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入学前破的案能算她绩效吗(二))

夜色沉沉,漆黑的天幕没有半颗星子,但大马路上依旧车水马龙,喧闹的市井气息扑面而来。

穿着驼色风衣的半长发青年从巷子里走出来,拐了个弯进了街口的便利商店。

便利店里人不多,但也许是时间比较晚了,无论是新鲜的还是打折的限期便当所在的货架都空空荡荡。望月朔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得不转过身走到了不远处的速食区,草草选了几盒看起来应该不会难吃的泡面。

小侦探钦点的柳橙汁倒是有挺多,几个品牌不同包装的瓶瓶罐罐花枝招展地排成一排,争奇斗艳地吸引着路过的顾客。望月朔不知道哪种好喝,就只能依据直觉选了个纸盒包装的橙汁拿走,并着怀里捧着的两盒泡面一起到收银台结账。

“不好意思先生,能请您稍微等一下吗?我们的机器出了点故障。”

收银员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扎着青春洋溢的双马尾,一看便是附近某家来便利店勤工俭学的学生。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朝望月朔解释着现在的状况,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会儿看看面前等待结账的顾客,一会儿看看正焦头烂额地修理着收银机的同事。

“先生是刚搬来附近吗?看着不像是附近的熟面孔。”

修理机器的过程有些漫长,排在前面的顾客有好些不愿意等待,皱着眉头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出门寻找其它便利店了。望月朔心里思忖着事情倒也不是很急,便拎着东西在一旁站着,回过神来的时候,收银台的前边只剩下她一个人。

而那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正支着脖子探头探脑地看向她,试图同她搭话来应付眼下这漫长又无聊的等待。

望月朔点了点头:“算是吧,今天刚过来。”

“那你知道后边发生什么了吗?”小姑娘伸手指了指巷子里面的方向:“我看到有好几辆警车都开进去了!警笛声呼啦呼啦地响!”

“嗯,三天前发生了一起命案,到今天才被发现。”望月朔答道。

“啊!”

小姑娘被吓了一跳,圆润的脸蛋都变得苍白了三分。那位埋头修理机器的年长一些的收银员闻言也抬起了头,扭头和小姑娘对视了一眼,像是在确认什么答案。

“怎么了?哪里不对吗?”

望月朔敏锐地觉得眼前这两人或许知道点什么,就算不会和自己家房子里发生的命案有什么直接关系,多少也能算是个新的突破点。

“我们也不知道这件事和那边的案件有没有什么关系,就是一件小事,但是吧……”两个收银员吞吞吐吐的:“但是时间上来说正好是三天前,我们不由自主地就容易产生点联想。”

双马尾小姑娘有些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飞奔到后边的库房,翻找出一袋子东西又飞奔回来。

她将袋子放到收银台上,将袋口敞开给望月朔看:“三天前有位穿着清洁工衣服的阿姨来这里买了这些东西,但走的时候只带了两盒便当离开,说是剩下的东西她过会儿来取。”

“可是那天我们一直等到凌晨换班,那个阿姨也没来取走她的东西。”

穿着清洁工衣服……中野良子吗?

望月朔闻言微微蹙着眉,低头看向塑料袋里的物品——卫生纸、香皂、牛奶还有一些包装得十分精巧的小零食,并不能看出买下这些东西的人身份为何又用意何在。可无论从时间还是从那人的穿着上来说都有些过于巧合,让她不由自主地就觉得,那个买了东西却又没有拿走的人,就是案件中的死者中野良子。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拨通了目暮警官的电话。

目暮警官同手下的两个警察来得很快,在听到望月朔在电话里说街口的便利店或许有新线索的时候,几乎是立刻便跑了出来,没过多久就抵达了便利店的门口。

警察的到来令两个收银员瞬间就紧张了起来,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望月朔有些无奈地将两人告诉她的事情转述给严阵以待的目暮警官,又转头向无比紧张的两个人询问是否可以查看一下事发当天店里的监控。

双马尾小姑娘忙不迭地带着警察们查监控去了。

“目暮警官可以叫人去查一下我家的厨房。”望月朔突然出声道:“尤其是微波炉的内侧,或许会留下什么。”

“微波炉?”

