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吃宵夜？看你最近都瘦了！”

盛伯嵩的手很大，很暖和，像烧得正旺的小火炉。三月初春的夜晚，春风像是带着刺的纸刀子，看起来无害，实则刮得脸皮刺痛。盛伯嵩总是这样，温润的，治愈他所有的伤口。

“吃不吃嘛！刚买的米线。”

“好。”陆仲溟盯着牵在一起的两只手，哪里还有半分脾气，只能跟着盛伯嵩，希望他能多牵一会儿。

盛伯嵩是有备而来，听秦越说，陆仲溟对嫂子的抗拒情绪，应该与某些孩子对于父母再婚的抵触情绪差不多，盛伯嵩本来就没有这个阶段恋爱结婚的打算，因为这件事影响陆仲溟高考得不偿失。两碗热腾腾的米线端上桌，一时间屋里只有吃米线的声音。

吃的差不多了，盛伯嵩主动提起卉珍，说：“我没有再跟那个女孩见面了，最近公司太忙。”

陆仲溟用筷子把剩下的米线搅乱，含糊的“哦”了一声。

“不要再跟我闹小孩子脾气了。”

“我不是小孩子了。”

“那你遇到事情可要像个大人一样处理，乱发脾气可不好。”

“哦。”

周五下午，高考百日动员大会。

说是动员，其实还是动员家长，在高考冲刺的时间多多配合学校，该暂时放在一遍的就要放下。

看到成绩，论惊讶程度，盛伯嵩不亚于任何一个人。

上次家长会总分88的成绩还历历在目，怎么这次就变成了498？

成绩进步四百分是正常现象吗？

上次坐得住全靠盛伯嵩强大的内心，这次几位任课老师轮番进来夸奖，夸得盛伯嵩有些飘了，但面上还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对老师微笑点头。

家长会到了尾声，贺竹兰正在做总结，一个男生从前门冲了进来。

他收敛住动作，走到贺竹兰身边，小声说：“贺老师！陆仲溟在池塘和人打起来了！”

贺竹兰一惊，下意识抬头看坐在后排的盛伯嵩，尽可能平静地说：“盛先生，麻烦你跟我出来一下。”

***

周五下午下了两节课是住宿学生大扫除的时间，陆仲溟、瞿巧巧和展天翼都是走读生，没什么事情做，便在学校池塘旁看鱼。

池塘里的冰老早就化了，往水里投一块面包，会有很多小鱼浮到水面。瞿巧巧蹲在池边，用手拨了拨池水。

“瞿巧巧，脏不脏啊，你就用手乱摸！”

“一会儿去洗手就是了，人手上的细菌一点不比池水少。”

陆仲溟坐在石凳上，望着池中的波纹，这段时间紧绷的心情松弛了些。

如此美丽的景色，如此美好的心情，如果没有叶嘉林的叨扰，陆仲溟会更加开心。

“陆仲溟，原来你在这里，婶要见你，一会儿跟我走。”

陆仲溟抬头，因为背光，他看不清叶嘉林的表情，皱眉半闭着眼，嗤笑一声，“你是谁啊，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家里已经知道你考的成绩了，他们都很生气，你完了！”叶嘉林的笑扭曲而阴险，“这么多年装成学渣，还真是为难你了。”

陆仲溟起身，拍了拍校裤上的灰尘，满不在乎地说：“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明抢？你们姓叶的强盗啊。”

“你别忘了你也是叶家的人。”

“别搞错了，我姓陆。”陆仲溟不想继续与叶嘉林纠缠，想回教室门口等盛伯嵩，“你倒是姓叶，也没见叶耀祖回来给你开回家长会，说出来不丢人吗？”

“你他妈说什么！”叶嘉林的出生并不光彩，比陆仲溟只小了几个月。当初叶耀祖和林柔心是被叶卫国给拆散的，因为林柔心是农村出身，家里还有兄弟姐妹，并不会给叶耀祖任何帮助。

