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早朝都在和瞌睡作斗争的萧钰只勉强记住了另外两个辅佐大臣的样貌。
左相王若甫年纪稍大些,蓄了串花白的胡子,明明才不惑之年,却看上去年近花甲,好在儒雅随和的气质极为养眼;而右相沈确则是个妖艳的,年轻俊美的相貌雌雄莫辨,往殿中一站,十分惹眼,不愧是当年的探花郎。
听说,这位右相还大魏霜三岁。
萧钰忍不住往魏霜那看了一眼,当即被扑面而来的稳重气息撂倒。
不愧是年纪轻轻就手握重权的摄政王,在样貌上也是肘击四方。
才临朝,大家都不大熟,萧钰局促地坐在龙椅上,朝中众臣对着新帝也都极为拘谨,朝中近日也没什么大事,于是便早早散了朝。
萧钰迫不及待把屁股从龙椅上挪下,走进后殿后几乎是小跑着奔向回养心殿的轿辇。
他很困,但在睡着前应该还能撑住眼皮吃一口金钱酥。
“陛下。”没成想,意外先金钱酥一步而来,且带着如迷药般致困的满身酒香。
“抬轿抬轿,朕没听见,你们也没听见。”萧钰压低声音催促抬轿的内侍。
被魏霜贴过来,就只能饿着肚子晕厥到晚膳时候了。
三位太医都诊出自己脾胃虚,胃疾患者是绝对少不了早膳的。
轿辇摇摇晃晃刚被抬起,魏霜的身影已经移步到萧钰面前。
“陛下留步。”
萧钰:“……”
武将就是好,腿脚真利索,朕想躲都躲不开。
萧钰只能转过身,捂住鼻子幽幽盯着魏霜哀怨:“皇叔何事?”
“左相说太傅半个时辰后入宫觐见,陛下明日要开始跟着太傅学习。”魏霜被萧钰无精打采的模样吓了一跳,他往后退了一步躬身行礼,暗暗在心底将萧钰课程往后推了一日。
萧钰脸又一次垮了下来。
不止要面对魏霜催眠的信香,他还要跟素未谋面的太傅学习帝王政术。
“陛下是一国之君,需勤勉,臣摄政王的身份不宜全权代劳。”魏霜看出萧钰的不高兴,软下声劝,“您让太傅高兴,臣下月就带您去后山猎场围猎。”
“朕不小了,你不拿哄小孩子的话哄骗朕,朕也会学的。”萧钰十分不高兴地抬眸,一对金瞳深处闪烁着兴奋的微光,他看着魏霜,咽了咽唾沫客气道,“朕要去用早膳,魏霜要不要同朕一块去?”
“那臣恭敬不如从命。”魏霜挥手示意抬轿的内侍起步,跟在了轿辇旁招呼的冯顺身边。
萧钰:“……”
看吧,将军府果然是吃不起饭了。
萧钰嗅着魏霜身上让人昏昏欲睡的酒香,窝在轿辇上掰着手指开始琢磨:按摄政王的饭量,宫中多养一个魏霜,要多花多少银子。
琢磨来琢磨去,萧钰发现,按皇帝的用餐规格来论,多养一个魏霜好像不但不会多花费银钱,还颇有好处——留魏霜在宫内用一日三餐,在监视摄政王一举一动的同时,还能避免铺张浪费……
萧钰若有所思,将对魏霜信香的疑虑抛到脑后。
是时候继续和杀神示好了。
萧钰一改初遇时的嫌弃,亲切地握住魏霜的手,主动将暂且担下大梁政务重担的魏霜迎进养心殿。
萧钰热腾腾的气息煨过来,魏霜身子一僵,脊背也跟着酥了。
“魏霜。”终于把早膳吃进口,萧钰心满意足地捏着手里的金钱酥,看着魏霜笑意盈盈道,“往后都来陪朕用膳吧,朕看着你,吃得香。”
魏霜一脸正直地放下粥碗:“陛下贿赂臣也不可免除课业。”
“朕才不是为了免除课业。”萧钰也放下手里的糕点,佯装难过地垂眸,纤长的睫毛微微煽动,“魏霜,你太过分了,朕是想对你好!”
魏霜:“……”
萧钰抬袖飞快抹下眼角,再抬头,露出一对通红的眼眶蓄势待发。
或许是昨夜没睡好眼太干,萧钰酝酿半天情绪也淌不出东西,他咬牙一发狠,猛掐大腿,终于挤出几滴鳄鱼泪,他故意让魏霜看清眼角的泪痕,装模作样吸溜起鼻子,哑着哭腔:“朕昨夜因为秘药的事情懊悔了一宿,一整晚都没有睡着,今天刚想对你好一点,你竟说朕在贿赂你。”
“臣不是这个意思……”魏霜额前已经开始冒汗了。
“你就是。”萧钰抓过两块金钱酥藏在袖中收敛好情绪,站起背过身凉凉补刀,“课业是太傅教导,朕贿赂你有什么好处?你能像强迫朕吃下秘药那样,威胁太傅吗?”
这样一番真情实感的戏,不出意外的话,魏霜该把太傅大业接过来了。
萧钰得意地拽住了袖口,背着魏霜的肩膀随情绪耸动。
“陛下,为君者不得暴露喜怒。”
没成想,却得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萧钰气得跑进内殿。
他都这样明示了,魏霜简直是个木头,嚼不动。
——
小聪明未能得逞,一顿饭吃得不欢而散,萧钰强撑着不算清醒的脑子,终于等来了姗姗来迟的太傅。
没见生人,却见到朝上远远相望的左相王若甫,萧钰一愣:“左相?朕的太傅呢?”