目暮警官不解地看向她。

望月朔轻轻点了点头:“店员说那个穿着清洁工衣服的人离开时只带了两盒便当,加热便当需要用到微波炉。”

“可是现场并没有发现便当之类的……”目暮警官说着说着便哑了声,显然也是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他掏出手机拨打了鉴识课同事的电话,沉着脸嘱咐他们要着重检查一下厨房里微波炉的内侧。

不一会儿,跟着店员去查监控的警察回来了,那个店员口中买了东西却没来取的怪人正是这次案件的死者中野良子。

“死者买了两份便当,现场却没有任何痕迹……”目暮警官朝着手下打了个手势:“让法医那边对比一下胃内容物成分。”

“是!”

两个小警察得了命令转身就走,店内便只剩下了望月朔和目暮警官还有两个收银员。警察不发话,两个收银员也不敢乱动,只默默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虽然此刻店内并没有其他的客人。

收银机终于在一片沉默中被修理好,缓慢地运转了起来。双马尾小姑娘接过望月朔手里的泡面和柳橙汁开始结账,一边结账一边偷瞄不远处和目暮警官交流着什么的青年。

那个五官昳丽的青年面色有些凝重,澄澈的灰眸掩在纤长浓密的眼睫下看不明晰。

双马尾小姑娘看看面前的人又看看手边已经扫完码的商品,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出声提醒面前的人该付钱了。

不过望月朔并没有让她纠结太久,很快便意识到了自己还没付钱。她抬起头对收银台后的两位员工歉意地笑笑,又随手从旁边的货架上拿下来了两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在员工扫过码后一起付了钱。

“那……那个人买的东西怎么办?”

双马尾小姑娘看着望月朔往袋子里装着自己买的东西,有些踯躅地问道。虽然顾客遭遇了不测,但她也不太想随意处置别人已经付过款的东西,总感觉不太道德。

“那么就让我将东西送到她家人的手上吧。”

望月朔没想到眼前的店员会有此一问,同身旁的目暮警官对视一眼后才做了决定。她用一只手将自己买的东西和那一袋中野良子的“遗物”一并提起,然后另一只手拿起了那两盒价格不菲的巧克力,向前递到两位收银员的面前。

“算是麻烦你们的赔礼。”

便利店的玻璃大门缓缓开启又缓缓关闭,大门上带有红外识别功能的扩音器一如往常地发出“欢迎下次光临”的机械音。望月朔同目暮警官一起从大路拐进小路,踩着路灯的光斑慢慢往家的方向走。

“望月君是怎么想到要当一名警察的?”

回程的路途不远不近,高瘦的青年和矮胖的警官不紧不慢地并肩而行。也许只一味地赶路显得有些单调,目暮警官便有些随意地开了口,试图开始一段闲谈。

“我吗?”

望月朔忽然被目暮警官这句话问得有些怔住了。

她生长在黑暗里,警察这个职业于安摩拉多而言就像是阳光之于吸血鬼、银器之于狼人,是会将她从内到外完全毁灭的东西。

可在安摩拉多的角色之外,她又是望月朔,不是这个被捏造出来的履历漂亮的假身份,只是她自己。

因此警察对她而言是正义、是燃尽黑暗的烈火、是她的救赎与希望。

她曾经想过很多次,如果自己不是组织的实验体,只是一个按部就班长大的普通人,那么她未来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是医生?律师?研究员?或者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或是一个推着冰淇淋车在路边摆摊的小商贩?

而眼下目暮警官对她提出这个问题,似乎为她这些异想天开的幻想又添加了一项选择。

作为她自己,一个普通人望月朔,成为一名警察,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大概因为……一种憧憬吧。”

晚风忽而吹拂起了青年鬓边的发,她微微仰起头,双眸注视着没有一颗星星的夜空,神情却像是见到了绚烂的银河。

她微微笑着,笑意中却满是苦涩,苦得她喉头阵阵发紧——她甚至分辨不出自己这一句话里究竟掺杂了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是她这句用来诓骗身旁警官的话说得太笃定了吗?

竟连自己都骗过了。

“哈哈!那很好啊!”目暮警官浑然不觉,面色甚至透出赞许:“警察是一个神圣的职业,望月君憧憬正义是一件很好的事!”

