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对人类再懵懂,再无知,自出生后就在人的社会里自在地穿行了无数遍的咒灵也知道——
这是人类情侣间正大光明的身份,如胶似漆时互相的称谓。
真人一直认为,那些被人类称为伦理,常识,感情的东西,按照人类的概念来表述的话,就是灵魂机械式地对外界做出应激反应,产生的代谢而已。*
人类轻而易举就会被这种东西支配身体。
爱时能以唇相互摩挲,灵魂的代谢激烈而频繁。
恨时反倒以刀刃相对,但灵魂的代谢是一样的激烈而频繁。
在真人眼里,这是人类最奇妙的关系,是两极分化严重,直白矛盾到了极点的关系。
他有心要找这种类型的人来进行研究和实验,满足他的一些恶趣味和好奇心……
但他不觉得这个词能用在他们这段短暂又古怪的关系上。
真人宁肯相信是他接受人类社会信息出了什么问题,也不相信自己听到的是真的。
给咒灵冠以男朋友的名号,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真古怪。
他见对方没要解释的意思,还想开口时——白川绫枝脱去了手套,露出底下苍白的,细细的,漂亮骨节都凸出来的手指,
她自顾自地向他伸出了手。
她根本没有要听他的意见,手术灯下,那张脸白得如同一只游荡在这里的孤魂。
“……你要看着我呀。”低语。
“我好爱你。”低语。
她苍白的手指蘸着气息腥烈的血液,似若无骨般划在了他的躯体上。
血涂在他的皮肤上的那一刻——
剧烈的痛意。欢愉的痉挛。
明明只是无意义,也无规则的蘸取,涂抹,圈画,不成型的花纹。
明明这不是咒术师,也不是诅咒师的手段。
但人型咒灵的一切,在这种重复的,像是要把他圈成自己的所有物的动作面前轰然崩塌。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包括灵魂,都在被对方逐步打上阴冷潮湿,带着雨水汽的烙印。
头脑里被覆盖又出现,出现又覆盖的喘息和呼气……
这是爱?
咒灵青年的面上呈现出一种不知道自己在何地的茫然。
什么都无法思考了。
那两片灰蓝色的睫毛艰难地向下塌压。
这是爱……?
更多的疑问被少女那根纤细的,寒冷的指尖彻底压了下去。
只留下快要深透他的大脑,越来越重,回响的喘息。
刚刚还满脑子都是恶意的咒灵,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格外软弱。
像是一颗被剥开的种子。
坚硬的外壳下,是柔软脆弱,一掐就饱饱地溢出汁水的内里。
……人类憎恶,恐惧,怨恨和嫉妒等等,诸如此类的负面情感中诞生的咒灵,他不知道他在这一刻有多么像一个人类。
白川绫枝很开心。不,是非常开心。
只要把这个符咒布置完成……
她的男朋友不管去哪里,都会在她想要知道时显示给她看了。
说是什么符咒这么高大上的词语,但其实和小女孩随性的涂鸦也没什么两样。
唯一的特别是她用的是她自己的血,进行了这种邪教祭祀一般的仪式。
白川绫枝的血是实验品后遗症的产物——这件事早就随着时间过去很久被悄悄埋藏了。
夏油是知情者之一。
他对她的这个能力道出了很有意思的比喻,高级GPS定位器,但有副作用版。
顺便冷漠地拒绝了她也给他弄一个用来保障安全,不至于不小心死掉的提议。
白川绫枝直勾勾看着真人。
他会一直一直活在她的注视里。
光是意识到这个事实,她就觉得……心里饱溢着满足和欢欣。
我会一直看着你,一直看着你,一直一直看着你……
我好高兴。
白川绫枝垂下漆黑的眼睫,如同乌鸦垂下的翅膀。
她看着真人如同一个尚未明白人类情感到底是怎么回事,还那么懵懂好奇的孩童一般,被她的血描摹全身。
是兔子。
骨头薄脆,皮肉细嫩的兔子。
只要吃一口就会露出鲜艳的血管和肌肉,流溢出猩红液体的兔子。
血线和符文,虽然看着潦草得不成样子,却随着白川绫枝一遍遍涂抹,如同一个逐渐成型,禁锢住他的牢笼,在他的身上蔓延,如同野草一般疯长。
非要说的话,是契约。
类似于束缚,却比束缚严苛百倍的契约。
如同黏腻的蜂蜜,一点点流淌在他的身体表面,再渗入肌骨,灵魂内部。
明明没有咒力……她的身体为什么会这么[特殊]?
真人终于找回了一点理智时,已经快要到尾声了。
天予咒缚?
