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藏着事情, 于歌难以睡得踏实。xiashucom清晨几束光线刚破开云层,他就缓缓睁开双眼。
堆积在地上的黑色垃圾袋被丢入垃圾车,发出声声闷响。大爷先是不解地将被踩得烂扁的猪头人偶拾起, 后又瞥见血色渗出餐巾纸的死乌鸦, 忍不住用乡音表达不满。房间里十分黯淡,于歌睡眼惺忪,慢悠悠套入拖鞋起身刷牙。
自称R的人联系过来的事情,于歌并未告知邢彦他们。独立解决这一切, 不让任何人受牵连,是他最为迫切的愿望。
精神紧绷的后遗症是身体发酸, 于歌踩着发灰的光线, 去楼下买了豆浆饭团, 沉默地坐回事务所,机械性地咀嚼。
胃部满足,他捡起落在沙发背上的衣服, 对着镜子慢慢换上。
镜子中的人表情很淡, 眼下擦着暗青色,像是一夜未睡。高挑的身形很适合酷飒的打扮,垂着眼换上假发, 他又将自己摔入沙发, 弓背揉着太阳穴。
R说会有人来找麻烦,于歌并不怀疑。
在他初中时实施犯罪却能安然无恙地脱身,R的身份神秘而极其危险。对方时而高亢时而阴郁的声音昭示这是个癫狂的人,他想让于歌痛苦没错, 但应该不会屑于编造这样的谎言。
那么就确实有正在接近的坏家伙。
于歌搜肠刮肚,怎么也想不通如何与这些犯罪者产生关联。
待小吃街恢复生气,阴云低压,于歌暗叹一声,疲累地将窗户锁好,在内侧窗沿撒了白色粉末,以便确认是否有人躲开监控踏入。
脚刚踏出铁门,他又忽地转回,从工具箱底部取出拇指大小的白色方块,忖量一阵无所谓地塞入胸口,又翻找捣鼓半天才锁上铁门离开。
小美刚洗漱完毕,打着哈切推开店门,门口静静伫立着一人,吓得她面色一白,嘟嘟囔囔把于歌拉进去,“今天又要出门?”
“嗯。”
小美将桌面光疗灯摆放好,担忧地望过去,“喉咙有点哑了,生病了?”
于歌清清嗓子,确实吞咽发痛。窗外阴云密布,空气潮湿的厉害,他扯了扯箍住脖子的衣领一屁股坐下,“可能有些受凉了。”
“要注意休息的哦。”小美将于歌脸扶正,往他脸上拍了些爽肤水,“今天什么风格?”
“乖一点吧。”
最好能让严辞云少生会儿气。
小美笑吟吟,“你化烟熏妆也乖,一定像个没睡好的柴犬。”
“瞎说,你骗人。”
“你看,这反驳的方式都好乖。”小美俯身开始给他画眼影,再次为对方卷翘的睫毛咂舌。
于歌阖着眼问,“有小罐凡士林吗?”
“有呀,等会儿拿给你。嘴巴干了?”
“没。”于歌小心地收紧鼻息,生怕病毒传染过去,“我怕我的粉丝想采集我指纹,所以在指头上抹点。”
小美长长哦了声,压根没放在心上。
周日的街道游人络绎,一向嚣张的风像是蔫了,偶尔来一阵意思意思。于歌拎着礼品袋,跟踩白块似地绕着窨井盖走,玩的不亦乐乎。
公交车上晃晃悠悠,喉咙倒是越来越干涩。最后兜兜转转停在目的地,于歌已经脑袋有些发晕。
去了几次严辞云家,他熟门熟路地找到地方,心底升腾起惴惴不安的情绪。
缠绕许久的退缩不断蔓延,又被将严辞云从危险剥离的决心击溃,缩回角落。必须鼓足勇气坦白真相,让R不波及无辜的人。于歌定了定心神,穿过车辆寥寥的马路。
矮墙外横停了几辆低调却价值不菲的轿车,于歌吸了下鼻子,在花式铁栅的中间停下脚步。
小洋房厚重的门敞开,屋内没有人影攒动。草坪落着几片浅黄色的花瓣,于歌顺着鹅卵石铺成的小道,寻找其余落下的花瓣。
银杏树下的雕花亭子下,桌面堆满了礼品袋,简约的花束摆在一边。于歌将花了血本的礼物放在一边。
一个空了的盘子摆在中心,上面还有巧克力的残余。
“甜甜圈?”于歌犹豫地俯身端详,想到严辞云一本正经吃甜甜圈的样子,不由轻笑出声。
拉开的竹藤椅上还有外套,客人们应该是一同聚在了室内。
脚尖转个方向,于歌脚步发虚,晃了晃脑袋准备往洋楼内走。一片静默中忽地传来钢琴音,如同清泉击石,随着微风跳动。
于歌不由支起耳朵放轻脚步,生怕步履下碎叶的声响扰了音律。
于歌抿住唇,站在熟悉的房间门口。缕缕琴音悠扬,却空灵无比,正如坐在钢琴前被簇拥着的男子,清冷优雅。
画板上的布被揭开,是热烈的落日。屋外阴沉闷热,室内的空气因为琴音变的干净清澈。严辞云白色里衣套着深灰色开衫,宽阔平直的肩部让衣物并不松垮,只让他像个慵懒的艺术家。
十指在黑白琴键上跳跃,宾客素质极高,端着红酒静静伫立,一同沦陷在弹琴者的幻想世界。
段秋抚着下巴,眼角瞥见熟悉的身形,诧异地抬步走去。
这姑娘生的倒是像严辞云的宝贝。
于歌对他颔首,早已没了第一次女装时的忸怩顾虑。
“Richard Claydern的《星空》,很棒,是不是?”段秋晃了晃酒杯,轻声说。
于歌望着严辞云的后脑勺,轻轻点头。
“我有幸听过严辞云弹这曲子。”段秋眨眨眼,将于歌礼貌地带到客厅,“他是个较真的人,能将曲子的寂寥孤独弹出满分。”
“谢谢…”双手接过酒杯,于歌垂下眼想了想,抿着唇轻轻咽了一口,心里嘀咕段秋的意思。
段秋扬扬下巴,“你觉得呢?”
