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

/ 7.

# 倘若你有一个Alpha爱人，他注定因为这份爱蜕变成怪物，被迫死亡，你是否会悔恨？你是否还会与他相爱？

这样的问题，如同无形的锁链，始终束缚着银枝的内心。

银枝从未直面过Alpha发作期的恐怖，只在书页记载的文字及同行之人口中了解几分。

直到后来，他再次目睹拉帝奥发作期的情形。

也是那会儿，他才知道最初遇到拉帝奥，后者正陷入紊乱的发作期。

当时，拉帝奥面色苍白，浑身几不可忍地发抖，明明胸腔剧烈起伏，出气却很少，好像下一秒会因为呼吸过度而死去。被铁甲覆盖的身体无法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如果他用脸贴近拉帝奥的脸，会发现体温高得惊心，这绝对不是寻常的不适！

很可惜，他明白得稍微晚了，爱意覆水难收。

在这之后，银枝不止一次陷入犹豫编织的密网——同为Alpha，假设他们相爱相守，拉帝奥的精神域污染相当于无底洞，始终依靠定向净化剂，无疑是向一个无法填满的深渊投掷石子，永远不可能有净化的那一天。

银枝感到心如刀绞。

Alpha之间的爱带着暴力，精神域污染的存在，更是让极致的感情生出双刃。爱本该自由，而这份爱或许会让双方同样痛苦万分。

他试图用理性去驾驭这份感情。

但拉帝奥的存在，于他而言，正犹如「魅惑之音」的化身。

银枝难以冷静，难以忽视，难以坚定……

在这样的挣扎中，他无数次向伊德莉拉忏悔自己的软弱与迷茫。在与人类欲念战戮的同时，他不断重复着「纯美」戒律，试图用这份信仰来涤荡庸俗的密语纷扰。

然而，情感的世界并非静止。

在踏上苦修之路上，在执行多个S级任务期间，银枝无法抑制对拉帝奥的想念。

它会幻化成风的呓语，始终萦绕耳边，提醒「爱」的存在。

它依然强烈，无法被任何外力所抹去……

一次，在他于血液中浸泡时，他看见同行之人变成了噩梦般的怪物，但怪物并未伤害自己的Alpha爱人，仍然保留一丝清醒意志，狼狈无比地独自离开了。

随后，突然一记枪响，在爱人看不见的地方，她选择了自尽。

后来，银枝询问那位女性Alpha，她早已擦干泪水，面上看不出多少痛苦，“你玩过游戏么？玩家只有一条命，抵达宝物堆积如山的终点，路途是危机四伏，藏着许多未知的致命危险，但你会为了保命始终原地踏步吗？”

“爱不适合娇惯者……银枝骑士，生命在于追求，事物存在的意义也许永远没有答案，但也要尽情感受这种没有答案的人生。*”

这番话语如同迷雾中的灯塔，银枝站在灯塔脚下，终于抬头，正视内心的真正感受。

他重新握上斑驳的长枪，曾经的软弱、迷茫等诸多杂念，皆被斩断，消散在空气之中，只余赤诚与坚定。

银枝照常面对拉帝奥，并询问拉帝奥对此的看法。

“根据你的陈述，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认为AA恋是自寻死路的做法。”

未等银枝答话，拉帝奥自顾自陈述起来，“你说得完全是事实。Alpha之间无法标记，他们的信息素互相排斥，更不能通过结合行为做到治疗与净化，在一起不仅自寻死路，还浪费资源。”

“维里塔斯……”

“既然知道是死路一条，你还会选择开始吗？如果人人的爱都顾忌主星命运，想必它会更快成为乌托邦的存在，对么，骑士？”

两个问题。银枝不假思索，摇了摇头，“并非如此，维里塔斯…”

“话已至此。如果你对AA恋同样持有这种态度，将来甚至是为此惶恐不安，我有必要重新审视我们之间的关系。”

