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多秀女所居住的聚秀阁就在庆寿宫以北，那边的动静高滔滔听了个一清二楚，已经连生气的力气都没了：“我让她安排秀女住处，她便是这样安排的吗？不成体统，小家子气！”
“娘娘息怒。”典宝女官李萍给她倒茶，“朱太妃出身寻常，自幼未曾得过教导，做错事也是难免的，这不还是要娘娘多提点吗？”
“这些年交给她多少事情，她有一件办得好的吗？只是这次毕竟是给官家选妻，日后也是她的儿媳，若是婆媳相处不快岂不是让官家为难？这才让她安排秀女起居，先得些眼缘。她居然做成这个样子！果然平民出身的就是见识浅薄，幸好官家没有交给她教养！”
高滔滔缓了口气，又问到，“是那个孟家娘子开口劝得她？还让张芜若去帮得忙？”
“是呢，孟娘子说爱读书，太后娘娘命张典赞教她念书，今次正好跟随在左右，朱太妃无力处置，便请张芜若依旧例安排。”
高滔滔若有所思：“孟娘子不是已经去宝慈宫了吗？”
“正是呢，此事原当与她无关的。”李萍说道，“她说是为了众多姐妹寻个宽敞住处。”
高滔滔颔首：“官家女子到底不一样，这孟家小娘子还有几分胆识担当。她叫什么名字？”
若她能生下皇子，他日的孟太妃总不会似今日朱太妃那般糊涂！
“启禀太皇太后，孟家小娘子闺名彦君。”
……
张芜若借朱太妃的命令开了聚秀阁旁边的揽英、敛彩二殿，让秀女二三人一间同贴身女使同住，又拨了宫人住在偏厢照应，女孩们总算不用担心半夜上厕所会踩爆人头了。
但是朱太妃见新开的两个楼阁没曾收拾过，捋着袖子就要上前：“我来帮忙。”
张芜若顿时都麻了！
哪有让太妃给宫女收拾屋子的？！
“太妃娘娘~”孟钱笑嘻嘻得上前搀了她的胳膊，“是谁让太妃娘娘给我们安排屋子的呀？”
朱怡顿时头皮一炸，什么要帮忙的心思都没了，迷迷糊糊地被孟钱推走，满心就剩下一句话：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我，我该怎么跟太皇太后说呀？！”
张芜若悄悄松了口气，却看见孟钱背着朱怡悄悄竖起大拇指，不由得也会心一笑。
只要孟钱能拖住朱太妃不给她添乱，就是最大的帮助了。
孟钱把朱怡推出院子，寻了个亭子坐定，笑眯眯安抚她：“娘娘只管照实说就是了。”
秀女搬家这么大动静，庆寿宫早就听得一清二楚，高滔滔垂帘听政把持超纲六年，她要是想知道，宫廷之内有什么事能瞒得了她啊？
朱怡叹气：“这，唉，太皇太后又要训斥我了。”
又？
孟钱心中一动，朱怡经常挨高滔滔的骂吗？
“怎么会呢？娘娘这不是办好了吗？搬家的时间花的长了些，那也能叫做罪过吗？”孟钱展开无比有亲和力的笑容，“小娘娘是就是可怜秀女们刚进宫寂寥，让她们姐妹凑在一起热闹热闹，就不会觉得寂寞了。清点了送进宫的箱笼再分配殿宇，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嘛？万一中途丢了坏了送错了哪个，这才是容易引发矛盾的事儿呢。”
朱怡觉得很有道理。
只要最后把事情圆过去，太皇太后捶捶拐杖就算了，最多恨铁不成钢得看她两眼，不会多骂的！
太皇太后经常骂她，她很有经验的！
就是有点心虚。
到底是给这些小姑娘添麻烦没有安排好。
“这，我是不是应该给娘子们送些东西？”朱怡抓着孟钱的手寻求意见，抬手比比划划，“我那还有好些衣裳布料呢，都没穿过的。”
送衣服布料的确是赔罪的好法子，尤其是此时依旧能把布匹当钱用。
还有比赔钱更加真诚的赔罪吗：“好……嗯？小娘娘，您的衣裳，不会都是这个颜色的吧？”
这颜色太老气，不适合年轻姑娘。
“我一个老寡妇，穿那么好的衣裳做什么？”朱怡此时脸上竟有一种莫名的光彩，孟钱甚至在里面读出了某种骄傲，“我那里攒了好多衣裳呢，还有神宗皇帝还在世时赏的，那些颜色鲜亮！我生官家时赏的衣裳都还在呢，正好给你们小姑娘穿！”
皇帝今年十六了！
这衣服年纪比孟钱还大！
孟钱心尖尖一颤颤的，脸上还是温柔的笑容：“小娘娘，能给我看看吗？我对小娘娘以前的衣裳很好奇呢！”
这话正搔到朱怡痒处，顿时开怀：“好，好，去开了我的箱笼，把我的衣裳拿来，给孟娘子好好挑挑！”
孟钱注意到后头小宫女面上露出难言的神色，前头的大宫女已经麻了，接令便走，毫不停留，毫不挣扎。
果然不出孟钱所料，送过来的衣裳布料原本鲜亮的颜色已经褪色，暗沉得非常老旧，常年压褶的地方甚至还有破损！
