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裴沫折了花回去,就听见坑洞中的人问:“反正我全身都湿透了,还不如给你自己撑着?”

她指的是那把伞。

短短几步的距离,由于雨势实在滂沱,回来半身湿。

裴沫端详着手中的娇花,然后仰头望透着粉灰的天,道:“想到了,就做了。”

当时的雨很大,打在纸伞上仍可以感受到阻力,坑中的左卒还是以自己肉躯承受雨水,浑身湿漉漉,带来的纸伞也坏得不成样子。

裴沫没想那么多,给她遮挡一下也无不可。

左卒看样子比被雨淋还要失魂落魄,她顾自喃喃:“为什么是你?”

上头的裴沫没有听清楚,看着她这番样子皱眉,不会是淋雨了然后受寒发热开始说胡话了吧?她不懂药理,唯一懂的还是那需要救治的,真真难办。

外头山石处理的时间不算短,尤其是天黑了,随着雨水落下的还有寒气,就算是裴沫,半身淋湿如今也是受不得寒,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一低头,便对上了左卒一言难尽的眼,好似有千言万语落在腹腔之中,说不完。

站得久了,两腿有些酸,索性就蹲下身去,共撑一把伞,也没有其他多余的话说,静默在两人之间泛滥,却又意外和谐。

持续到后半夜,裴沫有些困顿,一手撑伞一手杵着脸,半合眸子休息。

“小姐,您没事吧?可把奴婢吓死了!”杨柳紧张兮兮给裴沫披上大氅,嘘寒问暖,裴沫在她眼中跟瓷娃娃没有什么区别。

裴沫摇头,看着被侍卫围过去,吩咐杨柳,“杨柳,你带着另一件给左卒披上。”

杨柳满脸不解,被自家娘娘调了个身,推了一把,“左卒毕竟是一个女子,如今衣衫尽湿对她不利。”

刚爬上来的左卒还没喘口气,蓦然听见这话,下一瞬,一件宽厚的大氅从天而降,将她笼罩其中,冰冷的水汽中开辟出一个狭小温暖的空间。

掀开大氅,便是女孩撩开马车上帘子,探出头对她招手:“快来。”

左卒先是一愣,然后被杨柳拽着手腕往马车上拖,一边拖一边碎碎念:“快些,小姐身子受不得风,莫要磨磨唧唧。”

还没坐稳,手中就被塞了一杯热茶,僵硬的手指逐渐被茶杯上透出的暖意融化,蜿蜒爬进袖子,暖了整个人。

杨柳撇开视线:“快喝,喝了回去给小姐配药。”

她这借口找得实在不走心,明明自己今早才方配过药,左卒端着茶盏轻呷一口,垂眸看着浅青的茶水,心中纳罕,“这是什么茶?”

“临南那头的长茂茶,怎的了?”裴沫看她嘬了一口就没有再动,以为她不喜,“出来着急,没有带别的。”

左卒摇头,语调轻轻,“只是许久,没有喝过这么甜涩的茶了。”

杨柳捧着脸,满脸不可置信:“这茶是奴婢亲手泡的,长茂回味甘,就算多加了一点,但怎么也不至于甜吧?还涩口?!”

端过茶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下肚咂咂嘴,“还是之前的那个味道啊?”

征求第看向自家小姐,希望不是自己的味觉出问题,“小姐,真的涩口吗?”

裴沫摇摇头,无意中给杨柳减轻了压力,女孩道:“还是和之前一样,左卒可能不是很习惯这种茶,下次可以带一点其他的尝尝。”

杨柳醍醐灌顶,左卒自乌涂氏来,口味不一样也是没办法的事。

“行吧,下次可以带龙井,那个可是听说很是珍贵呢。”杨柳显摆自家小姐,分外得意,“我家小姐可是聪明,在离宫前带出来一大……”

她的话没有说完,及时被裴沫捂住嘴,女孩笑得格外阴沉,让杨柳住了嘴。

外头马车颠簸,直到长尾村附近,才稍稍平稳了点,马车上的人昏昏欲睡,等停在院子门口,才惊觉外头雨已经停了。

天边也乌云散了大半,还有几坨就那么堆积在头顶。

一会的长尾村的小院子中,左卒飞速下了马车,带着自己上山采的药材,往偏房跑。

“我先去熬药。”

原本不太利索的脚,如今彻底好了,裴沫看着那飞腾的脚步沉思,杨柳也是一脸惊奇:“欸,不适腿扭了吗?”

她倏然一叫,“回来的时候好像……”她终于反应过来左卒被她拉着脚步灵敏。

左卒活蹦乱跳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裴沫处了马车也没有长时间看,“杨柳记得给她安排用膳,莫要一熬药就忘记吃饭了,太伤身体。”

她之前就发现了,左卒平日里起的晚,睡得也晚,偶尔杨柳起夜的时候,还能看见她房里灯火通明,可见是她还没睡。

也问过她,左卒只是随意摆摆手,“没事没事。”

“你自己便是医官,知道怎么样诊治,身体是最重要的。”

左卒附和,阳奉阴违事情她做的多了,夜半三更照熬不误,后面逢人问起便说医者不自医,一天三餐只吃两顿。

这样下去迟早垮了身子,偏偏当事人还不当一回事。

这日不过刚用过午膳,左卒跌跌撞撞跑来,满身灰,鼻尖和左脸还有草木灰,临近裴沫挺住脚,踌躇不前。

她这样子实在惹眼,随便一想便猜得七七八八。

“药好了?”裴沫问。

左卒磨磨唧唧点头,双手背在身后十分不愿意拿出来。

她抬头看向女孩儿,犹豫问道:“如果改变了很多很多,也有可能会失去性命你还愿意吗?”

