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出训诫所的omega

姜满从训诫所出来时穿的还是他来时那一套衣服,空荡荡的白色长袖,灰扑扑的薄裤子。

鞋子不知道为什么不见了,只好穿训诫所里给的拖鞋,幸好他的裤子裤腿很长,能盖住一点不体面露出来的脚背。

工作人员照例叫他改过自新,重头来过,

只是脸上的不屑写出他的意思:这个omega是决计不会改他那一身劣性的,等着瞧吧。

姜满扯了扯已经遮住半个手掌的袖子,茫然地愣了一会儿。

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他拖着尺寸并不合适的拖鞋走了一段,其实自己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方向。

走到较空旷些的大道上时,他停住了。

前方的路边停着一辆底盘很低的suv,车型还算低调,牌上挂的豹子号又张扬得过分。

车门上倚着一个抽烟的Alpha,前面的车身上靠坐着另一个。

两个人气压都不太好,连带着这一幕看起来也摄人得冷。

姜满愣了一下,无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他到这一刻好像才刚刚反应过来,身体迟钝地传来感知——好冷。

原来已经是冬天了。

先看见他的人是顾祁让,Alpha第一反应是皱眉,然后才拍了拍旁边的唐瑾玉。

唐瑾玉看过来,把手里的烟扔脚边踩熄了。

两人不约而同沉默了一会儿。

瘦得太厉害了。

领口直接贴在了锁骨上,连着薄薄的肩胛骨,下巴尖也只剩那么小小的一点。

穿得也少,身强体壮的Alpha都穿上了羊绒毛衣的季节,这个纤细的omega身上就挂着一件纸一样薄的长袖,风一吹晃晃荡荡,衣服连人都要被吹散了似的。

“别傻在那,”顾祁让呼出一口气,白色的冷雾飘在空气里,他把后座的车门打开,示意姜满过来,“上车。”

唐瑾玉从姜满身上收回视线,无声地打开车上暖气开关。

姜满没动。

他不太敢抬眼看这两个Alpha——训诫所到底是教会了他一点东西的。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突然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训诫所。

顾祁让不知道那个鬼地方有什么好看的,omega都应该怕那里怕得要命才对,难道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吗?

开口时就带了点不耐烦:“怎么了?”

姜满被他的语气刺了一下似的,小幅度缩了下肩膀。

然后就沉默地跟着上了车。

回头看也没有用,往哪里看都没有用。

他根本没有地方可去。

——————

唐瑾玉开车,顾祁让坐副驾,都默契地把后座空出来。

只是视线偶尔总会忍不住伸向后视镜。

也只能看见一个毛绒绒的发顶——omega始终低着头,就仿佛有重枷压在他的颈椎上,迫使他不能抬头。

唐瑾玉又想点烟了。

姜满还是没有剪他的长发,他本来以为训诫所里面不能留着,不知道是怎么保住的。

此时柔顺地垂在一侧,用一根黑色的皮筋束起来,显得这个omega难以言喻的谦卑乖巧。

这让唐瑾玉不可抑制地烦躁起来。

姜满如果用愤怒或者冷漠来表达抗议,他们都可以心安理得一些。

他来之前也是这样预想的,omega或许会破口大骂,朝他们扔东西,这样很好,事情本来就该这样发展。

偏偏姜满要这样无底线地顺从,该死地顺从。

明明被送进去时他还试图反抗。训诫所声名在外,是联邦所有omega的噩梦,但折损一个人的速度也不该如此之快——不过一年而已。

车一路驶进顾家庄园,姜满在漫长的旅途中只有进顾家的门卫岗时抬头看了一眼,此外再也没有低头沉默以外的动作。

顾家和以前看起来没什么变化,院子里的喷泉和花园依旧美轮美奂,姜满从车上下来时能嗅到馥郁的香气,只是已经觉得很陌生。

但不会陌生的是,这里的每一株花,一定都是顾珠喜欢的品种。

唐瑾玉拿着车钥匙最后下来,和顾祁让并排走在一起,他们有一种相识多年的气场,即使身后站着一个姜满,让他们此时都没心情交谈,也并不影响这种不言而合的默契。

这样的亲近大概只有一个弊端,就是让旁的人难免显得多余。

——————

姜满在靠近顾家的玄关时,感受到这种微妙的排斥到达顶峰。

他的确多余,不仅在这两个Alpha面前,也在这片名属顾家的土地上。

因为他听见了大门之内,阖家团圆的欢笑声里,夹杂着顾珠的声音。

顾祁让上前按响门铃。

他姓顾,按道理说回自己家,哪里需要按什么铃?这个举动的意思不过是提醒里面的人,姜满也来了。

屋内的声响骤然沉寂下来,紧接着便有人来开门,是顾家的小儿子顾至瑜。

按血缘来讲,也是姜满的弟弟。

他拧着眉走出来,反手把门关上,语气不太好:“带他回来干什么?外面找个地方住着不就行了。让豚豚看见怎么想?”