拉帝奥凝眸看着他，“银枝，当初答应你，并不全然是易感期促成的结果。那么…你呢？说说看，现在的你，究竟是抱着什么想法向我询问？”

银枝不由得牵过他的手，言辞恳切：“尚武者不善言辞…维里塔斯，你的情感比任何星辰都更瑰丽，我从未敢有丝毫辜负之念！”

空气中开始蔓延淡淡的极地玫瑰味道，银枝稍微向前，贴着拉帝奥的额头。

“自从与你确认恋爱关系那一刻起，我立誓永远守护在你身边，无论前路如何崎岖。”

“这就是你的答案？”

“嗯。”

银枝想了想，然后抬起下颌，在拉帝奥的唇瓣亲了一下，就像是给许下的誓言加盖一枚印章。

/ 8.

皇室那边不断施压，A01区信息素研究院也迎来了不速之客。

星际和平公司邀请维里塔斯·拉帝奥加入博识学会，担任其技术顾问。与此同时，他们将展开更深的合作，是星际和平公司与A01区信息素研究院的合作。

A01区信息素研究院研究经费紧张，这并不是秘密。一直以来，都是皇室拨款占比重最高，但因为拉帝奥跟银枝结婚这件事，皇室颇有微词，有意减少许多。不过也没都做坏事，起码促进研究院与公司达成合作，给他跟命定之番制造更多的见面机会。

可谓是——用心良苦。

实际上，倘若研究院无法给公司带来正向帮助，公司并不会顺着皇室的搭线，掀了皇室的面子也不奇怪。而拉帝奥想要研发出无需AO结合也能达到强净化效果的净化剂，少不了它们的帮助。从目的来说，的确很难拒绝。

“早上好呀，教授，看到我在这里，你好像很失望？”作为星际和平公司战略投资部的总监，砂金被派来商谈合作。

他施施然走进大门，皮鞋锃光瓦亮，一路往上，大腿靠近腿根的位置，黑色皮质腿环存在感明显。属于Omega的抑制环安分守己束缚着他的脖颈，鼻梁骨架着一张渐变色眼镜，勾唇笑起来的时候，显得更加落拓不羁。

不像总监，倒是像有钱人家的浪荡小少爷。

拉帝奥面无表情，“不然呢，我通知研究院敲锣打鼓恭候你的大驾光临？”

“真是让我意外。教授，传闻都说你冷漠刻薄，现在我愿意为你正名，你很是体贴周到。”

“白痴，请你闭嘴。”

拉帝奥面色微微扭曲，他转身拿起全息屏，扬声通知众人开会。

本次合作项目为信息素变异及用于战斗的相关研究，由于技术研究过程的复杂性、模糊性，研究院经常是深更半夜还亮着灯。

不过新婚燕尔，骑士又难得在家几天，拉帝奥并非断情绝爱的工作狂魔，真做不到夜夜留宿研究院。

唯一不和谐的是……命定之番契合度太高，拉帝奥有意保持距离下，身上还是不可避免的、携带有淡淡的来自Omega的信息素气味。

银枝温柔从容，每天晚上都认认真真给他喷阻隔剂，并没过多询问什么。

合作的事情，整个星网讨论得热火朝天，银枝没道理不知道。

但也正如他所说的——信任。

因此，才没有过问。

拉帝奥认认真真凝视着他的昳丽美容，想法在胸腔生根发芽，以至于内心升起诡异而又微妙的不满，他在好奇，为什么自己的Alpha不吃醋？

思绪才攀上心头，拉帝奥不禁好笑地挥掉，他这是什么表现，过于幼稚了。

“维里塔斯，你似乎有话对我说。”

“嗯？那不妨猜猜看，我想说什么？”

“你最近情绪不高，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银枝搂住他，掌心搭着他的后背，温柔地拍了拍，是熟悉的安抚动作。

他微微垂低下颌，将轻吻落在拉帝奥的额头上，“我很抱歉不能够为你分担，但只要你需要我，我永远都会在你的身边。”

