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慈也觉得问错了人,合上电脑,“噔噔噔”上楼,打开猫眼望出去,又是一阵急躁的门铃声。
她退开一步,打开门,门口站着两个人,一气质淡雅,一热情似火,眼神关切地望着她,异口同声地问:“你没事吧?”
“啊?我能有什么事?”芦慈微微侧身,请她们进屋,“这是吹了什么风,你俩同时来找我。”
来人正是昨天刚刚见过的白鹭和编辑柒月。
白鹭和她关系不错,偶尔会过来坐坐,但柒月以前从来没来过她家。
柒月扑进门,说着“水,给我一杯水”进门,却一下被眼前从穹顶悬下巨大水晶吊灯,铺满阳光的客厅震惊了,一时完全忘了喝水这事,瞠目结舌道:“鸬鹚,你家这么……奢华的吗?”
芦慈拿了玻璃杯,接了杯水给她,还没开口,白鹭道:“你不是知道的吗?鸬鹚的父亲是鼎鼎大名的芦子夜。”
柒月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又道:“那,鸬鹚你为什么连辆车都没有?”
“……”不是没有,她家车库里停着七八上十辆。
白鹭掀了掀眼皮,道:“说重点。”
“哦哦,对,重点。”柒月放下水杯,转头道:“鸬鹚,你手机为什么关机了?我们联系不上你,怕你出事,这才上门找你。”
芦慈道:“手机?”想起刚才放在书房充电了,于是起身走下旋转楼梯去拿,“今天起晚了,平常我睡觉也关机,应该……也没什么奇怪吧?”
“咦?”她刚才上楼开门的时候,那叫迟玉的少年明明留在书房的,这时却不见他的踪影。这书房虽大,但满墙满壁都是书,没有什么可以遮挡的地方。
芦慈看了一圈,书房的独立卫生间开着,里面也没人,通向天井的落地窗玻璃是从里面锁上的,唯一的出口便是通向客厅的旋转楼梯,她们刚才一直在客厅,并没有看见他出来。
柒月跟了下来,只走到楼梯一半,还没从第一波震惊中恢复过来,又被这蔚为壮观的书房震惊了,东摸摸,西摸摸,像是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不住“啧啧”感叹,不愧是文学泰斗芦子夜的家。
芦慈问:“你们刚才看见有人出去吗?”
走在后面的白鹭道:“没有啊,怎么了?”
“奥,没什么。”芦慈低头摆弄手机,决定暂且不提。
白鹭靠在书桌边,轻声道:“那个,鸬鹚,昨天晚上,文秀出事了。”
手机上正在显示开机界面,一只半眯着眼的纯白色猫咪一副睥睨凡尘之色,斜睨着屏幕外,芦慈一时没有理解,垂着眼皮道:“出事?出什么……”
咚!
心脏突然毫无来由地震颤了一下,像是鼓槌敲上了一面大皮鼓,芦慈的声音戛然而止,伸手捂住胸口。
咚! 咚!
一把尖刀狠狠刺穿了皮鼓,随之而来的猛烈刺痛让芦慈全身颤栗,心脏上像楔进了一颗生锈的铁钉,她踉跄了一步,不得不靠在桌沿才能勉强维持站立。
白鹭发现她的不对劲,问道:“怎么了?”伸手过来扶她,可还没碰到她的衣服,就见她像断了线的提线木偶一样栽倒下去。
这么个栽倒法,即便是木质地板,恐怕也要摔个头破血流。意识像是流动的液体一样从右耳道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等她的头触及地面,不是预想的鲜血四溅,而是像临水的柚子树上一颗熟透了的柚子,哐当砸进水里,荡起一圈圈涟漪,四面八方的水迅速激荡着合拢,将柚子瞬间吞没。
*
“小慈。”是记忆中母亲余行秋温柔婉转的声音。
一片明湖,碧波如玉,水平如镜。
几株玉兰灼灼盛开,粉白的花瓣铺了一地,东岸的两株杨柳不甚茂盛,像在微风中低头相抵,喁喁私语。
湖面上一只小船缓缓而行,站在船尾用竹篙撑船的女子约莫三十余岁,穿了一身荆钗布裙,不施粉黛,却掩不住天姿国色。
书生气质的中年男子,手握一卷书,安坐船头,也笑盈盈地抬头望了过来。
世外桃源也不过如此。
芦慈站在玉兰树下,心中不禁充满疑惑。
为什么她总是梦到这个场景?
即便思念两年前在空难中亡故的父母,也没理由把他们安到桃花源记的场景里面去。
她家和别的家庭不太一样,并没有全家一起踏青赏花这样温情的时刻。
芦子夜拥有所有文人的毛病,为人孤僻且严厉,大多数时候一个人躲在书房写书和雕刻,极少和芦慈交流,印象中棍棒交流比语言交流还要多。
余行秋则比较体弱,她一个人住在三楼的套间,极少踏出房门。芦子夜和余行秋分房睡,只固定在每周五晚上去余行秋的房间休息。
等芦慈懂事一点,她时常想,父母是不是快离婚了?还是父亲其实在软禁母亲?她这么想是有理由的,要是真体弱到不能出门的程度,为什么从没见过母亲就医,也没见她吃过什么药?