豚豚,是顾珠的小名。

因为小时候总被叫小珠,听起来像小猪,顾珠发了好大的脾气。顾至瑜边笑边帮他想了个豚豚的小名,可可爱爱,也是对家里这个宝贝omega吃饱喝足,无忧无虑的祝愿。

唐瑾玉看了眼紧闭的大门:“顾叔的意思?”

他把声音刻意地压低,但姜满依然清晰听见。

顾至瑜不置可否,只是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们把人送走。

他从头到尾没看姜满一眼,姜满也至始至终没有抬头。

任由唐瑾玉又开车把他带走。

顾祁让留在顾家,便只剩了他们两个人。唐瑾玉大概也烦躁得拿不定主意,最后索性把姜满带到了他们的婚房,西山锦苑。

姜满这次没有不声不响地顺从,他在这栋别墅的面前停住了脚步。

比起对顾家的陌生和难以言喻的恐惧,对这座占地五百平的半山别墅,他和唐瑾玉新婚时住过的爱巢——姜满只有厌恶。

他在这里见证了唐瑾玉对顾珠超脱兄长之外的情感,也在这里被撕出自己所有的难堪,包括一无是处的姜满和他可笑的婚姻。

所以他发出了从重逢到现在的第一道声音,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我可以出去住,我会自己找地方的。”

唐瑾玉听笑了,一个A级omega脱离家庭和丈夫的保护出去住,找的不是住处,是死路。

等待他的只会是被拐卖和强煎。

他今天一天的憋闷实在需要找到一个出口,致使他此刻口不择言,打破了自己本来一再自我准备的“对他好一点”。

“姜满,你应该知道,如果不是发现你出轨在先,我不会和顾家商量让你替小珠去训诫所。”

言下之意,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也是你——咎由自取。

——————

西山锦苑位于半山,远离市区,这一片的别墅群为了追求富人取静的竞争力,分布非常疏散,因此住在这里的夜晚有时会让人陷入脱离人世的虚无恐慌。

姜满抱着膝盖,坐在小阁楼的落地窗前。

唐瑾玉喜欢夜景,所以这栋房子的整面南向都打造成玻璃窗,从顶层小阁楼到一楼落地,一览无遗西山的森森一片绿。

抬头又是仿若触手可及的星空。放眼极眺远方,城市的炫目人造光像是坠洒夜湖的点点碎星。

这样好的风景,唐家费尽心思选做送唐瑾玉的新婚礼物,婚后却好像只便宜了姜满。

只有他,常常坐在这小阁楼的角落里,藏进厚重的绸布窗帘里偷窥夜色。

唐瑾玉送他回来的那天说了那句话就离开了,上车前踹了一脚车门,仿佛那句落地便难以收回的话让他比姜满更难受。

姜满很难明白他。

这个Alpha曾经是他的丈夫,也不是没有温存过。

就在这栋房子里,唐瑾玉抱他在怀里和他分同一个杯子里的暖茶,鼻尖蹭着他的耳朵说亲密的情话。在那些时刻,姜满真切地想过,他什么都可以交出去,也什么都可以不去害怕的。

但等到顾珠住进这里来,姜满就被放逐到逼仄的小阁楼上。那时候也是这样,他会每天缩在角落的窗帘里偷听楼下的动静,听顾珠很晚才起床,而姜满的丈夫会半严厉半宠溺地叫他穿袜子,为他挑剔的口味准备从不重样的早餐。

现在故地重游,想起来又好像上辈子的事情。

——————

唐瑾玉头脑昏沉,踏进家门时不意被炽光灯刺了眼。今晚和朋友小聚本就喝的不少,此时酒意上头更是烦躁,下意识低吼:“谁——”

话到嘴边又止住。

他想起来,这里是西山锦苑。

姜满回来了。

当然会亮着灯光,是他把之前遣散的佣人找回来照顾家里的omega。

摁了摁额角,任由吓得不敢吱声的男佣为他换鞋:“他吃饭了吗?”

