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云翻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肆意搅动,沉甸甸地压向城市的上空。天空仿佛被撕开了一道大口子,雨水不要命地倾盆而下,硕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地胡乱砸落在地上,溅起层层水花,透着一股子不管不顾、自暴自弃的疯狂劲儿。
江星蜷缩在一条昏暗小巷的墙角,头顶那窄窄的房檐勉强替他拦下了部分雨水,可他的头发、衣服早已被斜飞进来的雨滴打湿,贴在身上,又冷又难受。
操,那帮人下手真狠啊……他抬手轻轻碰了碰脸颊,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心里忍不住犯嘀咕,该不会破相了吧?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舌尖一探,估计是唇钉被打得移位了,蹭破了口腔黏膜。
不过他现在也没力气翻出手机去看,只能把自己缩得更小一点,希望别被人注意到。
江少爷一朝沦落街头,传出去已经够丢人了,他可不想再被捡尸。虽说雨这么大,有没有人会出来捡尸不好说,就算真有人,乐不乐意捡个鼻青脸肿的男人不好说,但……
算了。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
日老天爷他妈的,让他死了算了,反正这辈子已经够丢人了。
身为流落在外十几年才被找回的真少爷,江星原以为自己的人生会迎来转机,可现实却给了他一记又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自嘲地想,自己这哪是一手好牌打得稀烂,分明是一开始就没拿到什么好牌。
在江家,父母满心满眼都是那个假少爷,对他不是漠视就是嫌弃。他努力过、争取过,换来的却是无尽的失望。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些奇怪的剧情终于结束了。
江星心里清楚,妄想用虐身虐心的方式让偏心的父母忏悔,根本就是白日做梦。还不如让他们尝尝破产的滋味,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江星轻哼了一声。
……就是如果这个破产的后果能不让他来承担就更好了。
他那个偏心的没边儿的亲妈早就卷款跑路,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还有他那个一手策划了这场掉包案的亲爹,更是天台一跃,撒手不管。至于那位所谓的假少爷……人家居然还拿了白月光剧本,出国留学去了。
而江星自己那是想跑也无门。他的身份证和护照老早就被他亲妈给扣下了。
哈哈,结果就是讨债的找上门,把江星这个倒霉蛋给堵了。
服气,心服口服。
豆大的雨点疯狂砸落,天地间仿佛被一层厚重的水帘所笼罩,嘈杂的雨声充斥着江星的耳朵,让他的世界只剩这单调又恼人的声响。
就在这时,“刷——”一道刺眼的强光毫无征兆地射来,晃得江星眼前一片白茫茫,本能地抬手遮挡。
还没等他缓过神,那车大灯不仅没关,还一下又一下地闪着,像是故意挑衅。这可把江星仅剩的耐心彻底磨没了。
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怒吼:“哪家的猩猩新手上路连他妈车灯都不会关?在这儿晃你老子想死啊!”
“啪”一声,灯灭了。
江星突然觉得很冷。这灯灭的有些晦气,叫他想起了诸如“人死如灯灭”之类的说法,莫名觉得,自己这下是真要死了。
他心灰意冷,缓缓闭上眼,像个放弃挣扎的人,继续蜷缩在墙角,一副“躺平任嘲”的模样,嘴里还不停地小声嘟囔:
“妈的,有种就开车撞死我,把老子碾成八段……”
自己这充满狗血剧情的一生,要是就这么结束了,或许也算是一种解脱。
突然,感觉雨好像小了点。
他猛地睁眼,便对上一双清润的眼眸。兴许是雨声太大了,他竟完全没有听到脚步声。
“……你想洗个澡吗?”
青年一身暗色高定西装,虽然被雨水打湿了些许,但依旧难掩精致。显然是刚结束工作,原本用发胶抓得一丝不苟的背头,此刻已经有些松散,几缕头发耷拉在额头上。
他形貌清癯,脸上虽带着些疲惫,冷淡的气质中却又透着股淡淡的温和。
帅还是挺帅的,甚至可以说是长得十分牛逼了,江星觉得要是给自己这张脸打十分,那对方起码可以得八分。
但……哥们儿,你谁?
江星还懵着,没想起对方是谁,谁知青年突然朝他伸手。
他下意识要挡,结果青年又早有预料一般,灵巧地避开他的阻挡,摸到了他的额头。
江星:?
江星正要开骂,便听青年道:“你有点发烧了,放着不管烧成肺炎,容易把脑子烧坏。”
“?”江星更想开骂了。
结果青年突然又从口袋中拿出了一罐看上去和他很不相衬的…娃哈哈?
“跟我走吧,如果留在这里,你会死的。”
江星死鱼眼。
你还管上老子了。
他应该骂死这个不知从哪来的神经病。可身体却像是不受控制一般,鬼使神差地就跟着青年站起了身。每动一下,浑身的酸痛都在提醒他之前遭受的那场毒打,他咬着牙,强忍着不适,跟在青年身后。
结果走了几步,靠近车以后,江星先是一愣:嚯,S680。再仔细一看——嚯,刚才那个一直晃他的新手猩猩是你啊。
该不会是被他骂了怀恨在心要把他卖了吧?!?