还有那次——
那是一个盛夏的夜晚,异常闷热。保姆刘阿姨请假回家了。
不过十岁的小芦慈在噩梦中惊醒,梦的详细内容已从脑中消失,只留下挥之不去的黑暗和恐惧。
汗涔涔的发丝黏在脸上,睡衣也被汗水濡湿。
她觉得口渴,于是起身离开房间去一楼找水喝。
偌大的房子黑漆漆,静悄悄的。她沿着走廊来到楼梯口,却看见三楼母亲的房间透出一点灯光,隐隐传来父母的说话声,他们似乎还没睡。
那天不是周五。
十岁的芦慈,不可能压制得住好奇心,她将拖鞋留在楼梯口,踮着脚摸上了几级楼梯,母亲的房门没有关紧。
余行秋侧坐在梳妆台边,头发凌乱,无论以什么标准看,她都是美得惊心动魄,不近情理。常年不出门,让她肌肤染上一层病态的白,眉目如画,此刻两颊垂泪,眼角微微泛红,大罗金仙看了都得动还俗的凡心。
“子夜,我这样和一只笼中的雀鸟有什么区别?”
芦慈极少见到母亲,对她的声音都是陌生的。
芦子夜不说话,走到她身后低头轻吻她的头发。
余行秋突然提高了声音:“你这样算什么?我在你眼里就是一个玩偶是吗?你让我走,你让我走吧……”她弓着背,脸埋在双手中。
“快了,快了,你再忍忍……”芦子夜喃喃道,
突然,他猛地回头,目光如射线一般透出门缝,低声怒道:“谁?”
这一声怒吼直接把小芦慈骨碌碌掀下了楼梯。
——别人都以为芦子夜是文学界的泰斗,雕刻界的大拿,只有她知道,芦子夜是个拐卖关押妇女的人贩子。
“小慈。”母亲亭亭站立在小船上,如一幅水墨画卷,又温柔地唤了她一声。
“哎——”眼前景象实在是太美好了,芦慈忍不住出声答应。
果真只是一场美梦。
她微微睁眼,亮光裹挟着翻滚的尘埃大量涌入,她又闭上了眼,适应一会,再次睁眼,视线先是模糊,继而蒙上了淡淡的光晕。
目光所及,眼前是一张红木色泽的桌子,桌上摆着精致的茶杯茶壶,这显然不是她晕倒前所在的书房。
这是哪?
“醒了?”还没来得及细细打量,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旁边的人停下了踱来踱去的焦急步伐,歪坐在旁边的圆凳上,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急切地说道:“喂喂喂,在吗?在吗?”
芦慈偏头看去,这人浓眉大眼,是个标致的女孩长相,却带着三分男孩的英气。看长相听声音都是刚还和自己在一起的柒月,但她长发飘飘,罗裙曳地,换了一身古装行头。
芦慈迟疑地问:“你这是在玩cosplay吗?”
柒月一阵无语,道:“谁有心思cosplay,这看起来是被拉到书灵界了啊。”
芦慈第一次听见这个名词,疑惑道:“书灵界?那是什么?”
一个声音淡然道:“鸬鹚,你果真完全没有听过么?”
芦慈这才注意到右首的矮桌边还坐着一个人,手里执了一只毛笔在不停写写画画着些什么,和柒月几乎一样的打扮,但气质出尘,十分冷静,是白鹭。
芦慈搜索记忆,确认自己不曾听过“书灵界”。
这房间古色古香,阳光从雕花的窗棂照射进来,靠窗设有梳妆台,梳妆台上有一面铜镜,一些首饰。
芦慈有些迷茫,这像是——一个古代女子的闺房?
她从没写过穿越类的网文,但看过不少,她晃了晃晕沉沉的脑袋,这是——穿越了?
柒月“哎呀”一声,用眼前的瓷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道:“被拉进来之前,我们不正想跟你说么。我也是听说,谁知道真……真真真有这这样的事情……”
看着芦慈仍是满脸疑惑,她放下杯子,抖着腿道:“今天和白鹭来你家找你,本来就是要跟你商量这个事的,让你也有个防备。今天早间新闻有报道,摘星网人气作者文秀昨晚被出租车撞死的新闻,你看到了吧?电视上播这条新闻的时候,白鹭刚好也在我办公室。”
芦慈惊道:“怎么会,她昨晚不是跟我们一起坐闻雨落的车子回去的吗?”
“是啊。”柒月道,“你下车后没多久,她也在地铁口下车了。我看到这新闻第一反应就是,她绝不是单纯被出租车撞到这么简单,一定是他们搞的鬼。”
芦慈道:“谁?”
柒月道:“书灵,大家是这么叫他们的。”
芦慈道:“大家?还有谁?”
白鹭手上写字不断,头也不抬,冷静的声音传来:“除了你以外,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听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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