佣人战战兢兢回话:“呃,夫人吗?吃了的,吃的很少,不过——”

他犹豫着把话说全:“不过总是不在饭点下来用餐,每次都趁没人的时候去厨房拿一点吃的,还会把厨房归回原样。起初我们都差点没发现他下过楼。”

明明住在丈夫的房子里,却像小偷一样干什么都偷偷摸摸的,生怕被人发现一样。大家私下议论时都暗暗鄙夷,觉得这位小家子气。

和顾家那位实在是天壤之别。

唐瑾玉听了没说什么:“随他去。”

姜满从来都是这个样子,谁都会无缘无故骂他害他似的,活的像只抱着壳的蜗牛,畏畏缩缩。

Alpha又想起晚上的聚会上,不明真相的朋友们难免打趣他家里出了株红杏,看着顾家的面子又不得不接回来给自己添堵,实在是命苦。

其实众人能开口调笑这样私密的事,自然是摸透了他拿家里这个不当回事。大家知根知底,晓得玩笑在什么份上算得上玩笑。比如说顾珠那边,别说是人家和他的Alpha确定关系了订婚了,就是谁出门遇见小两口牵着手打了个招呼,回过头也恨不得把唐瑾玉支开八百米远,生怕他亲眼见了伤神。

顾珠。

是啊,小珠已经订婚了。

他看着长大的弟弟,终于也只能是弟弟。是在他的婚礼上和他的丈夫碰杯,说一句好好对他都显得失礼的关系。

唐瑾玉头更昏了,他撑在玄关缓了一会儿,将佣人递来的温水一饮而尽。接着迈步上楼,打算去看看姜满。

主卧在二楼,他没在里面找到人。

想到什么,唐瑾玉皱紧了眉,继续往楼上走。

三楼面积小一些,一侧旋梯上去能直达南向的小房间,但房门开着,姜满也并不在里面。

唐瑾玉最后是在花房的环形沙发后面找到他。

omega小小一团,缩在沙发和墙角的缝隙里,抱着自己的膝盖当枕头,睡得很安静。

长发从肩上流淌到地板,是他的雾色小毯子。

唐瑾玉没穿鞋,也刻意走得很轻,尽量不去惊醒他。

他不想面对清醒的姜满。

这个漂亮温顺的omega是他的妻子,毫无疑问爱着他——也或许只是爱过。

他出轨,说谎,做下许多错事,低劣又不堪。

可是年纪这样小,貌美的高等级小omega理应得到一些优待,任何人成为他的丈夫大概都很难不去溺爱他。

换而言之,无法管束好自己的omega,难道不是身为Alpha的过错吗?

只有他这样冷漠自私,把十几岁的小妻子关在昏暗僻静的小阁楼,还送他进训诫所那样可怕的地方,不管不问整整一年。

他有时候也无法想明白,相识这些年里,到底他和姜满,谁的错更多一点。

地上很凉,应该把单薄的omega抱回床上去睡。然而只是这么晃神的一瞬间,姜满已经醒了。

他睡眠很轻,一点点不同寻常的气压都能被惊醒,醒过来也没有懵懂的目光,人立刻站起来,扯一扯衣服拘谨地立在丈夫面前,轻声问:“有什么事……是需要我做什么吗?”

唐瑾玉面对这样的姜满,觉得酒精侵蚀过的头突然又痛起来。

“怎么不在二楼睡?”

姜满想不好怎么回答他,如果说是怕顾珠哪天还会住进来,看到自己大概不太好,他觉得唐瑾玉也并不会喜欢这个答案。

幸好Alpha也没有非要他回答,只是不耐地啧一声后拉着他回了二楼主卧去。

姜满被他拉住的时候下意识缩了一下手腕,只留下一点衣袖在他手里。

主卧似乎彻底收拾过,不再是姜满记忆中的样子,但也没看到什么属于顾珠的东西。

唐瑾玉松开他,朝将近五米宽的大床点了点下巴,示意人上去好好睡觉。

姜满却没有领会到,他看了看床,又看看Alpha,自作主张地明白过来,屈起膝盖往床上爬。

然后开始解衣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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