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梁玉左右看了看。

江望星却没有回答，只问：“于逸那边安排得怎么样？”

“一切都好，他说江一涛只是把人关在房间里别的什么都没做。”

两个人边低声说着边绕过推杯换盏的人群，沿着雕花香烛的长廊一路往前走去。

梁玉欲言又止：“只是……”

“只是什么。”

“于逸说，月月那个管家对他好像有点心思。”梁玉看他一眼。

果不其然，他眼看着面前的人神色沉下去，连忙补充道：“不过想也知道他不敢对姜揽月做什么。倒是你，你安排了这么多东西他知道吗？”

门推开，淡淡的香水味道和酒香一起扑面而来，笑意盈盈的每张脸都模糊。

江望星朝一个敬酒的人颔首应了，转过头来继续往前，声音很低：“他不该知道。”

梁玉为他的冷漠感到棘手，忍不住拧眉：“你真不怕他恨你？”

他朝着往来的人点头，笑意不变，口中却飞快地说着：“望星我提醒你一句，你这么费心安排，如果姜揽月真和江逐订婚结了婚，喜欢上他那就——”

身前的人倏尔停了脚步。

梁玉连忙扭过头：“怎么了？”

“不会有那么一天。”

————

“事先告诉你，出了事我一概不负责。”江炎拧紧了眉。

“放心，就算被发现我告诉别人是你帮我，他们也不会信。”

姜揽月匆匆说着，抿了下唇，抬眼定定望过来：“我绝对不会拉你下水的。”

听了这话，江炎的表情却有些莫名其妙，说不清楚是高兴或是不高兴。

他侧脸看了姜揽月好一会儿，才开口：“我想先问你个问题。”

“你说。”姜揽月连忙道。

“和江氏联姻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为什么会这么抗拒？”江炎盯着他，满眼不解，“听说你之前过得很辛苦，来了S市只会衣食无忧，不管以后是和江逐还是我订——”

他顿了顿，僵硬移回问题：“你为什么一定要离开这里？”

闻言，姜揽月的目光却颤了颤。他抿抿唇，很久才开口：“你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是把我当什么，一个人，还是一个东西？”

江炎愣住了。

姜揽月抬头看向他，眼睛里融了极亮的光，像燃烧的火：“什么衣食无忧……凭什么他们想留下就留下、想丢开就丢开我，这样受人摆布的衣食无忧，只会让我感觉到恶心。”

昏暗的月色下，他偏长了些的头发柔软地落在眼睫上，神情却透着与模样不符的坚韧嫌恶。

那样一双眼睛定定望着自己时，眼底仿佛有清亮的湖水，令人沉溺。

江炎喉间发紧，匆匆避开视线。

“……从这里下电梯到B3层，地下车库最右侧有个备用出口，一般不会有人看着那里。”

姜揽月一愣，紧紧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终于缓慢松下紧绷的精神来。

他的呼吸微微急促，许久才点头：“谢谢。”

等外面的脚步声消失，江炎无声直起身，看了眼紧闭的房门。

1—B1—B2—

姜揽月一眨不眨地盯紧了电梯上跳动的数字，嘴唇被自己咬出了痕迹，心跳声慌张急促。

电梯门缓缓打开，地下车库光线昏暗、空无一人。

他出了电梯，按照江炎给出的指示沿着右侧绕着监控区域一直跑，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终于看到了一间狭小的楼梯口。

直到冲出兜转的长廊出口、被尖锐鸣笛的汽车刹车声遏止时，姜揽月才猛地被掀开、背靠着墙呼吸急促停了下来。

“你他妈有病啊！！大路上跑什么跑！”

司机骂骂咧咧了好一会儿，见他只一言不发地缩在角落，这才自认倒霉驾车离开了。

这一瞬间，斑斓的光芒终于照进姜揽月的眼睛，车流与人声喧嚣渐次涌入耳中。

他呆呆背靠着墙抬起头，连骂人的司机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直到有人犹豫着上前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时才猛地回过神。

“怎么了？”对方被他的反常吓了一跳。

姜揽月下意识摇摇头，这才想起什么，慌忙一把攥住来人的手：“你能借我些钱吗？”