王若甫一躬身:“受摄政王所托,陛下的课业,臣会亲自辅导,若陛下不嫌,可唤臣一声太傅。”
好你个魏霜,被朕说了两句就和朕玩阴的!
自己一个傀儡,做不得主,萧钰只好皮笑肉不笑地应下:“王太傅安。”
赐座看茶。
对待魏霜,萧钰已然摸到了拿捏的门道,但面前这位一看就很有老师风范的左相,萧钰只要同人一对视就忍不住犯怵。
别说拿捏了,想理直气壮瞪回去都难。
萧钰坐得很不自在,须鬓花白的王相,儒雅的气质下威严颇甚,萧钰找不到投巧的把门,几度试图开口,又咽了回去。
“陛下,臣听说摄政王今日没出宫,可在养心殿?”幸好,王若甫先一步撩起话题。
提到魏霜,萧钰就来气,他面无表情道:“被朕气去御书房批折子去了。”
王若甫从进养心殿就绷紧的肩膀倏地放松下来,他颤颤巍巍站起身走到萧钰身侧,抬手——
萧钰下意识警惕后退。
抹泪。
“陛下,那魏霜小人连您的课业都妄图插手,定是存了大权独握的心思,您若是被被摄政王胁迫,就眨眨眼,老臣拼了这条老命,也一定护陛下安全!”仙风道骨的老丞相扯住萧钰的袖子潸然泪下,把萧钰哭得不知所措。
……怎么哭了?!
魏霜看看你干的好事,公然欺凌年近半百的老人家!
萧钰不得不柔下声帮魏霜擦屁股:“朕很好,没有被魏霜胁迫,左相……太傅您先起来。”
“陛下——”离得近了,王若甫瞧见萧钰眼下清晰可见的乌青,更是泪不能止,“您受苦了,陛下放心,先帝于臣有恩,臣受先帝所托定忠心不二,坚决拥护萧氏血脉,和那魏氏小儿斗到底,早日助陛下亲政!”
萧钰:“???”
又来一个忠心事主的老臣想残害朕的头发!
“此事需得从长计议,太傅您先坐。”萧钰咬牙切齿地扶王若甫坐下,“朕尚未及冠,也未分化,亲政一事急不来。”
“臣明白,臣定不负陛下信任,尽心辅助陛下!”
瞧着王若甫老朽的面上浮现出不将自己教导成一代明君不罢休的决心,萧钰急忙让冯顺上了好几盘茶点去堵王若甫的嘴。
好难搞哦,太傅不似魏霜一样好说话。
不出萧钰所料,初见哭哭啼啼极好说话的左相,当起太傅来近乎苛刻,萧钰的衣食住行皆被严厉要求,身上多个老虎玉坠都要被斥责玩物丧志。
天不亮要上朝,用完早膳就得跟着左相学治国理论到午膳时间,下午又要去御书房陪魏霜批阅繁冗的奏折,晚上得做太傅留下的功课……只有下午在魏霜身边的时候,萧钰能骗来几刻喘息。
太傅难说话,反倒让萧钰对魏霜来做自己太傅的执念更深。
加上萧钰前些天终于收到太医院送来的新秘药,他倒出药丸放进嘴里尝了尝,和魏霜半月前硬塞给自己的一模一样,萧钰彻底按下心底的怀疑,将魏霜当成了可信任之人。
“魏霜,朕要死了。”萧钰双目无神地夹起一筷子鱼肉,险些被细刺卡住。
“左相严苛也是好事。”魏霜冷酷地替萧钰择出一块没有细刺的鱼肉。
“那是严苛吗?是折磨!他都不许朕佩戴你送的吊坠。”萧钰为了耳根少起茧子,终日素衣,近日难得装来了几句夸赞,萧钰愁闷托腮,怨气熏天,“朕都快被折磨成人干了。”
“……似乎过于严厉了。”魏霜也皱眉。
“是吧是吧,还是你最好了魏霜,你做朕的太傅好不好?”半月来的诉苦情让萧钰对魏霜越发亲近,他用好午膳后拢住魏霜左臂服软,却只换来满屋子冷峻的酒香。
萧钰知道,这回又谈崩了。
果然,下一瞬,魏霜放下筷子开口:“陛下,臣不宜为人师表。”
萧钰又试探半月,魏霜竟咬死绝不松口,萧钰不仅没能把古板迂腐小老头换回一服软就什么都可以的魏霜,还被左相以摄政王狐媚惑主为由,驳回了魏霜承诺的后山围猎。
萧钰绝望地又装了一月好学生,繁重的课业压得萧钰喘不过来气,年幼的新帝终于开始犯头疾,胃疾,总之只要拿起书册,哪哪都难受。
萧钰一闹,可把冯顺心疼得不行,他受不住萧钰软磨硬泡,当夜潜入太医院偷出萧钰在李太医那边的脉案。
王若甫官至丞相,桃李满天下,装病这一招本该骗不过这位严师,巧的是萧钰真是个药罐子,待萧钰拿出潜进太医院偷来的脉案后,旁边密密麻麻的诊断记录看得王若甫又当场落泪。
“御医说朕这是操劳过度,心悸神伤,才引发了旧疾。”萧钰气若游丝,配上熬了一宿熬出来的苍白面色,可信度从八分到了十二分。
王若甫吓得当即给萧钰放了半月长假修养。
萧钰的病装得浩浩荡荡,惊动正在休沐的魏霜。
王若甫前脚刚离开,魏霜后脚便匆匆赶入宫。
只见龙榻上躺着一个已经从“病弱游丝”的状态里缓过神的康健萧钰。
萧钰惬意半靠在龙榻上,面色如常,床头摆着一碟兔子纹样的点心。
魏霜:“……”
很好,又被骗了。
[化了]想用时间**,直接给陛下拉伸到分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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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装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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