青年把车内空调又调高了些:“知道你不想去医院,我家里有医生。”
江星有些局促。他上车前,又瞥了一眼车身,纯色的外观,车身上的小窗精致而独特,一看就知道是原装顶配,不是那些改装车能比的,而且车牌竟然还是个帝王号……这得是多大的来头?
他这又是惹了谁?!
坐进车里,江星一边暗自打量着青年,一边忍不住胡思乱想:这位大哥都能开上迈巴赫了,怎么没有司机,居然还是自己开的车……该不会这位哥们儿其实就是司机吧?
江星心里对这人的称呼默默的变了又变。
“你先睡一会儿,一会就到了。”
青年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沉稳而平静。
江星这才发现,自己浑身湿透,像只落汤鸡,不仅把男人递过来的外套给弄湿了,连车内昂贵的真皮座椅也被他搞得湿漉漉的。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挪了挪身子,试图减少水渍的蔓延。
男人坐在驾驶位上,递给他毛巾和热牛奶,并未回头:“先擦擦。”
江星看了他一眼,冷不丁出声:“傅总怎么自己开车?”
江星这人脸盲,但对车还是相当熟悉的。这个牌号,他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在联想到那张过分年轻的脸——他可算是认出这人是谁了,这不是傅家那个“仲谋”吗。
傅家早些年是赶上互联网的风口起家的,不过后来经过多年的转型,如今本部大概只能说是投资公司了。而董事长的亲儿子傅砚寒继承了曾经的软件业务,让原本的分公司“恒星”的名号比本部还要响亮。
江星过去和这人毫无交集,非要说有什么来往的话……只能说,江星也是他家的股东之一。
江星:你知道我氪了多少648吗?
这位霸道总裁不光身份显赫,气度斐然,长相也是十分牛逼,感觉完全可以去出道当明星了。
傅砚寒仍未回头:“我猜你应该不想被更多人看见。”
“……操。”简直是肚子里的蛔虫。江星打了个寒颤,傅砚寒听见动静,又把空调温度上调了点。
江星擦擦脸,又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傅砚寒,不过对方说完那句话后,便一直在专心开车了。见他不说话,江星又开始仔细观察起车辆的内饰,这还是他头一回坐进顶配的S呢……目光扫到驾驶位前,他突然愣了愣。
还他妈是新能源车。
车行驶得很平稳,车内又是如此温暖,江星原本还强撑着,瞪大了双眼试图保持清醒,可身上的伤痛和疲惫让他渐渐放松了警惕,眼皮越来越沉,很快便昏睡了过去。
雨幕在夜色中织成一片朦胧的网,傅砚寒驾驶着车缓缓驶入别墅的庭院,车轮碾过湿漉漉的地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他将车稳稳停在门前,动作迅速地解开安全带,快步绕到车后,打开后车门。
果然烧得更厉害了。他皱起眉。
“大意了。”他自责地轻叹一声,声音里满是懊悔。他微微弯下腰,一只手轻轻伸到人腿弯下,另一只手稳稳地托住江星的后背,动作轻柔却又充满力量,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江星的头无力地靠在他的肩头,傅砚寒抱紧他,快步朝屋内走去,同时大声喊道:“医生!”