朱怡心疼得跟被剜了心肝一样：“这，怎么放成这样了？我记得这匹布料，可好看了呢！”
大宫女二话不说直接请罪：“是奴保管不利，请娘娘责罚。”
朱怡张口，闭口，张口，闭口，叹气：“布料放的久了难免褪色，哪里能怪得了你们呢？起来吧。”
大宫女立马起身，表情都没动一下，仿佛早已习以为常。
朱怡心疼得抚着这些衣裳：“虽然旧了，但都是好料子啊，我当年都没舍得穿，还值不少钱呢……”
一脸忍痛割爱：“拿去给小姑娘们赔罪吧。”
“小娘娘！”
孟钱脸上表情一抖差点没崩住：秀女都是出身官宦富户的良家子，在家衣食不愁呼奴唤婢，哪里看得上这些破衣烂衫值得几个铜钱？只会觉得你是在羞辱她们！
朱怡费解：“你觉得不妥？”
孟钱绝望地看向她的贴身宫女，就没人拦着她吗？
大宫女：活人微死，勿cue。
只能自己上了！
孟钱绞尽脑汁让话说得别那么难听：“我是说，都是年轻姑娘爱花哨，这些样式都有些旧了……”
朱怡不以为然：“这有什么，我身上都是旧衣裳，不也一样穿吗？”
她衣着的确旧得很明显，孟钱心中一动：“那您身上这衣裳是什么时候做的？”
朱怡又露出那种古怪的隐含骄傲的神情：“这是五年前的，一直都没穿过呢！”
“这些年难道没有做新衣裳吗？”
“有啊，每年做好多，穿都穿不过来。”
“那新衣裳小娘娘不拿出来穿吗？”
“那可是新衣裳，哪能随便穿呀？”
孟钱突然想到那个烂苹果的笑话。
苹果先吃烂的，结果吃了一箱烂的。
合着是一个尽捡着烂苹果吃的，孟钱忍了忍，到底没忍住：“小娘娘你不觉得，把好衣裳放在箱子里烂，一直穿旧衣裳，才是最大的浪费吗？”
朱怡：“啊？”
大宫女死人微活，终于有人能把她心里话说出来了！
但孟钱没想要说服朱怡那个一团浆糊一样的脑子，她性子软弱，给她个明确指令她多半会顺从：“小娘娘，您要是不想再遭太皇太后的训斥，首先呀，就要换身新衣裳。”
谁爱和没苦硬吃的人处啊？但凡亲近点，就容易让人觉得是在虐待她！
朱怡不自在地说：“这，多浪费啊！”
“您是天子之母呀，这宫里头的女人，数您是第三号的尊贵人物，您要是不配穿新衣裳，我们就更加不敢穿了呀！万一传到外面去，那些相公说我们僭越，怎么办？”孟钱仰着脸看着朱怡，脸颊染上薄绯，不好意思地说，“小娘娘行行好，就当帮帮我们吧，大娘娘给我送了好多漂亮衣裳，我，我想穿新衣服。”
“这，这，唉，好吧。”朱怡叹气。
“唉，行！那这就换去！这位姐姐……”
“带了带了！”大宫女彻底诈尸了，无比活跃，跟着的小宫女急急忙忙捧了衣裳出来，就推着朱怡去换衣服。
朱怡不穿新衣服，第一个被迫节俭的就是她们啊，她们也想穿新衣服！
“你想穿新衣裳？”身后树丛里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孟钱一跳。
然后眼睁睁看着原以为茂密的树丛长出一个赵煦。
“官家怎么来了？”
这神奇的刷新地点，您是和人野合去了吗？
赵煦听说亲妈又闯祸了，想着来帮忙收拾残局，宫人得知他来了聚秀阁，秀女们就很快也知道了。
等着他配种，乐见其成推波助澜的可不止一个张芜若。
于是这一小段路，他被偶遇了八次！
他偶遇孟钱的时候挺含蓄的啊，怎么秀女偶遇他居然这么凶猛？！
尤其是一群秀女偶遇他一个，那简直比朝堂上的大臣还恐怖，嬉笑得他落荒而逃，这才走树林寻个清静，正好遇见孟钱开解朱怡。
“朕也劝过小娘娘。”赵煦刚要收声，想到孟钱嫌他话少，解释道，“小娘娘不听我的。”
没苦硬吃的基础心理逻辑就是道德绑架，你劝？你越劝她越来劲啊！
孟钱知道赵煦喜欢坦诚，但此时坦诚就是愚蠢：“小娘娘良善，体谅我们呢。”
但是赵煦的“魅力”全然不是朱怡能比，几句话的功夫就有人捧着托盘上来。
“官家，孟娘子，喝些茶水吧。”
孟钱记得，这姑娘叫苗毓。
赵煦心中不快，面上温厚：“好。”
孟钱便也跟着，可刚要伸手，被邓猛女拦住了：‘别碰，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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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赏赐？破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