边，勉强抵御住了这阵琴声。
眼前画面的诡异之处，除了那粉衣女子就是她周围摆放的画架了。
若干个高矮不一的画架，以众星捧月状围绕着粉衣女子摆放，每个画架上都挂着一副仕女图。画中的女子们衣着、姿势各不相同，只是都容貌姣好、气质温婉，看上去皆是二十岁上下。
根据君子涵的调查，成州一带众多城池发生的失魂案件数不胜数，而眼前的画架粗略估计也不到二十个，远远不到失魂的女子数量，看来这平塘小筑中这样的画架还有不少。
“姐姐，她们都是生魂。”剑灵似乎对人的灵魂感知更敏锐一些，提醒的话语露着些不忍。
“嗯。”闻筝皱起眉，看向那些画卷。
再仔细观察一遍后，她发现这些画卷中的女子，并不都是娴静温婉的，更靠近粉衣女子的那些，神情会更温驯些，而放置在外围的那些，表情则以愁苦居多。
“我明白这里是干什么的了。”闻筝忽然醒悟。
无论用什么手段拘走的生魂都会有自我意识，而自我意识想必会影响到幕后黑手的一些计划，所以生魂被放进画卷里，聆听方才那种琴声，从而被训导成乖巧听话的模样。
“所以，这粉衣服的女子应该就是放琴声的音响。”闻筝总结道。
“音响？”剑灵疑惑道。
“她会传播那种洗脑的琴声，所以越靠近她的画，表情就越温和。”闻筝有些气氛，但眼前的画卷有十几副，她没有储物袋在身，要带走的话目标太大了。更何况，即便把画卷带走了，她也不清楚该如何把生魂们从画卷中放出来。
当务之急，不如先把琴声停下来。
既然靳轻尘说过剑灵会以最有效的方式保护她，闻筝就稍稍有底气一些，小心翼翼地走近那粉衣女子。
待走近了，闻筝才注意到，那女子宽大的裙摆之下竟是没有双脚的！
粉色的布料之下，是一具木头雕刻而成的人偶，而人偶的双脚直直地长进地里，与黑色的地面融为一体。
亲眼所见面前的女子确实是人偶，但过于逼真的五官让闻筝顿时觉得十分不适。
强烈的恐怖谷效应惊得她神魂激荡，竟有些逸散的迹象。
“云……”魂魄状态的闻筝理应没有呼吸，但她却有些窒息感，哑声唤着剑灵。
听见她发出声音，原本安静端坐着的粉衣女子竟然猛地抬头，一双木雕的眼睛“唰”地瞪大了，和走到了面前的闻筝近距离地对上视线。
“毁了她！”
那一眼仿佛直击心魂，闻筝这句指令几乎是从牙关里挤出来的尖叫声。
幸好剑灵出手很快，几乎是闻筝话音刚落就有一道冷白的剑光飞射而出，打在粉衣女子身上，将她的木头身子削成了两半，露出一块翠绿色的晶体。
晶体在接触到空气之后便变得黯淡无光，方才的琴声也戛然而止了。
“姐姐，你需要冷静一点。”剑灵颇为担忧地安抚她，“生魂离体的状态下，情绪大起大落会导致魂魄不稳，若有损伤，即便日后回到身体里了，也会影响身体的。”
没有了躯壳，以灵魂形态直接被攻击的话，远比□□收到攻击后果更为严重。
闻筝也理解这一点，奈何在修仙世界的过往一年过得太安逸，实在没直接面对过这种东西，实在无法平常心看待。
不过没了琴声影响，也算是少了一个阻碍，闻筝定了定心神，开始琢磨自己是否能把这些画卷上的束缚解开。
“妹子、妹子！”
没等闻筝研究明白，就听见一群画卷里有个声音在呼喊。
居然还有能说话的幸存者！
闻筝精神大振，赶紧定睛寻找发声的地方。
“这儿呢！”那个声音指引道，“往左、往左！哎呀不是右边！端碗的是左拿筷子的是右！”
由于闻筝和画里的人是面对面的，所以两人视角的左右并不相同，所以耽误了片刻闻筝才找到那副发声的画。
画中女子看上去不同于那些柔弱女子，显得十分英姿飒爽，不像凡人倒像……修士？
“你还好吗？”闻筝把画上下打量一番，“我该怎么放你出来？”
“这封印还关不住我，只是那琴声扰得我精神不定，我需要点时间恢复一下。”画中的女子说，“可以麻烦给我护法吗？”
“好。”在这种地方能找到有战斗力的队友真是太好了，闻筝点点头，答应下来。
事实证明那女子并没有夸大其词，不过一盏茶时间，关住她的那幅画就白光一闪化作了灰烬，那女子也得以脱身，颇为感动地把闻筝一把抱住。