不管是什么,都不能让对方这么做下去了。
这种以血联结而成的联系会坏他的事的。绝对会。
真人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扭断她的手臂去制止这种行为。
残暴而干脆,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
她的手臂也确实向他传递了断裂的感觉。
但下一秒就恢复如常。
白川绫枝直勾勾地看着他,连表情都没有变化。
那张苍白的面孔如同夜里的铃兰,薄而艳丽,白得诡异。
真人:“……”
他终于能明白以前那些倒霉的咒术师面对自己时是什么心情了。
真人绷紧神经,等着对方的反应。
生气了?为什么不说话?
还不发怒吗?
如果只是以牙还牙,反过来扭断自己的手臂倒没什么……得益于人类恶诅咒诞生的特质,真人可以自由变化自己的身体形态,像对橡皮泥一样搓圆捏扁。
他对于疼痛的耐性更是高得可怕,可以将其当作家常便饭。
但是……真的会这么简单吗?
白川绫枝实在是做出了太多出乎寻常的事,真人不敢肯定。
那双异色的瞳孔闭了闭又睁开,布满了晦暗的神色,如同蒙着灰尘的玻璃,模糊不清。
可实际情况是……赤身裸.体,被血一遍遍描绘的咒灵在这一刻太像祭品。
以致于在白川绫枝眼里毫无杀伤力。
“唉?不要撒娇啊。”
真人听到她苦恼地说着话,那双眼睛黑得可怕。
“虽然这样是挺可爱的。但不可以打断我哦,真人。”
白川绫枝满脸“真是受不了你但算了吧”的溺爱。
真人差点被这句话给噎到。
“???”
……精神攻击。
居然是精神攻击。
从来只有无差别精神攻击所有人的他,有生之年也有被精神攻击到的一天。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把这种行为当作撒娇?
是个正常思维的人都不会这么觉得吧?
荒唐又好笑。
真人感受得到,她将柔软的手指一点点插入他的指缝,和他十指相扣,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慰。
“是因为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所以觉得有点不安吗?”
白川绫枝轻柔地靠着他,耳语,“别怕……我爱你才会这么干啊。”
看似好脾气,却强硬,自以为是,死死纠缠。
……好奇怪。
在此之前,生性恶劣,好奇心旺盛到可怕的咒灵,拿很多人类做过实验,测试要怎么用灵魂来进行战斗时,他接触过不止一个人类。
人类的肌肤相贴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痛哭流涕,一秒后的变形,惨叫都无法发出的变成烂泥,四肢向内扭折,弯曲成人类想象不到的惨状,面部和身体都失去了人的模样,缩小,脱水,掉落在地。
哪怕知道人与人之间的亲密方式的第一步就是握住对方的手,切实地接触到对方的皮肤——
真人去亲身感受了一下,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最后他无趣地炸掉了那个心怀不轨的诅咒师。
但这种单纯的相握,肌肤亲密贴紧,摩挲。
像是柔软的牙齿在啃咬着他的指腹和指侧,留下软软的,看不见的痕迹……好奇怪。
真的好奇怪。
如同从鼻子里哼出来的一声柔软的气,湿乎乎。
真人看着白川绫枝,她的手纤细,苍白,不顾他意愿地扣住他的掌心。
明明这么柔弱,娇小……却带着甩不掉的执着,似若柔软的青苔,湿答答地粘着自己。
诶……为什么?
他没办法移开目光,也没办法从她的手指间滑脱。
咒灵是很喜欢阴湿环境的。这会让他感觉很舒服。
真人在这刻控制不住地想要分裂自己,改变形状,来缓解这种奇怪的感觉,又被拘束带牢牢地定在原地,一时间感到更加奇怪。
咒灵不懂人的**,他只是对人的感情懵懂,抱有一种刚出生不久的好奇心和模仿欲。
但真人在白川绫枝这里感受到的全部情绪都是第一次。
他只能被她握住手,眼睁睁看着她将最后一点血涂在他的胸口正中心的位置上。
正式地完成了这个乱七八糟的,玩闹性质一般的契约。
鲜红的图纹以一种可怕的速度渗进真人的身体里,在他的皮肤表面浮现出奇异的血红。
那一道道咒纹的线条和他全身交错的缝合线叠加在一起,诡谲异常。
莫名有种直觉,他被完完全全锁住了。真人想。
“亲吻是爱人的义务。”
她牢牢地抓住他的手,尖锐的指甲几乎要带着指腹钻刻入他的肉里。
白川绫枝看着他,或者说,盯着他。
发出柔软的,却又像是鬣狗撕开麋鹿皮肉的牙齿一般的声音。
“所以,真人亲亲我吧。”
命令。
*原文来源官方小说《逝去之夏和归返之秋》,部分有删改。
小真快亲(狠狠按头)[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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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和真人恋爱的第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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