她这话中的意思很难不让人想多,两人视线交汇对视了三秒,还是左卒顶不住率先移开了视线。

“我说着玩玩——”

“会。”

裴沫说一遍,盯着对方的视线再次重复。

“我会。”

她想要改命从来不是贪生怕死,只不过是不愿意将性命交到别人手中,让他人定生死罢了。

这一世她做了许多,如果重来一次仍旧会这么做,至死不悔。

毅然决然震撼到左卒,她将手中的药递了出来,同时还有另一金瓶子装的药。

“二选一,若是你后悔了,把这个喂下去若是不后悔,便喂那个。”

说罢她出了门,似乎不愿意再看面前的少女。

裴沫叫霍十押来霍凌,男人一看到他手中的药闻到那股气息便疯狂挣扎。

严重的恳求更是越发凄厉:“娘~我不要!我不要喝那个!”

药灌下去下一瞬,似乎有什么东西断了,铺洒在地,那个瓷瓶和细碎斑驳的阳光一起,碎了。

霍凌逐渐不动弹,他开始翻白眼,手脚抽搐挣扎倒在地上,逐渐没了气息。

这一感觉很是奇妙,明明昨日还刀枪不入的人,今日喂下一副药便没了气息,断了生机。

盯着看了许久,霍十抽到立在一旁,时刻警惕地上的霍凌,生怕他暴起伤人。

直到黄昏,夕阳斜斜照进屋中,众人清楚,霍凌这次是真的死透了。

“霍十,把人烧了,盯着烧,不要错过一眼。”

“是。”

昔日尊贵无比的齐王殿下,终究成了一抔黄土。

不知为何从那之后,裴沫身体情况急转直下,先是每日的咳嗽,后面转变到了精疲力尽,直接咳血。

杨柳要吓死了,每日担惊受怕,左卒药剂换了好几副,不见起色。

这是日光融融,裴沫靠在摇椅上轻轻摇着,顺便搜搜落下的叶子还有外间嘻嘻打闹的孩童,一切都十分祥和美好。

杨柳愁眉苦脸坐在旁边捣药,一边倒一边唉声叹气,“小姐,您如今可好?”

裴沫眼都不睁,慢慢摇晃着躺椅,“还不错。”

霍凌那日一剂药下去死翘翘,被女孩儿找人盯着一把火烧了,确认人死无再无复生的可能才放心。

相比起身体的情况,那边让她更加舒心。

“哒哒哒”

一阵马蹄声飞速靠近,一直到了门口才突然勒马,少年一袭青衣更加肆意,见着他在门口才猛然松了口气。

视线逡巡在女孩苍白的面上,突然皱起眉。

“病了?怎的都不传消息给我?”少年心疼的手抚上他的脸颊,指腹轻轻揉搓,不见丝毫血色。

面对左卒,不虞道:“你怎么照顾人的?”

左卒简直要被气笑了,“我没日没夜捣药,一天要煎七八副药,你如今说我不会照顾人?”

杨柳接收了裴沫的眼色,在一旁作证,“奴婢斗胆证明,医师说的没错,左医师确实挺忙的。”

闻言,左卒瞥了一眼,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扬着头任由他人打量。

就连骨头懒懒,浑身没什么力气的女孩儿裴沫也稍稍挺直了腰板为他作证。

其他人不管,但是裴沫的话,少年肯定要听,一边听还连连点头,完全没有前面桀骜不驯的模样,满脸都是“你说的对,我也这么觉得”。

看得左卒来气。

搬着石臼进屋捣去了。

裴沫捏住他作乱的手,“你怎么都回来了?”

“皇城的事情处理的有些久了,昭曦等急了?”霍咎好笑问她。

直觉告诉女孩不止,但她没有精力继续问下去。

他简单说,“正准备杀个人,被逃了。”

又是一阵风来,枯叶簌簌落下,铺了一地。少年捏着她的手揉搓,“外头风大,进屋睡,嗯?”

女孩借力起身,少年带着他往屋中走时才发现月中停着棺椁,漆黑的,没有其他纹路的。

“留这个在院子里作甚?”少年皱眉,下意识以为是女孩儿给她自己准备的,“昭曦会活的很久,看尽世间。”

少年难得正经,

左卒熬药的时候手中总是拿着一个滴漏一样的东西,杨柳偶尔见过一两次,“带着这个做什么?”

“担心火候不够,又担心火候太高。”

“小姐的药材如何了,为何最近几副药要下去都不见起色?”

愁眉苦脸,如今裴沫睡眠的时间越发长了,那他总感觉有些不太对劲,生怕哪一日她再也醒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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