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应淮的脚步跟胸腔里那颗急速跳动的心脏一样乱的不成样子,他把手放在胸口上,却怪异的没有感受到心跳。
他没太当回事,继续迷迷糊糊的跟着夏衿走,半是恐惧半是紧张。随着他走近,视线里突然多出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来,他一时间连受惊的表情也做不出,只直愣愣地盯着。
在长久的等待中,周应淮用余光偷瞄了两眼。只见这人的年纪约莫四十左右,带着一副眼镜,冷着一张脸,光是看着就让人认为此人不好接近。
眼见对方看了过来,周应淮急忙偏过头,却还是晚了一步,那人走过来,和他简单地聊了两句,在交谈中,周应淮得知了这人是齐湛的叔叔。
在一分一秒地煎熬等待中,面前的那扇门开了。周应淮一下子紧张起来,想要冲过去问一问,却发现嗓子堵得难受极了,腿也失去知觉似的抬不起来。
相较于他,身旁的这人就显得足够理智,看到病危通知书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周应淮,然后适时地问出几个问题。
两个人的对话传进了耳朵里,周应淮侧着耳朵听,奈何脑袋早已急成了一团浆糊,任何话在他这里都是左耳听右耳冒,根本无法往脑子里塞,仅有的一个想法就是齐湛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
第三次看到病危通知书时,周应淮终于濒临崩溃。他看着那人手里的纸,明明很薄很薄,却好像把齐湛的命都压在上面了。
这样沉闷压抑的气氛简直能要了他的命,一丁点的声响都可能让他脑袋里那根紧绷的弦突然断裂。周应淮很想下去透口气,偏偏双腿生根似的扎在那里,纵使他有心逃离,也缺少了迈出那一步的力气。
等了许久,周应淮一直在靠墙站着,双腿发麻发木,身体也支撑不住似的摇摇晃晃,也就后背紧贴着的那面墙在时刻提醒着他齐湛仍在抢救,他除了在心里祈求齐湛平安,做不了任何事。
好在结果是好的,齐湛在ICU住了几天,身上插满了管子,周应淮想碰一碰他,却不知道能把手放在哪里,手足无措地呆立了几秒,还是垂下了手臂。
眼泪无征兆地滚落下来,周应淮反应了好一会儿,迟钝的抬手捂住眼睛,死死的咬住牙,身体都跟着颤抖。
外面漆黑一片,远处无星无月,只刮着凌冽寒风,呼啸着卷过枯树枝,光秃秃的树枝在摇曳着,看着像是晃来晃去的鬼影。
周应淮出去后一连做了几个深呼吸,脑子里全是齐湛躺在病床上靠着那些机器管子才能活命的画面,自责悔恨如浪潮一般涌了上来,拍打着他的心,带着这样浓烈的情绪,他脑子里仅剩的理智也被挤了出去。
给夏衿打了电话,周应淮努力控制着声音,问了秦燃在哪里。
电话那头停顿许久,才传来微不可查的一声叹息。
据夏衿说,秦燃一直没有醒来,最好的可能就是植物人。
听到这句话,周应淮犹如被人兜头泼了盆凉水,心里的火骤然熄灭。他脱力似的靠在墙上,顿觉心力交瘁,呼吸困难,好像周围的空气变得极为稀薄,使他不敢大口呼吸。
周应淮平复了下情绪,给父母打了通电话,得知他们已经回了乡下老家,心里反而很平静,一丁点的想法也没有。
齐湛抢救了将近三天,费用如水一样不停的流。周应淮工作这么多年,省吃俭用攒下的钱居然快要负担不起男朋友的医药费,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活得窝囊。
抬手揉了揉眼睛,周应淮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六点多了,天蒙蒙亮。
昨夜下了雪,想必路不太好走,他拢了拢衣领,走出了医院大门,借着天上微弱的光回了趟家。
只是周应淮没有想到,他打开门,映入眼帘的会是突然多出来的两双鞋。
脑袋轰地一声,犹如被雷劈中了一样,周应淮脊背发凉,浑身汗毛直竖,在心里暗道不好,都没来得及换鞋就急匆匆地往里走,和刚刚醒来的母亲撞上了面。
一声尖叫毫无预兆的响起。
周应淮眨了眨眼,愣愣的喊了一声:“妈?”