拉帝奥顺势靠在他身上，压抑的烦躁情绪宛若风吹云散，身心顷刻轻松多了。他并没有说什么，不过稍微有些走神，觉得骑士像是在哄小孩，真是一成不变。

入夜之后，他们依旧同榻而眠，咫尺之隔，信息素却在卧室无声无息的交融。雪山与密林，玫瑰与草木，自然香味馥郁，仿佛是春天走进了这个空间，清新，冷冽，生生不息。

也只有这个时候，彼此才能留存对方的信息素，直至黎明的分别。

……

日子一天天流逝，关于合作研究及真理医生的秘密研究，目前正有条不紊地深入展开，而某些八卦因子也在研究院悄然滋长着。

他们都知道拉帝奥跟砂金是高契合AO，只是没人敢在真理医生面前开玩笑，于是找砂金旁敲侧击，顺便套话听八卦。

倒霉的是，他们的谈论都被拉帝奥不经意听到了，后者面带微笑毫不留情地扣掉他们的分数，还说——“真是胡扯，舌头太长的话可以贡献给医疗塔造梯子。”

为此，不少研究成员颇感幽怨，但这些怨念也只敢偷偷摸摸输出。

“砂金先生看起来多好相处啊，他怎么会跟拉帝奥教授是高契合，造化弄人。”

“小道消息，皇室那边在撮合他俩呢，以后结婚板上钉钉~”

“AO肯定要在一起啊，还有命定这个Buff，教授比我们更懂得选择。”

“真不敢相信啊，教授谈恋爱，他那张不饶人的嘴，家里不得鸡飞狗跳。”

“砂金先生是二次分化成O，虽然是命定之番，但总觉得他跟教授毫无暧昧。”

“但高契合度是命中注定的一对啊，现在爱答不理，以后可能就爱得要死了。”

“他俩左看右看都不像情侣吧？你们的想象能力要是用在研究方面，一定让人望其项背。”

“我一直觉得教授有伴侣了，上次我不小心看到他的脖子有吻痕。”

“你看错了吧，你一定看错了！”

“消停会儿吧，你们的分很多吗？”

“……”

这个话题被轻轻揭过，然而某位Omega总监就喜欢玩幼稚把戏，总是嬉皮笑脸到他面前，调侃好几次。拉帝奥骂多之后，都有些麻木了。

因为接触太多次，他身上沾染的信息素也较以前浓了几分。

银枝给他喷阻隔剂的时候，难得蹙起眉头。

“小骑士，有话直说。”拉帝奥的下巴搭在他的肩膀，口中呼出的温热气息扑在Alpha的耳侧，他清楚感受到对方呼吸频率错乱了一下。

银枝将阻隔剂置放到一边，再次回来，便牵起拉帝奥的手，指腹抵着对方的指骨，不轻不重地摩挲几下。

拉帝奥觉得骑士的安抚小动作挺多的。

“怎么不说话？”

银枝摇摇头，“只是在斟酌话语。”

手垂放下来后，他就虚虚勾着拉帝奥其中一根手指，指腹有意无意地摩挲几下。

“维里塔斯，过几天便是星隙节了，不知…研究院是否放假，你是否有空？”

“星隙节是主星上最为隆重的日子，研究院不至于这么不讲道理。”

说到这里，拉帝奥话音一转，“怎么？要约会？”

“嗯。”

银枝坦然承认，还笑了一声，接下来说话的时候，语气都轻松愉悦多了，“给你准备了惊喜，但我不能告诉你。”

维里塔斯不由得想起那个「纯美」的求婚仪式。

见骑士遮遮掩掩的样子，他弯了下唇角，不打算询问出声，打破这个神秘。

“不错，那我期待一下。”

“定不会令你失望。”

/ 9.