只可惜,身处泥沼的人,越是憧憬正义,便越会万劫不复。

望月朔笑了笑,没有言语。

这一段路程很快便走到了尽头,目暮警官几乎是瞬间便切换回了工作的状态,找到自己的部下继续调查去了。望月朔拎着买来的东西进了厨房,却在看到厨房里忙忙碌碌的鉴识课警察们的时候蓦地止住脚步,觉得自己最好还是不要给他们增添麻烦。

她往旁边挪了两步,将手中的袋子放在餐厅干净整洁的大理石桌面上。

不远处是客厅,中野友香和家政服务中心的老板山崎贤人各自局促地坐在一边的沙发上。而中野川治和中野明的问询似乎刚刚结束,两个人低声交谈着什么从她面前走过,面上展露着如出一辙的悲切。

真有趣,原来普通人的演技也可以媲美电视剧里的专业演员。

她微微挑了挑眉,利落地从包装袋里拿出一次性纸杯拆封,再用买来的橙汁将纸杯倒满,塞进不知何时凑过来的小侦探的手里。

“怎么样啊小侦探,调查出来什么了吗?”

青年的声音带着微微的笑意,透着一丝隐晦的逗小孩的意味。

只可惜工藤新一现在还不是七年后那个心细如发的高中生侦探,虽然觉得这人的语气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但也没能反应过来,只接过了装着橙汁的纸杯往嘴边送,一边送一边答。

“算不上什么线索吧,不过那个公司的老板和这一家人也不是毫无关系,他——啊呸!好酸!”

望月朔眼睁睁地看着小侦探白嫩可爱的小脸蛋突然皱成一团,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瞬间泛起水光。

她有些惊讶地拿起装着柳橙汁的纸盒,后知后觉地在角落里发现了“浓缩原浆”几个并不明显的小字。

“抱歉啊小侦探,我没想到这个果汁居然是需要冲泡的。”望月朔强忍着笑意接过工藤新一手里的那杯罪魁祸首,到底还是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惹得工藤新一气呼呼地瞪着她,“你你你”了半天愣是没说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我不告诉你了!你自己去调查吧!”

工藤新一怒视着望月朔那双笑意盈盈的桃花眼,气得刚刚问到手的情报也不打算说了,一叉腰一转身,就飞快地跑离了望月朔的视线。

“这孩子……”

望月朔笑着摇了摇头,目光看向不远处落座的中野家叔侄俩,而等到中野友香被警察叫去询问的时候,她才施施然朝客厅的方向走去,打算跟他们聊一聊。

“中野先生最近很累吗?”

纤细高挑的青年在另一侧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修长的手指指了指眼下的位置。中野川治被她这话问得一愣,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下眼睑,在反应过来眼前的青年应该就是这家别墅的户主之后苦笑了声,却并没有回应青年的问话。

“非常抱歉,给您造成麻烦了。”

望月朔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介意:“这件事你们家属也是受害者,用不着说抱歉。不过中野先生最好还是要好好休息,毕竟疲劳驾驶很容易发生交通事故。”

“没办法,要挣钱嘛……”中野川治微微低下头,表情有些苦涩:“家里孩子们正是用钱的时候……”

孩子“们”。

这句话有意思了。

中野友香是家中的独生女,目前刚上大学一年级,说是要用钱的时候也没错。但中野明明明已经工作了,又会有什么地方需要用钱呢?

望月朔有些玩味地将目光移到中野明身上上下打量了一圈,而后抬手扶了扶鼻梁上有些下滑的金丝边框眼镜,镜片反射的灯光便遮住了她眼眸中的神色。

她不疾不徐地开口:“看令侄的年纪,似乎已经开始工作了,中野先生应该不用这么拼了吧?”

“那哪成呢!”中野川治闻言连连摆手:“阿明他——”

“叔叔!”

一旁的中野明皱着眉头打断两人的谈话:“这位先生,我想我们应该没有必要在接受了警方的询问调查之后还要被你盘问一遍。”

中野川治连忙拽了拽侄子的胳膊,示意这里是人家的家里,说话别那么不客气。

被身旁的叔叔这么一提醒,中野明也总算是想起来了还有这么一茬,没来得及说出口的那句“你是警察吗问那么多”也被他不甘地咽了回去,有些不悦地瞥了一眼望月朔之后,便抱着手臂不吭声了。

“不好意思啊,我侄子脾气比较直,你别介意。”

安抚下来略显冲动的侄子后,中野川治朝望月朔歉意地笑笑,也坐在原地不说话了。望月朔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明白自己恐怕没法再在这两人的口中问出什么,便只好更换调查的方向,将目光放在了不远处被警方叫走的山崎贤人身上。