对方脸色一变，警惕地抽出手来，嘀咕骂了声神经病裹紧外套匆匆转身走了。

姜揽月碰了壁脸色发白，却也不敢在这里多呆，连忙转身离开了。

S市的繁华比A市只多不少，高楼大厦光怪陆离，街道上人来人往形色匆匆。

姜揽月从城镇里出来至今一直被囚禁在别墅里并未出来过，又提心吊胆着害怕被人发现，根本不知道要怎么离开，只好先缩进了昏暗的胡同里。

之前的手机被赵庭收走了，他担心被定位不敢开机，于是全身上下除了这一身价格不菲的礼服外身无分文。

夜里的冷风灌进来，姜揽月瑟瑟打了个寒颤，起身拍了拍裤子正要起身离开，扭头却突然撞上一个身体。

他惊得仰起头，脸色看见来人时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他转身刚要逃跑却被人一手抓住了手腕。

“放开我！”他用力挣扎。

赵庭缓慢松开了手，恭恭敬敬道：“少爷，外面很冷，我来带您回去。”

姜揽月呼吸急促：“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对方却不答，只低声说：“宴会快要结束了，江总似乎还有事要安排给您。”

姜揽月的眼瞳漆黑，抿唇看了他很久，才恼怒哼一声：“松开，我跟你过去。”

在夜风里藏了这么久，姜揽月浑身已经冷透了，脸色微微苍白。

他在前面走着，肩膀却忽而一沉，暖热的温度落下来，姜揽月脚步一停。

赵庭为他披好了外套，自己却只穿了件单薄的衬衫，低声道：“少爷，小心着凉。”

姜揽月目带厌恶地盯了他一会儿，却抬手将外套扔在地上：“恶心死了。”

等人的背影隔得远了，赵庭才收回视线，垂眼看了眼被丢弃在地面上的衣服，并未捡起无声跟了上去。

返回宴客厅时宴会果然就快要结束，人群笑语热闹。姜揽月进去后，赵庭自觉停留在外面，垂着眼并不多看。

姜揽月没有理会他，刚才躲在外面被风吹了很久，他确实冷得身体发颤，于是有犹豫着从旁边的酒架上拿了杯酒一口一口地喝了起来。

宴会厅很大，长廊交错廊壁上是精心镂空雕刻的花纹，烛光暖黄，映得微醺的众人笑意模糊。

姜揽月独自缩在角落喝酒，很快有人注意到了他，惊异走过来，低声匆匆问：“你怎么还在这里？！”

他循声抬起眼，反应了一会儿，才慢吞吞放下酒杯，懊恼地低头：“被抓回来了。”

江炎立即拧起眉，正要开口却被他拉了袖子：“你别动。”

他烦躁地脱口而出：“我哪动——”

他的目光落在面前这人的眉眼上却定住了，又看一眼他空了的酒杯，皱眉：“你喝这么多酒干什么？”

“冷。”姜揽月松开他，背抵在墙壁转角的角落里，又喝了口。

他的酒量很差，喝酒却不太明显，只是眼下耳朵有些发红，如果不开口并看不出喝醉的模样。

江炎低声骂了句操，干脆一把把他的酒杯夺过来：“别喝了你！”

姜揽月却攥紧了不松，两个人正争执着，却突然听到身旁传来一声冷清清的：“你们在做什么。”

这个声音十分熟悉，姜揽月猛地扭过头，望进那双冷漠漆黑的眼睛时酒顿时醒了大半，站直了。

梁玉咳了声，说道：“二少，江老在找您。”

江炎下意识皱起眉，不太放心地看了眼姜揽。他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把他的酒杯夺走了，才扭头去看梁玉：“给他弄点水清醒清醒。”

“行。”梁玉连忙应了。

江炎将目光落在江望星脸上，可并看不出除了漠然之外的别的情绪，于是冷哼一声，又瞥一眼姜揽月，这才转身离开了。

梁玉迟疑了下，左右看了看，拍拍江望星的肩膀低声道：“我去拿水。”