星隙节如约而至，外头阳光明丽，鸟唱风吟，好不热闹。

银枝起来之后，习惯性要换上自己的骑士装扮，但被床上的拉帝奥叫停了。

“你确定要穿这个跟我约会？”拉帝奥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

作为纯美骑士，银枝在审美方面自然不差，只不过在穿衣打扮方面稍显薄弱，一年四季都是铁甲，常服不过几件家居服。拉帝奥想起衣柜里还有几套，先前他给银枝挑的服装，当时只觉得合适，银枝穿起来肯定好看。

他下床，赤脚站在地毯上，从衣柜取出一套衬衫西裤，“穿这个。”

银枝目光打量了一会儿，并没有拒绝，乖乖接过来，然后进到衣帽间更换。

再次出来，气质已经截然不同。

宫廷衬衣立领与蕾丝花边格外精致，腰线的巧妙设计，配合着扎进裤子的线条，使得这身形更显修长优雅。骑士的红色卷发乖顺地垂落腰际，阳光映衬之下，碧绿眸子宛若水光潋滟的猫眼，美的特质在此刻更显卓然。

兴许是头一次穿这样的衣服，银枝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

拉帝奥不禁勾起唇角，过去替他整理衣领，抚平褶皱。指尖带着淡淡的草木气息，因亲密的肌肤接触，点落在骑士身上。

可惜他们并非AO，这样的信息素并不会在对方身上留存太久。

“像一位尊贵的小王子，我的骑士。”

银枝眨了眨眼，然后局促摇了几下脑袋，不假思索就否认了前一句话，“我只是骑士。”

拉帝奥稍微垫脚，吻了吻他的眉心，一触即离，仿佛奖励一般，“嗯，我的骑士。”

银枝心跳微滞，恋爱两年依然会因为一些纯情行为而面红耳赤。

……

自灾变以来，人类堡垒冷清十足，人们埋头关注自己的命运，无瑕参与娱乐。

星隙节是由第一个创造出定向净化剂的人提出的，精神域污染将人划入不同的河流，污染化的人类拥有能力，执行各个等级的危险任务，没有被污染的人类亦有自己的责任。起初，恐慌在普通人之间蔓延，傲慢在污染化的能力者之间蔓延，他们互相排斥、歧视。但在宇宙看来，每个人都是有棱有角的星星。

星隙节是各个安全区最盛大的节日，往往在这时候，街道才会有不同与往日的热闹氛围。店铺门前以及各个摊位都布置精美，插上颜色鲜丽的星星花，另一边是颜色各异的小风车，街道中空挂满星状流苏，在风中摇曳不止。

银枝紧牵着拉帝奥的手，在喧闹的人潮里穿梭。

“来这里，银枝。”拉帝奥拽了拽他的手，示意他跟自己过来。

银枝乖乖跟过去。

这是个摆满人体颜料的摊位，店家见人过来，握着手露出殷切的笑容，“两位帅哥，是要来涂彩吗？这边有图案参考，你们想自由发挥也可以。”

“维里塔斯，你想画什么？”银枝的目光从图案参考布略过，落到拉帝奥的脸上，后者看起来颇有趣味。

“急什么，等下你就知道了。”

“嗯。”银枝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不过，他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我也想给你画。”

“可以。”拉帝奥一边回应，一边执起画笔，挑选了与他发色相似的颜料。

颜料微凉，笔尖宛若被柔软包裹的刺，触碰肌肤的时候，就像雨珠砸在了脸上。银枝稍微闪躲了下，紧接着就被拉帝奥握着了下颌，“乖点，别乱动。”

