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不是!”蔡京被脖子上的那把剑吓得几乎破了音,“我如何会做这等不忠不孝之事!”
孟钱心说你做的不忠不孝事情多了,也不差这一个。
她回过头跟赵煦讨个理由,他但凡点个头孟钱就趁机把他砍了一劳永逸!
结果却见赵煦也微微拧着眉,面色凝重到阴沉,隐约还能听到一句极轻极细的自语。
他说的是:“刺客怎么会这么多?!”
孟钱心头一麻。
大哥你能不能有点好!
这是刺杀!不是过家家!这翻车了是要命的!
蔡京没听到赵煦的那句话,但是短短时间也想到了应对:“臣愿以死以示清白!”
“先别急着死!”孟钱嘴上这般说,手里的剑却没有分毫要从他脖子上挪开的意思,果然蔡京也没有任何要“以死自证”的行动。
这次刺杀应该和他没关系……吧?
赵煦自己设计的刺杀,要是蔡京真的是同党,赵煦应该不会跑到蔡京的家里来?
但也说不准,毕竟赵煦这次的设计烂透了!
她是猜出赵煦有行动,可若知道是如此错漏百出,她绝不参与!
孟钱心里七分相信蔡京和刺杀无关,却不敢掉以轻心,语调怀疑:“既然不是你,那可愿一同保护官家?”
“固所愿也!若官家得安,我死又何妨?”蔡京叫嚷着,“但既然同要保护官家,孟娘子可否先将这剑挪开?脖子上抵着这剑,我如何保护官家?”
“我不信你!”孟钱的嗓音和手里的剑一样冰冷,“没有剑,没有武器,还有你的身体!你若真是忠臣,便在刀斧悬颈之时,以身护卫官家安危吧!”
这是要拿他当肉盾啊!
蔡京顿时在心里破口大骂,我刚凑钱给你买了红宝凤钗啊,你居然逼着我去死?!
邓猛女在车外传递消息:‘那些弓箭手箭射完了现在也提刀冲下来了!你们的护卫太少挡不住的。’
外头的惨叫、怒嚎此起彼伏,孟钱在心里骂了句脏话,一看蔡京身形也是瘦高,忽然有了主意,压低了声音:“蔡学士,既然你愿以死报官家,那你可敢以身代之?”
蔡京不敢说不敢。
孟钱由不得他说不敢!
既然如此,不如做得周到些,功高莫过于救主,救驾之功,只在今日……
“快点!”
没等蔡京慷慨激昂,孟钱已经一压长剑,锋锐的剑身在他脖子上开出一条血痕。
他那一迟疑,就像是被孟钱逼着才不情不愿和赵煦换了衣服做他的替身!
在他们更换外袍之时,孟钱紧急叮嘱:“官家,一会儿你拆了发髻,扮做蔡学士拿着剑仿佛追杀我报这利剑悬颈之仇!蔡学士记得配音!那些杀手并不追杀乐师舞姬,只要别让他们以为是官家,我们就能跑出去,和援兵汇合!”
府邸外围早有喊杀声,赵煦也布置了足够的护卫,此时已经到了府外。
奈何白龙鱼服,大部分护卫也都是在易容暗中跟随,在街上时并无大碍,皇城司探子最擅长伪装。可蔡大学士的府邸,又岂是寻常百姓可以混入?到得杀手冲来行刺之时,护卫硬闯府邸,蔡府的家丁倒是拦不住。
可府邸太大了!
七重天,七个院落,各有妆点巧妙,便是走也要一段时间,更别提外头似乎还有杀手阻拦!
蔡京此时已经恨毒了孟钱,阴恻恻地挑唆:“若是外头还有箭矢,岂非将官家置于险境?”
孟钱“砰砰”拍着胸脯:“我先跳!有箭先射我!”
赵煦只觉得这两声像是战鼓擂在他的胸膛上!
“彦君……”
孟钱见赵煦不反对,当即把剑塞进他的手里。
只见她眼里瞬间冒出泪水来,河流似的往下淌,脸上的惊慌不再压制,跳下车跟没头苍蝇一样抱头鼠窜:“救命啊!”
终于可以哭出来了!
吓死她了!
这可是刺杀啊!又是弓又是剑!刀刀见血血肉横飞啊!随时会没命啊!
孟钱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场面啊!
那杀到车前的刺客刚要追杀,却从那震耳欲聋的尖叫和满脸乱甩的泪珠中清晰得判断,这是个女子。
不是大宋官家!
杀手顿时没了追杀她的兴趣,一心一意突破那个血染重衣却无比顽强的车夫阻拦。
随即后面扑下来一个被削去发冠乱发扑面的中年男子提着剑追砍她,边砍还边发出一声极尽怨毒的怒喝:“贱妇休走!!!”
蔡京平生虚伪,但这句绝对是他今生说得最真诚的话!
怎么就不能砍了她呢?
混乱之间只听得中年男子嗓音,瞄一眼那人穿着并非大宋官家又在追打那个方才还和大宋官家浓情蜜意的女子,杀手便下意识忽略两人。
‘这边!’
有邓猛女仗着隐身之利在带路,避免她们慌不择路送到杀手的刀锋之下,便是那短短几秒功夫,在数人的围攻之下,牛车前的最后一道防线——那个车夫护卫双拳难敌四手,在拼死抹了一个杀手的喉咙之后,被一刀斩下右臂,踉跄倒下!