等人的身影消失，江望星才低声问道：“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他的神情未变，依旧是冷淡疏离的模样。姜揽月抿紧了唇，盯着他一言不发。

他眼中的警惕明显，江望星目光冷了冷，一字一句问：“……你什么时候和江炎的关系这么好了。”

“关你什么事。”姜揽月怕自己现在迷迷糊糊的说漏嘴被他发现计划，低下头就要离开。

却在转身而过的一瞬间被人攥紧了手臂径直扯了过来，后背即将撞在木质廊壁上时却又被一拉，他脸色微白，茫然望过去。

江望星垂眼盯着他：“我说过，让你离他远一点。”

姜揽月顿时涌起酒意，骂道：“我凭什么听你的！”

他的声音没压着，周围有视线落过来，江望星缓慢松了手，神情依旧冷淡，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道：“他不可以和你订婚。”

姜揽月的脸色苍白，声音颤抖带了厌恶：“……只要不是你，谁都可以。”

话落，他看着面前的人神色逐渐冰冷下去，抿紧了唇。

不知道过了多久，梁玉终于端了杯水过来。

他看着姜揽月的表情，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额一声上前把水递给他：“别生气啊月月——”

姜揽月猛地回过神，仓促地一把推开他，转身离开了。

等人的背影消失在宴客厅的人海里，梁玉扭头看一眼身旁的人，又看了看手中的水，仰头喝了，这才叹口气摇摇头。

姜揽月像只没头苍蝇冲进了人群，等酒意涌上，迷迷糊糊地靠着酒柜不动了。

“月月？你怎么在这儿？”身后有人讶异地轻声叫他的名字。

姜揽月下意识抬起眼望过去。

江逐笑意温和，看着他：“刚刚找了一圈没看到你，还以为你提前离开了呢——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他周围站了几个本家的人，有人对视一眼，互相靠近了在低声说些什么。

姜揽月迷茫望着他，张张口并不说话。

“……对了，刚刚我们在商量着周末去马场。”江逐得体地并没有追问，反而笑着说道，“望星阿炎梁玉他们都去，你也一起吗？”

姜揽月抿唇，摇摇头：“我不会骑马。”

“没关系，我可以教你的。”江逐笑了起来，“那就说好，周六下午见？”

“……好。”

宴会终于结束后，姜揽月没有理会江一涛让自己在门外等候的消息，直接上了车：“走。”

赵庭低声提醒道：“少爷，江总还在等您。”

姜揽月扭头看他一眼，转身就要打开车门下车，却被对方径直抓住了手臂拉住了：“……少爷。”

“走。”姜揽月一眨不眨望着他。

赵庭和他对视了会儿，终于妥协，移开视线：“刘叔。”

“是。”

车辆无声驶离了。

姜揽月的酒量很差，一路上困得昏昏沉沉，睡了又醒许多次，才终于回了别墅，躺在浴缸里迷迷糊糊醒酒。

夜色很深了，他大概是在浴缸里睡了一觉，幸好水流是恒温加热才没有着凉。

醉酒感下去了些，姜揽月却觉得头痛。

他皱眉睁开眼，怔怔看了会儿眼前华丽的吊灯，才收回视线，从旁边摸出手机看了眼。

十多个来电显示全部都是江一涛的管家，他抿唇扔到一旁。

这才扭头望了望，浴巾和干净睡衣在旁边整齐放着，他站起身走了出来。

门被轻轻敲响了：“少爷。”

姜揽月迅速将睡衣穿好了，这才拿起书仔细看着马场构造：“进。”

赵庭端着托盘走进来，正要开口，却在目光触及面前这人长直的双腿时无声顿住。

睡衣宽大，并不能将人全部覆盖起来。室内没有开灯，只有不甚明朗的月色。

姜揽月背对着他站在窗前，边擦着头发边低头看着手机，偏长了些的头发将肩膀处洇得湿了。

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狐疑地扭头望过来：“怎么了？”

“……您的热牛奶。”

姜揽月这才哦一声，收回视线：“端过来。”

赵庭无声照做了，才抬头看着他的肩膀：“少爷，记得头发吹干了再睡。”

“你来。”他不耐烦地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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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三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