因为离得近的缘故，拉帝奥的声音有些低有些哑，听起来充满蛊惑。

银枝飞快眨眼，内心并不平静，自己的爱人还那么专注地看着他，即便对方心无杂念，这也让他有些心跳加快。

毛笔尖在脸上作画，带来微微的痒意，鼻间也能嗅闻到属于颜料的花香味，有些馥郁，银枝好几次想打喷嚏。

“好了，小猫骑士。”拉帝奥看着他隐忍的模样，眼睛湿漉漉的，像是浸在水里的绿晶石，简直跟可怜兮兮的小猫无异。

银枝拿起镜子，看到自己现在是怎样的一张脸，才明白为什么拉帝奥要叫他「小猫骑士」。

“维里塔斯，我想你已窥见「纯美」之真谛。”银枝笑了笑。

拉帝奥不解，目光困惑看着他。

银枝：“你以妙手丹青，在我脸上轻绘简约线条，虽是以猫为形，却巧妙地将面庞装点成一幅栩栩如生的画作。”

拉帝奥：“……”

店主哈哈笑了两声，“帅哥，你真会夸。”

银枝拿起一支崭新的画笔，“维里塔斯，请相信，我必将以此画笔为媒介，在你精雕细琢的容颜之上，描绘出一幅能与你之美相互辉映的画作！”

拉帝奥：“…………”

店主哈哈哈笑了三声，“帅哥，你再说几句，我抄下来以后夸客人。”

拉帝奥面无表情：“劝你少说两句。”

店主立刻比了个嘴上贴胶布的手势，生怕客人恼羞成怒跑了。

骑士画的很认真，还温声提醒拉帝奥闭上双眼，以免笔尖误伤。

在视觉感官被屏蔽之后，其余的感官仿佛被赋予了更加敏锐的感知力，听觉的细微声响、嗅觉的馥郁花香以及触觉的微妙触感，此刻被放大了数倍，拉帝奥慢慢有些不自在。

“很快就好了。”银枝不动声色地安抚着自己的学者。

“我没有在紧张。”拉帝奥说完之后，才觉得自己这番话是多么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银枝轻轻回了一声单音节，并没有说其他什么，只是手上动作稍微快了些，但力道仍然轻柔，落在眼下的笔触如同爱人的指尖。

过了一会儿，银枝说“好了”。

拉帝奥睁开眼睛，视野慢慢清晰，映入眼帘的是镜中的自己。

神情冷峻如常，眼睑下方却画了一朵玫瑰，色若朱砂，如同宣纸上的墨点，突兀而又引人注目。不过看久了，发现这又有着一种奇妙的和谐，使得学者的冷漠不再显得那么凛冽，反而增添几分柔和。

“真是好看啊，这么一画，果然是更添风韵！”老板不由自主地夸赞出声。

“风韵”这两个字用来夸赞一个成年男性Alpha，怎么听都很奇怪。拉帝奥蹙起眉头，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听到银枝的询问，“如何？”

骑士眼睛亮晶晶的，在小猫胡须的衬托下，简直是过分可爱了。

拉帝奥稍愣一下，然后冷哼了声，评价道：“八分，勉强及格而已。”

他付了相应的信用点，拉着不掩失落神情的银枝离开摊位。

“八分吗……”银枝微微蹙眉，忍不住追问：“恕我冒昧，能否告知我失分在何处？”

“怕你骄傲，扣了两分，对此你有不满吗？”

“原来如此！维里塔斯，你的用心我已明了，但你无需顾虑。”

银枝停住脚步，格外郑重地将右手搭在胸前，目光坚定，“作为骑士，我深知荣誉的可贵，但更懂得谦逊之道。我会以此为动力，继续努力，不负你的期望！”

对于骑士言辞恳切的伟大发言，拉帝奥教授的评价为以下六点：“……”

/ 10.

星隙节实在盛大热闹，夕阳西陲，欢呼与吵闹声依然不绝于耳。

拉帝奥被吵得有些烦躁。

用过晚餐之后，他们逆着人流，拾阶而上，一路走到了山半腰。这里路灯鲜有几盏，微黯的灯束使得冷清如有实质。

等时针指向21整点，星隙节也将走向最重要的节点，同一时刻，各区人们会共同放飞天灯，用这独特的方式替代传统的绚烂烟花，营造出一种别样的节日氛围。

银枝早早做了准备，两盏天灯的形状和图案，都是他亲手设计。

一盏是栩栩如生的猫头鹰图画，羽毛丰满，眼神犀利；另一盏则是以玫瑰为灵感，花瓣层层叠叠，色彩鲜艳。

——看得出制作者的用心程度。

银枝以骑士之礼，将饰有猫头鹰图案的天灯献给面前的学者，“维里塔斯，请收下这份微薄的礼物。”