陆美玉则不同，大学生，有文化有知识，虽然是外地人，但是家里有些家底。两位老人像挑货物似的，将‘物品’仔细比价，最终不顾叶耀祖的意愿，选择了陆美玉。

尽管陆美玉人长得漂亮又有能力，各方面条件比林柔心强的多，可是家花就是比不上野花香。叶耀祖和林柔心演起了牛郎织女的戏码，怨天怨地怨命运，林柔心就好比白月光，圣洁无瑕，陆美玉再好，叶耀祖也是满心不耐烦。

暗度陈仓总会有被揭穿的一天，到了摊牌的那天，叶耀祖要死要活，非要和陆美玉离婚，陆美玉冷眼相对，内心没有半分波澜。叶耀祖一旦以生死为要挟，参与了选择，叶家二老只会选择儿子的选择，谁是他们的儿媳又有什么区别呢？反正两个人都生了儿子。

对于陆美玉带走陆仲溟，两位老人颇有怨言，但叶耀祖急着离婚，直接全都答应了。

前脚和陆美玉离婚，后脚就与林柔心登记，叶嘉林这个神圣的‘爱情结晶’就可以在A市市区上学。

叶嘉林乖巧听话，学习非常好，但他知道，他是母亲的砝码，是父母随时可以抛下的存在。后来叶耀祖工作调动需要去外省，果不其然，叶嘉林被留下了。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的他，不得不看叔婶的眼色生活，与农村留守儿童又有什么不同。

陆仲溟回到叶家，叔婶为了每月几千块的生活费，哄着他，对他笑脸相迎，叶嘉林就是看不惯陆仲溟自视清高的模样。后来，叶嘉林被揍掉了一颗牙，他才彻底看清，陆仲溟是个不好惹的疯子，叔婶是自私至极的寄生虫。

“你他妈再说一遍！我爸是工作太忙，不是不管我！他每天都和我视频通话！”

“哦，你好幸福哦。”陆仲溟毫不走心的讽刺道。

“你！”叶嘉林气的眼睛通红，他从口袋拿出一张照片，朝陆仲大喊：“今天你要是不跟我走，我就把这张照片扔进水！”

陆仲溟回头，是那张在小院照的全家福。

“你不是很宝贝这张照片吗？怎么会忘了带？”叶嘉林像是在捏陆仲溟喉咙般攥着那张照片，威胁道：“这张照片你只有一张吧，舍得丢掉？”

陆仲溟不能再背处分了，展天翼立马挡在陆仲溟身前，带着怒气说：“叶嘉林，你这是什么行为？偷拿别人东西还这么嚣张！”

“你嘴巴放干净点！这是他自己落在叶家的，是他不要的！”

“现在把照片拿过来，不然我就要去找孙老师了。”

“有本事你就去找，到时候我只不过是不小心丢了一张照片在池塘而已！”

陆仲溟往前一步，仅存的理智是脑袋里绷紧的一根弦，压抑着陆仲溟的愤怒与冲动。

“把照片还给我。”

叶嘉林看着陆仲溟脸上压抑的愤怒与痛苦，心里莫名的开心起来。

痛苦吧！就是这个表情，继续痛苦下去！

他将婶婶的耳提面命全都抛到了脑后，能不能带陆仲溟去叶家已经不重要了，他只要陆仲溟痛苦。

手一扬，照片便随着风飞入池塘，飘在水面。

更痛苦吧，这样我才能快乐。

“哈哈哈，”叶嘉林像是疯了，大笑起来，“对不起，不小心往池塘里扔了一块垃圾。”

啪——

脑中的弦断裂，瞿巧巧又怎么拉得住陆仲溟，他像只狂怒的野兽，浑身每一块肌肉都在爆发着力量。

陆仲溟推开展天翼，猛地冲向叶嘉林，掐着他的脖子，一起落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