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它的声音因极度狂喜而扭曲颤抖,“纯阴之血,你这具身体竟然还蕴着先天灵息?!天助我也!待我吞了你,何止脱离这口破井,便是重铸肉身、死而复生也是指日可待!”
贪婪的火焰彻底焚尽了它最后一丝理智。水鬼周身黑气澎湃如海潮怒涨,那张布满黑黄尖牙的巨口撕裂水流,带着吞噬一切的煞风,朝重伤濒死的姜离猛扑而来!
“等等!”姜离强提一口气,骤然出声阻拦。
这突如其来的喝止,让如猛水朝着她来的身形不由得一滞。
只见姜离背靠井壁,脸色苍白如纸,唇角还挂着未干的血迹,声音带着重伤后的气若游丝:“我乃是终南山清微观第二十八代单传弟子,奉师命下山历练......”她每说几个字便要喘息片刻,显得无比虚弱,“不曾想......第一次下山便遇上你这等百年水鬼。今日败于你手…我认…”
还未说完,她便又剧烈咳嗽了,口中吐出一大片的血渍,这番姿态配上她此刻虚弱不堪的模样,倒真有几分令人动容的凄楚。
“只是.....”
一阵剧烈咳嗽。
“只是......”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仿佛连肺腑都要咳出来。
水鬼终是实在忍不住,狂吼道:“只是什么?”
“只是,我修炼多年,曾自创了一式功法,唤作“焚心诀”…尚未…尚未施展,便要命丧于此,实在是…心有不甘。此法需燃尽毕生修为,凝此生道韵于一击…若能…若能如愿施展,便是立时魂飞魄散…也,死而无憾了。”
水鬼那腐烂的眼珠微微转动。
这小道士受它重击,心脉已损,确是油尽灯枯之兆。若她心甘情愿燃尽修为,倾注灵息,这具蕴含纯阴之血的先天灵息躯壳,或许能更快地与它融合,省去许多炼化的麻烦。
“死到临头,还想玩花样?”它嘶哑道,煞气却稍敛几分,“那我便满足你,你还有何手段,尽管使出来便是!”
它虽这般说道,但腐烂的眼珠却死死盯住她每一个细微动作,它倒要看看,这强弩之末的小道士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只见姜离艰难的抬起手,自袖中缓缓取出一道紫绶符箓,她指甲颤抖,唇瓣微动,似在念诵咒文,那符纸遇水不湿,遇阴则燃,在她指尖“嘭”地一声爆开一团幽蓝色的火焰。
水鬼见状,心头一松,不由嗤笑,“雕虫小技!”
这等程度的阴火,在它磅礴的阴煞怨气面前,根本伤不了它的根本。它甚至傲慢的看着,不闪不避,任由那团幽蓝火焰朝自己飘来。
然而,那看似微弱的幽蓝火苗触及到方才被桃木剑斩得参差不齐的发梢时,竟如遇烈油,“轰”地一声窜起丈高,瞬间将它整个头颅化作一个熊熊燃烧的蓝色火球!
“我的头发——!”
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震得井水翻涌,剧痛与心碎让它彻底失去了理智,这一刻,它才发现自己中了这小道士的奸计,这道火符的目标从来就不是它的灵体本源,而是它最为珍视、日日梳理的秀发!
待它引动寒水疯狂扑灭火焰,原本飘逸的长发早已化作一团焦黑卷曲、散发着恶臭的残渣,紧贴在它溃烂的头皮上。
“死道士!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水鬼顶着一头焦黑卷曲、散发恶臭残发的新貌,暴怒地环顾四周,腐烂的眼珠因极致的愤怒而布满血丝。
然而,幽暗的井底除了缓缓沉淀的泥沙和几缕尚未散尽的血丝,哪里还有姜离的踪影?
此刻,姜离已身处井壁一处裂缝后的洞穴之中。
水鬼的咆哮余音震得洞穴顶簌簌落下灰尘。她揉了揉震得发麻的耳朵,撑着身旁的岩壁站起身,拍了拍道袍上的灰尘。随后从怀中掏出一物扔在了地上,那是个颜色深褐的烧饼,饼身已经是四分五裂。
这是她下山那日亲手烙的干粮,存放月余坚硬得连石头都磕不碎,她不忍心扔了,没曾想今夜竟替她挡下了致命的重击,保住了心脉,也算是物尽其用。
“噗——”
她又忍不住呕出一大口鲜血,殷红的液体溅在漆黑的土壁上。昨日为对付水鬼她特意去了静安寺后山捉了好几只山鸡,果然都派上了用场,幸好那水鬼嗅觉迟钝,未能察觉到这血中的异常,才让她装重伤的戏码得以瞒天过海。
方才她已暗中观察井壁四周,激战之下这井壁内出现了好几处裂隙深沟。她当时推测既然桃木剑能斩断水鬼的头发,那符火定然也能对其奏效。果然计策成功,趁着水鬼注意力全被燃烧的头发吸引时,她便迅速躲入这个裂隙深沟之中。
这水鬼在水中无敌,原本打算将它引至地面再作打算,却不料这裂隙之后竟别有洞天,一路向下倾斜,深不见底,她顺着湿滑的岩壁滑落许久方才止住身形。
根据她滚落的时间与深度粗略估算,此处应当仍在静安寺地底。眼前洞窟狭窄,仅容一人躬身前行。后有狂暴水鬼,前路未知,她别无选择,只得握紧袖中仅存的符箓,步步深入。
石壁触手冰凉,指腹拂过之处,能隐约感受这石壁上似乎刻有深浅不一的纹路,等她细细看来竟是些连她都没有见过的符文,这笔划之间似蕴藏着某种镇压之力。
再往前数步,地势豁然开朗,一处阴森洞窟呈现眼前,却是寒气刺骨,那些符文在此处愈发密集,纵横交错如罗网,隐隐形成一道屏障。
方才还在身后穷追不舍的水鬼咆哮声,至此竟戛然而止,仿佛被彻底隔绝在外。
姜离心头一凛:莫非这屏障之内,竟还有些比那水鬼还可怕的存在?