薄色发丝的青年从座位上起身,轻车熟路地跟上不远处的山崎贤人。中野明见她终于离开,神色也微微放松了些许,面色有些不善地瞪了一眼身旁的中野川治。

却不料这一点细微的表情变化,被望月朔尽收眼底。

她收回目光,嘴角却微微勾起。

这场案件并不复杂,她现在心底已经大致有了答案,只剩下最后几块不算重要的拼图,便能将事情的真相彻底还原出来。

警察很快便将基础流程走完,开始询问起了案发当天山崎贤人的行程。望月朔得了目暮警官的允许,一边翻看着前边两个人的临时询问记录,一边听着眼前神色略有些紧张的中年男人的回答。

表情虽然有些紧张,却并不躲闪,案发当天的行程也几乎都有证人在场,等到警方核实无误之后,大概就能知道他确实与这件事没什么关系。

望月朔眸光微闪,脑中忽然掠过工藤新一没说完的半句话,遂开口问道:

“山崎先生,请问您与受害者一家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中年男人闻言一愣,抬头看了一眼门边那个先前一直沉默地翻看着什么的青年,而后又将探询的目光投向负责审查他的警察,在看到警察点了点头之后,才缓缓开口:“那个……死者的侄子,中野明,其实和我的女儿是恋人关系。”

“他们俩的关系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现在进行到什么程度?”

望月朔将手中的记录翻到中野明的那页,抬眸看向山崎贤人那边:“是不是已经谈婚论嫁了?”

“是的。”山崎贤人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但其实……我不是很支持女儿和他的这段关系……”

提起自己的女儿,这位中年男人的话明显地多了起来。他絮絮叨叨地倾诉着自己对女儿的心疼和对中野明的不满,话语的主旨就是一个“门不当户不对”,中野明那个穷小子怎么可以拱了自己家这颗金镶玉的大白菜。

望月朔听得耳朵都快生茧子,却依旧不得不从他啰嗦的倾诉里提炼出一点有效的信息。而正当她听得烦不胜烦时,房间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了一条缝隙,目暮警官正在那条缝隙之外冲她轻轻招手。

她立刻便放下了这头还在诉苦的山崎贤人。

“目暮警官,调查出结果了吗?”

望月朔关上房门,低头轻声询问。目暮警官迎着她的目光点了点头,面色严肃:“我们在微波炉的内部和把手上发现了几枚还算完整的指纹,目前看来应该分别属于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死者。”

不出所料。

见眼前的青年并不意外地点了点头,目暮警官继续说道:“除此之外,我们派出去调查死者家庭经济状况的人也将结果报过来了。”

“中野家在五年前曾经有过大笔的负债,并且在一年前还清,还债的资金中有好几笔大额资金都是来自于中野明的账户。”

“中野明?”望月朔有些惊讶,按理来说还债的那些年,中野明还在上大学,他又父母双亡,哪里来的大笔资金来进行还债啊?

目暮警官在她惊讶的目光中点了点头:“是的,中野明曾在大学期间兼职过应召牛郎,似乎生意还很不错,这才有钱帮家里还的债。”

应召牛郎……

望月朔这回是真的惊讶了,警方的调查结果不会有假,那么中野明就是真的因为帮家里还债而去卖了几年身。

这么大笔的资金入账,中野家两口子不会一点也察觉不到,他们大概早就知道自己的这位侄子在外边做了什么。

再结合中野友香对父母性格的评价,那刚刚中野川治为何那么顺从中野明就事出有因了。

不过就是觉得侄子为了这个家受了委屈,所以便格外迁就他一些。

目暮警官说到这里也觉得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才继续往下讲:“中野家的债务问题解决之后,本来渐渐开始有积蓄了,但却在三个月前全部支出干净,并且在一个月之前,中野川治为中野良子投保了一份五千万日元的保险。”

说到这里,目暮警官的神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自古财帛动人心,中野良子身负五千万日元的巨额保险,杀人骗保实在是十分常见的杀人动机。

“……投保受益人是中野川治,而且据调查发现,中野川治为中野良子投保的保险公司,正是中野明就职的公司,中野良子那份保险单,正是由中野明主持签订的。”

目暮警官的话音终于落下尾声,走廊里陷入一片沉默的静寂。望月朔垂下眸子,目光比霜雪冷然,只是这份冷意被她眼睫遮住,没被身边的人察觉一丝一毫。

这张名为命案的拼图,终于在角落里落下了最后一块残缺的碎片。

自此,真相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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