周母吓得捂住胸口,父亲也闻声赶来,一边走一边问怎么了,在看到周应淮时止住了话音,心虚的撇开了眼。
周应淮一个头两个大。他的家离医院有些远,粗略算了一下,一个来回就要一个小时,因为时间关系,他有两个星期没有回过家了,今天回来是打算收拾东西,如果时间宽裕还打算把车卖了。
原本已经在老家的父母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周应淮只觉得完了。所有的一切就摆在那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个家还住了另外一个人,一个让他父母无法接受的男人。
面对母亲审视的目光,周应淮没法说什么,他去洗了把脸,换了身衣服,然后一边把衣服放进洗衣机里,一边问他们吃饭了没。
周应淮回来时买了份早餐,一杯豆浆两个包子,现在是完全不够分的。
他去厨房看了一眼,还有一些菜,时间也还够用,就准备给他们弄点吃的。
谁知道刚把菜拿出来,母亲略微尖锐的声音就在身后响了起来:“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没什么好说的,”周应淮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有些疲惫的回话,“就像你们看到的那样,我谈了一个男朋友。”
所有的猜测都被周应淮这一句话证实,母亲被气得直发抖,断断续续的又问了一句:“你实话说,你胳膊上的伤是不是也和他有关系?”
周应淮想也不想地回答:“没有。”
“那你这些天是不是一直在忙里忙外的伺候他?”
周应淮的伤还没有好,他拿出两个鸡蛋递给父亲,转身去做些别的。
他的沉默算是一句回答,像一记重锤,砸在了母亲的心上。
“你说真的?应淮,你别和我们开玩笑了,你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一个……”
剩下的话梗在喉咙里说不出,母亲感到那两个字难以启齿,她声音带了一点哭腔,变得更尖更细,偶尔的啜泣声听得人心里难受。
周应淮闭了闭眼,在父母面前,他无法腆着脸说什么。
墙上的挂钟还在走动着,微弱的响声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着,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你这样让人家怎么看我们?你知道有多少亲戚邻居问我你有没有女朋友,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我和你爸每次都说快了快了,甚至还想过让你去相亲,结果你……”母亲越说越激动,走到周应淮身边,却不想一个趔趄,险些没有摔倒。
周应淮连忙扶住她,被她一巴掌拍掉了手,只好给她倒了杯水,问她是不是高血压犯了。
母亲不想和他掰扯这些,她头晕的要命,眼前都变成了黑色,吃下了药,这才算是缓过来点。
“你看看你床头柜上摆着的照片,”母亲颤巍巍的指着卧室的方向,“你和一个男的脸贴着脸,这成什么样子!你难道一辈子都不打算回家吗?难道回家还能带着他吗?你让人家在背地里怎么笑话咱们!要让人指着你爸妈的脊梁骨说他们生出来的儿子是个变态吗?”
凄厉的声音带着一些在周应淮看来是责问的话语,他把头深深地低下来,过了一分钟,才叹了口气。他知道时间不多了,便匆匆穿上外套,站在玄关处说了一句:“如果你们也这么想,那就当我是个变态吧。”
出了这个门,周应淮魂不守舍地下楼。他早该猜到的,他妈妈是个容易多想的人,无论是秦燃拨过去的那通电话,还是他在医院的表现,都奇怪到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不对劲来。
这个房子的首付是他爸妈付的,也有些年头了,他们有这里的钥匙并不意外,但让周应淮没想到的是父母居然真的会瞒着他进去,甚至欺骗他已经回了家,回的是哪个家呢?
周应淮还是正常上班,下班后就往医院走,那辆车到底是被他卖了,只是这笔钱在天价医药费面前还是显得太少了。
他爸妈似乎是看住了他,因为车的事情和他吵了一架,住在那里不走了,还扬言如果周应淮再去医院,他们就到医院闹去。
周应淮倒是不担心什么,他们一向把面子看的比命还重要,怎么可能去做丢脸的事。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齐湛的伤能不能好利索。
这些天来齐湛很少开口说话,一说话就是告诉周应淮他的银行卡在哪里,放心地把密码告诉了他,还开玩笑似的问,说自己进了一趟医院怕不是把周应淮的钱包都给掏空了。
周应淮只笑着,提不起兴趣和他开玩笑。
周应淮努力让自己不去想太多,他照常工作,请了人来照顾齐湛,除了定期回家和父母大吵一架之外,生活中好像没什么变化。
某一天,齐湛的叔叔来了病房。齐湛早就猜测他会过来,可当人真的站在自己面前,他又明显的吃了一惊。
有谁能够想到,他名义上的叔叔会帮他搞垮秦家,而后又帮助秦燃来害他。
齐湛有很多话想问,可碍于身份,他只得把话咽回去,当做这一切都是一场梦,梦醒了,善恶有报显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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