她试探着伸手触碰到那道无形屏障,指尖竟毫无阻力的穿透而过,随即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整个人不由自主地被卷入其中。
眼前景象倏然流转,待姜离稳住身形,竟发现自己站在一间阴冷潮湿的牢房之中。
“阿离?”熟悉的嗓音响起,带着几分虚弱。
姜离抬头望去,只见师父清虚子被一道绳索牢牢捆在石柱上,他素来整洁的道袍已是褴褛不堪,面色苍白如纸。
“师父?您怎么会在此处?”姜离急步上前,声音中难掩关切。
清虚子艰难地抬起头,嘴角渗着血丝:“为师云游至附近村落,听村子里面的人说此山内有妖物作祟,便上山查探。不料那妖物狡诈,在此设下陷阱……便被它捉了过来。”他剧烈咳嗽起来,“你又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此事说来话长,先救您出去再说。”
“也罢,”清虚子抬起被缚的双手:“这是缚灵锁,被锁之人无法自行解开,只需解开这个绳结,我便可脱身。”
姜离伸手探向绳索,指尖触及的瞬间,一股刺骨阴寒顺着经脉直窜而上。
清虚子息凝神地注视着姜离的动作,见她纤白的手指就要解开束缚多时的绳结,一时心跳如雷。
然而下一秒,姜离非但没有松开绳结,反而运起力气,双手猛地用力一扯,绳索又紧了几分。
“呃!”清虚子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勒得发出一声闷哼。
四目相对,空气骤然凝固。
“你不是师父!”姜离说道。
清虚子瞬间僵住,面上渐染难以置信的惊愕,原本慈祥的眼眸随即转为一片冰冷的阴鸷。
烛火剧烈摇曳,他的身影竟开始扭曲变形。
就在这诡谲变幻之间,姜离忽觉掌心一凉,待她定睛看去,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将手按在了一口漆黑棺椁之上。棺盖上贴着一道泛黄符咒,而她的掌心,正紧紧压在那符纸中央。
姜离猛地抽回手,连连退了几步,脊背重重撞上湿冷的石壁,她惊魂未定地环顾四周,哪里还有什么牢房铁索?她仍站在先前那个阴森洞窟之中,只是不知何时,眼前竟多了一口通体漆黑的棺椁。
姜离隔着数步之遥,看向棺盖上那道泛黄符咒。方才幻境中,那个自称是自己师父的人让解开的怕不是绳结,而是这道符!
“难不成这棺中镇压着什么?”她喃喃自语。
“不错。”
一个清越的男声突然自身后响起,惊得姜离骤然转身。只见身后岩壁阴影处竟缓缓凝聚出一道半透明的身影,墨发如瀑,那张脸仿佛汲取了月华精魄,俊美得不似凡人,好一个漂亮的男人。
姜离不由得呼吸一滞,自下山以来,她还从未见过这般摄人心魄的容貌。
呸!定是妖邪作怪!
她立即凝神静心,暗骂自己修道之人竟被皮相所惑。
男子将姜离那一瞬的失神尽收眼底,随即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我乃是被妖魂禁锢于此的精灵。”声音里带着几分悲怆。
姜离警惕地盯着他:“方才那幻象,是你所为?”
“实非我所愿,”男子轻轻摇头,苍白的面容上浮现凄楚之色,连魂体都仿佛黯淡了几分,“那是我被禁锢时,残存力量失控所化的执念结界,会自行演化闯入者心中所惧所念……”
他忽然勉力向前一些,魂体泛起细微的涟漪,仿佛这个动作都耗费了他极大的气力:“我被困于此百年,灵体日渐消散,你若愿帮我解开这道符咒,我愿立下魂誓,许你三个愿望作为报答。”
“三个愿望?”姜离挑眉。
他睫羽轻颤,声音愈发轻柔,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我虽只是精灵,但千年修行,助人实现长生、财富、神通之愿皆能做到……只求你,助我脱此樊笼。”
字字句句,皆是世人穷尽一生追逐的梦想。
姜离垂眸沉吟,仿佛在认真思量,半晌,她抬眸迎上他那双深邃的眼,红唇轻启:“好——”
她这个“好”字拖得绵长,妖魂眼底闪过一得色。
然而就在尾音将落未落之际,却话风一转:“——好你个大头鬼!真当我是三岁稚童,会信这等荒唐许诺?”
“若你真是被妖魂镇压的精灵,那镇压你的妖魂现在何处?为何这洞中只有你一道气息?”她的视线扫过四周,最终定格在那张看似无害的脸上,“我看——”
“你才是那个被镇压在此的妖魂吧?”
话音落下,洞穴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那道原本凄楚柔弱的魂影微微一僵,周身的气息在瞬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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