最近的两个杀手扑到车前!
没了人,那重盾便是摆设,一脚踢开,踹开车门,露出一张头发全拢在脑后,惊骇欲绝的老脸。
是个老头。
不是赵煦!
杀手顿时意识到:“跳车跑走的那个才是大宋官家!”
“杀他!”
“杀宋皇!”
外面的援兵已经遥遥在望,眼看着就要冲进来了!
他们连给这老货补一刀的功夫都舍不得浪费,连忙调转过头追杀赵煦。
可赵煦生来体弱,跑得居然比孟钱还慢。
孟钱眼看被识破,干脆接过赵煦手里的剑帮他减轻负重,一把拉着赵煦跑。
可孟钱是女子,赵煦更是体弱,而两个杀手个个精干,长腿迈开追上赵煦不过三五息的功夫!
若无阻拦,他们绝对能在援军到来之前,抹了赵煦的脖子!
“啊呀!”
就在那杀手提剑之时、千钧一发之际,忽听一声怒喝!
只见那车夫护卫被杀手弯刀断去一臂浑身浴血仿佛地府归来,犹自猛扑上去!
扑倒一个杀手双腿大喝:“官家快走!”
这车夫护卫仅余一条左臂,居然让那杀手一时挣扎不开,便挥刀直插车夫后心!
“噗——”
血如泉喷,车夫仅余一臂抱着杀手双腿,张嘴狠狠咬住杀手裤腿!
呜呜咽咽的唇齿间,犹自溢出数个含糊的音节,依旧是:
“官!家!快!走……”
那杀手也是死士,却未曾见过这等舍生忘死之士!
不知是急是惊,疯狂挥刀,刀刀劈在车夫身上!
血水宛如撞上礁石的潮水,飞溅开血红的浪花,可那一只死死抱着杀手双腿的手,却丝毫不曾松开。
眼见着已经能看到涌来的援兵身影,可是身后另一个杀手已经追了上来。
孟钱背心汗毛直立,几乎能感受到那锋刃抵达肌肤的悚然之感。
没有人能来救她们了。
只有她能救他!拼了!
孟钱猛然拽了一把,把赵煦往前一推,登时就成了她挡在他身后,绷紧了皮肉等待利刃的到来。
可想象中利刃入肉的痛苦迟迟未到,只有一声极其吃力的喊叫:‘快走!’
是邓猛女!
邓猛女死死拉住了那个杀手的剑!
在她此刻已经无暇留意的角度,直播间的数据在疯狂上涨,而在孟钱眼前,邓猛女拼尽全身力气的身形也在逐渐凝实,手指与剑锋交接处逸散处萤火般的光点,却因为她的过度用力展现出掉线一样的虚实变幻,以至于周围的旁人都能隐隐约约看见一个虚幻的人形在闪烁。
但她的拼命是有收获的,就像真的有一个人握住了杀手的剑锋,让那把剑也从武者手中常人不能见其形的一道银光,变成了孟钱都能看清运动轨迹的寻常动作。
孟钱脸上未干的泪水猛然汹涌,可生死关头,她不假思索,双手抱剑向前,刺!
直到那柄剑巧合却精准得插入他的心脏,杀手依旧不可置信,他居然会死在这样一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手里!
真的要死了!
孟钱一边哭,一边双手抓着剑,猛然把剑从他的胸口拔出来,再插进去!
杀手口中喷出血液,淋了孟钱一头一脸,他手中的剑已经脱手,他的身形摇摇晃晃往下坠落。
孟钱泪眼婆娑,她是真怕,怕得连连后退,抽出剑不被杀手压住。
于是,那把剑又被拔了出来,再一次刺下去!
哭归哭,怕归怕,拿出剑来捅三下。
‘他死了!他已经死了!’
邓猛女的人形虚影仿佛黑夜里的幻觉一样消散,说来复杂,可不过是赵煦止住脚步一个转身的时间,邓猛女的身形就已经从人们眼中消失,再次成为孟钱的独享。便是她身影的人们,也怀疑这是自己在兵荒马乱中的眼花的错觉。
而孟钱被泪眼模糊的视界中,两侧已经涌上来的禁军,将她也圈在保护圈里。
那是他们的援兵,终于到了。
院子里的形式顷刻间逆转,仗着人多的黑衣刺客顿时被禁军的人海战术淹没,孟钱这才脱力一样连战都站不稳,全要依赖手里的剑驻在杀手的尸体上才能稳住身形不倒下去。
紧跟着,就被用力一拽,狠狠的,用力得,按在一个清瘦的,温度略低的怀抱里。
是赵煦。
他紧紧抱着她,得而复失,失而复得,经过世上最惊险的轮回,他恨不能将她揉到自己的骨血里,才能有片刻真切安心,一声满足的轻叹从他胸膛最深处挤出来:“彦君……”
我不叫彦君。
孟钱心中变扭一瞬,眼中的泪水越发汹涌,每一个人都能听到她恐惧到牙颤的声音,恐惧让她几乎瑟缩成一团,连声音都被惊悚的哭腔灌满:“吓死我了……他差点杀死我……我差点就死了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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