“就材料方面而言，确实微薄。”维里塔斯接了过来，目光审视其精致的工艺，心想骑士还挺心灵手巧，“不过礼轻情意重，十分。”

话音落下，远处欢呼声高涨，仔细辨认，似乎是在倒计时。

银枝双手托着天灯，来到拉帝奥的身边，“我方才想起，天灯尚未点燃，点火器在我右边的口袋，你可以帮我取出来么？”

拉帝奥颔首，右手摸入他的裤袋，只不过没摸到所谓的小型点火器，反而是环状的硬物，中间似乎还镶嵌着什么。

只一下，拉帝奥什么都明白过来了。

不知什么时候，银枝已经将天灯放好在了护栏上。与此同时，他轻轻握住拉帝奥的右手，在后者的注视下，无比郑重地单膝下跪，左手正好拿着一枚戒指，此物恍若一颗明珠，早先不知被巧妙地藏匿于何处。

尽管拉帝奥早有预料，但真正看到的时候，还是很难做到不动容。

“谁教你的？”

他愚笨的骑士，怎么会想到制造这样的小惊喜。

银枝听到这句话，表情微微变了，似乎有些懊恼跟担忧，“你发现了？是…不喜欢吗？你好像也不感到惊讶。”

拉帝奥认为自己再不表现些什么，骑士就会变成蔫儿的玫瑰花了，于是他微微弯唇，语气尽量带着感情，“啊…真是意外，这就是你准备已久的「纯美」的求婚仪式么？”

手指还捻着从对方口袋中拿出来的戒指，拉帝奥稍加思索，下一秒就看到银枝的笑容。

“维里塔斯·拉帝奥，我的挚爱。”银枝轻声唤道，碧绿眸子一瞬不移地看着他，眼中满是期待与爱意。

“你愿与我共度此生，成为我的伴侣吗？”

倒计时进入尾声，人们的情绪在这一刻也达到了顶点。欢呼声如潮水般汹涌澎湃，久久不息，形成一阵阵冗长而起伏的闷响。

好像被这些情绪裹挟了。

又好像，拉帝奥发现自己原来并不能完全掌控情绪。

他抿了抿唇，表面看似波澜不惊，实则内心翻涌如潮，每一次搏动都像是重锤敲击胸腔，那么的剧烈，几乎掩盖了外界的所有声音。

在他身后，数千盏天灯接连升空，它们携带着柔和的光芒，在空中相互碰撞、交织，将原本绛紫色的天幕点缀得澄黄而明亮。那光芒闪烁，犹如大小不一的不落星。

银枝的瞳孔倒映着点点星芒，以及被光华温柔包裹着的学者。

“维里塔斯，请允许我再次询问——你愿与我共度此生，成为我的伴侣吗？”

他重复询问，一次比一次坚定，呼吸并未紊乱，姿态依然游刃有余，只是眼睫眨动得稍显频繁，暴露他的紧张心理。

这让拉帝奥意识到，尽管已经领证，骑士还是会缺乏安全感。

不再沉默，拉帝奥将自己的手搭在银枝的掌心，“当然，这并不需要思考。”

自下向上的视角，银枝将他嘴角牵起的弧度看得一清二楚。

“那么…银枝先生，你愿与我共度此生，成为我的伴侣吗？”

“万般愿意，我的挚爱。”

注：

*1 爱不适合娇惯者，爱适合战士。 /鲁米

*2 生命不是安排，而是追求，人生的意义也许永远没有答案，但也要尽情感受这种没有答案的人生。 /弗吉尼亚.伍尔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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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信息素定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