已经提前在屋里待命的家庭医生立刻走上来,有条不紊的检查、输液。
对方的唇钉处已经渗出了血迹,医生在示意过傅砚寒后,便将其取了下来,用棉球简单的消毒。
那场面瞧着便叫人觉得有些胆战心惊,而江星却像是陷入了一场深沉的梦境,一丝反应也没有,安静地任由医生摆弄。
在一旁注视的青年眉头一刻不曾放松。
“已经烧到40度了,身上还有些外伤,不过好在不算严重,退烧后好好休养就好了。一会儿如果还不能退烧的话,再给我打电话。”
“谢谢,麻烦您大晚上赶来。”傅砚寒冲医生点点头。
等医生走后,傅砚寒便坐在床边,凝视着江星那只正在输液的手出神。凝视了许久,他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江星的手指。
不够细长,十分圆润,形状像是小胡萝卜。
儿童手指。
傅砚寒眼中漾起笑意,只是还没等他笑出来,却又摸到了江星指腹的口子。应该是先前在酒吧时被杯子碎片划的,简单的处理过,但没有包扎,如今已经有点泛白了。
傅砚寒轻轻地抽回了手。随后看了一眼手表,拨打电话。
“喂,警察先生,我举报在锦和路99号有人在那里聚众吸.毒……”
……
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地上洒下几缕细长的光影。
江星悠悠转醒,只觉脑袋昏昏沉沉,太阳穴还一跳一跳地疼。他下意识地眨了眨眼,茫然地瞪着天花板,脑海里还残留着昨晚那些混乱又不堪的画面,心情瞬间跌入谷底,实在愉悦不起来。
江家破产的消息如同一颗重磅炸弹,瞬间让他的生活天翻地覆。曾经那些围绕在他身边,酒肉作伴的狐朋狗友,如同四散的鸟兽,树倒猢狲散。
有几个平日里交情看似不错的,主动联系他,信誓旦旦地说乐意借他一笔钱,帮他度过眼前的难关。
他们把见面的地点约在了之前常去的会所,那个充满着纸醉金迷回忆的地方。也正是这份熟悉,让江星心里莫名泛起一丝警惕,可他又安慰自己,这些人再怎么也不至于太过分,大不了就是趁机落井下石,嘲笑他几句罢了。
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赴约。
可一到会所,他就察觉到气氛不对劲。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些所谓的“朋友”就一个接一个地端着酒杯围上来,满脸堆笑,却不由分说地给他灌酒。
江星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冒了起来,他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当即就想发作,起身准备离开。哪知道,这些人竟彻底撕下了伪装,直接一拥而上,对他拳脚相加。江星心里又气又急,无奈双拳难敌四手,只能尽力护住要害,在混乱中挨了不少拳脚。
“江怀瑾哪去了?”混乱中,罗祺然红着眼,像一头发狂的野兽,猛地拽住江星的领子,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江星被勒得喘不过气,费力地抬起头,这才看清罗祺然那扭曲又狰狞的脸。
提到江怀瑾,江星心里五味杂陈。这个所谓的“假少爷”,严格来说,其实是他爹的私生子。想起刚被找回江家时,父母对江怀瑾那毫无保留的偏爱,而对自己却冷淡疏离,江星到现在都觉得憋屈。
他曾无数次在深夜里辗转反侧,想不明白为何自己流落在外多年,好不容易回家,却依旧是个外人。
江星垂着头,嘴角勾起一抹自嘲又讽刺的笑,眼前这个罗祺然,平日里在江怀瑾面前鞍前马后,十足的舔狗模样,现在竟把气撒到自己身上。
“假少爷”江怀瑾,长相出众,能力超群,从小到大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追求者多得数都数不清,罗祺然就是其中之一,而且相当死心塌地。
可如今,江怀瑾拿着出国留学的机票,潇洒地当他的白月光去了,把罗祺然晾在原地,他就把这股子怨愤全发泄到了江星身上。
“呵……他看得上你?”江星虽然被揪着领子,处境狼狈,但骨子里的傲气却丝毫不减,他挑衅地上下打量着罗祺然,冷笑着继续说道,“是啊,你追他又出钱又出力,花了那么多钱……结果呢?连他的一点消息都打听不到,人家根本就没把你当回事儿,哈!”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刀,直直刺向罗祺然的痛处。
罗祺然被这话彻底激怒,手下的力气又加重了几分,江星只觉得眼前发黑……
一番折腾后,江星在大雨倾盆的夜晚,被无情地扔在了小巷子里。
倒也不是他执意要嘲讽对方,关键是,其实他也不知道江怀瑾究竟去了哪里。
只知道对方似乎早就得知江家要破产的消息,在亲爹跳楼之前就匆匆出国,把这烂摊子丢给了他。
“妈的,这该死的信息差,可把我害惨了。”江星在心里暗自咒骂。
思绪回到当下,江星抬手抹了把脸,试图驱散那些糟糕的回忆,转了转因为长时间躺着而有些僵硬的眼珠子。他刚想喊“傅——”,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
他一眼就看到傅砚寒正趴在床边,像是守了他一夜。对方的头发凌乱地散在额前,平日里那种矜贵又冷淡的气质被此刻的疲惫和倦意掩盖,看上去更像个普通的大学生,透着几分青涩与柔和。
而更让江星崩溃的是,他刚发出一点声音,就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厉害,像被砂纸打磨过一般,发出的声音活脱脱就是公鸭嗓,说什么都像是在嘎嘎叫。
“嘎嘎……”江星不信邪,又试着喊了一声,这声音一出口,他自己都忍不住一愣,差点没笑出声——这可比他刻意学鸭子叫的时候还像。
……不要问他为什么刻意学鸭子叫。
他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又忍不住嘎嘎叫了两声。
就在这时,趴在床边的傅砚寒动了动,缓缓抬起头。
他睡眼惺忪,眼神里还带着刚睡醒的迷茫,显然是被江星这奇怪的叫声给吵醒了。他揉了揉眼睛,目光在房间里扫视一圈,似乎还没从睡梦中完全清醒过来,想不明白梦里怎么会有鸭子。
江星见状,脸上一热,赶紧收起那副玩闹的模样,故作骄矜地闭上了嘴。
呵,在嗓子好之前,他绝对不会再开口说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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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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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不是哥们(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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