灵魂状态抱在一起的感觉还挺奇妙的，闻筝哭笑不得地在她背后拍了拍，问道：“你还好吗？”
“我没事。”那女子热情地抱了抱闻筝，而后才退开，自报家门，“我名林慈心，出身问心剑派，原本是前来调查成州一带女子失魂案件的，没想到一时不查，着了这伙人的道。”
而后，林慈心就对闻筝解释了平塘小筑的作案手法。
对付凡人女子时，一般是以吃食给姑娘们施下引魂法术的引子，等这引子在女子魂魄中发展壮大，再把女子的一缕魂魄勾走。虽然用时较长，但十分隐蔽不易让人察觉。
而若是对付辟谷的修士，或是时间比较紧急的情况下，则是由平塘小筑中地位高一些的小头目，使用法器【缚魂锁】去勾魂。
“这些生魂，最后会送往哪里？”闻筝问她。
“你知道……群欢宴和择画庭吗？”林慈心说，“这也是我被抓进来之后才知道的。莫氏为了拉拢各世家和修士，在平塘小筑里每月召开群欢宴，这些抓来的女子，就是供他们享乐的。”
虽然早有猜想，但真的听到这件事，还是令闻筝愤懑难平。
每月一开，那该是多少条人命啊。
“妹子，你没事吧？”见她魂魄不稳，林慈心伸手按住她的肩膀，“生魂状态不比平时，你要冷静些。”
这是闻筝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了。
但眼前便是地狱，耳边可闻哭喊，如何轻言冷静？
“怎么才能把她们放出来？”闻筝看向其他画卷，问道。
“她们都是凡人，恐怕很难自己脱困。”林慈心摇摇头，“若画卷损伤，她们的灵魂也会受到伤害，我们不能轻举妄动。况且这里的空间极为诡异，除非将整个空间毁掉，否则她们还是难以逃脱。”
这就代表着……解铃换需系铃人。
闻筝有些心疼地用指尖抚过装着凡人魂魄的其他画卷，还未开口说些什么，就看那木偶的半截身子中，翠绿的晶体突然闪烁起来！
“时间、时间要到了……”
被云山重斩落的半截人偶忽然动了起来，发出哀怨的女声。
闻筝也知道危险降临，下意识地拉起身侧的林慈心转身奔逃——
然而粉衣女子那双木质的冷硬手臂来得更快，从背后环住了闻筝的脖子，勒得她的魂魄都要身首分离了。
林慈心见她被抓回去，连忙转身追了过来，不想地面生生断开了一道鸿沟，将两人分隔开来！
闻筝只觉得自己正在被大力挤压，像是要将她强行塞进一个极小的容器里，她说不出话来，也无法再感知到剑灵的存在。
“时间到了……”
“各位大人，欢迎来到平塘小筑——”
语气全然不同，声线却极为相似的两句话在意识昏沉的闻筝耳边响起。
“诸位大人有光风霁月之胸怀，行寻仙求美之雅事，请先移尊步入择画庭中，若遇见合了心意的，只需一滴指尖血入画，即将画中仙子请入凡尘。”那女声继续道，“今夜子时，群欢宴开，愿诸位尽兴而归——”
虚空中传来的女声话音落下，平塘小筑的内宅大门自动打开，原本三五成群坐在院落里休息的修士纷纷起身，往门内走去。
这些修士也知道这事不大光彩，都在面容和身形上做了伪装。
于是混迹其中的靳轻尘并不费心去辨认这里都有些什么人，而是不动声色地穿过人流，走到了最前面。
毕竟从云山重传递来的消息来看，闻筝现在的情况十分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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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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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美人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