乐音构造了没有尘嚣的无际星空,于歌莫名紧张起来,神情认真地耸耸肩,“就像他画的落日,很美。”
也像是雪夜踩在枝头的青鸟,抖去松软的雪,振翅向远方飞去。
段秋不再刁难,凑过去悄悄说,“他能勾起听众的孤独,自己却冷静到可怕。”
于歌又抿了一口红酒,不置可否。
“第二遍听,却感触不同。”段秋和于歌一起,虚靠着墙壁站立,忘向脊背笔直的颀长身影,“或许里面还有些癫狂、痴想和纯粹的向往。”
“有这感觉吗?”段秋试探地侧首问,“或许…像是求偶?”
“噗!”意境顿时全无,于歌无奈地擦去唇角的红酒,哭笑不得,“你说的挺有意思的。”
段秋咂舌,“我太熟悉他了。求偶是自然界生物本能,没什么害臊的。”
于歌耳朵通红,转过身仰首一口饮尽。
“再来点吧。”段秋十分愿意亲近这个有熟悉感的姑娘,边给他倒酒,就差趁着严辞云不在将他老底全揭了,“他这家伙还莫名其妙学做甜甜圈。”
“你懂这其中的怪异吗?那么大个子的男人翻着书学做甜甜圈。”话音越来越高,“还是粉色巧克力!”
于歌赶紧嘘他。
“哼哼。”段秋得意地扭扭,“可惜你来迟,剩下的已经被抢光了。为了甜甜圈还和我们置气,真不是东西,恋爱脑一个。”
于歌神色有些莫名,“…恋爱?”
“是个男生。”
“他那小眼神,就差把人塞怀里吃干净。”
于歌听的一愣,一直到掌声交叠响起、严辞云稳步走了出来还在诧异。
怎么男生状态下的他反倒被认作恋爱对象了?
严辞云甫出门,就瞧见甜酷的“小女友”,还未等消化雀跃,再一看,于歌手里端着高脚杯正有模有样地晃悠。
上次喝醉酒闹腾的记忆还在,严辞云头疼地走过去。
“嗨。”于歌挠挠脸,有些尴尬。
不说理由就不搭理人家,生日这天却不打招呼忽然跑了过来,他都觉得无地自容。
“饿吗?”严辞云温热的指尖挠了挠于歌的下巴,随后灵巧地将杯子夺走。
段秋和其他客人面面相觑,齐刷刷看向姗姗来迟的神秘来客。
于歌被盯着心里发慌,舔了下还有红酒味道的唇瓣后退一步,“不饿…”
严辞云嘴角下陷,漾出个浅笑,两指捏住于歌的鼻尖凑过去说,“和我上楼一下。”
上楼?!
他可还没忘了被强吻的事儿,于歌不乐意,滴溜着眼和段秋对视。
深灰色开衫挡住视线,干燥的手带着强势圈住手腕,严辞云隔开他的视线,以行动代替语言,将人直接牵着往楼上走。
“?”段秋指着严辞云的背影,和莫名其妙地朋友八卦。
二楼没有多余的注视,于歌却愈发紧张。他偷偷瞧了眼领先半步的男人,干巴巴道歉,“之前一直没有理你,对不起。”
严辞云挠了挠他的手心,没有说话。
“虽然生日不该说这些,但我今天来…”于歌鼓足勇气,任凭对方拉着,阖眼梗着脖子就要诉说真相。
“嘘。”
猛地撞上硬邦邦的肩背,于歌停住话语睁开眼,就感到眉心落下个极尽温柔的吻,对方沉沉的声线商量道:“带你去个地方,好不好?”
严辞云又轻轻吻了下于歌微凉的鼻尖,“你看着不开心。”
心事重重的样子,让他也慌乱起来。
于歌被这羽毛一般的触感撩的心痒,生怕接下来吻上唇,赶忙答应,“去哪里?”
“和我走。”
拎着不透明的袋子,严辞云神神秘秘引着于歌绕开交谈的朋友,推开后门溜了出去。
后院低矮植物隔离出一片区域,石砌连着灰白色围墙,花篱隔绝了街道的声响。严辞云对周围的花朵熟视无睹,在墙边放下袋子,“这面墙是我们的。”
“是你的。”于歌狡黠地眨眼。
袋子里是多瓶不同颜色的自喷漆,于歌握紧严辞云递过来的一瓶,不敢置信,“我们…”
“涂鸦,什么都可以。”严辞云握住喷漆,手腕灵巧地摇晃。
藤本月季为这里带了些浪漫,庭院的主人却说出这样不符合装修风格的骇人话语。花都快吓蔫了,于歌忙摆手后退,“不行!”
“说你喜欢的土味语句可以。”严辞云笑着将于歌拉回来,“说FUCK,BASTARD也可以。”
“别不开心了,好不好?”
话音刚落,严辞云手臂一挥,灰白的墙体立刻多了一道洒脱的蓝色痕迹。
像是一板一眼的规律人生被猛地一击,他喘了喘气,瞳孔盯着突兀的油漆,情绪高涨了起来。
遇上了于歌后,所谓的克制都成了笑话。对方的一举一动都像是炸裂的火树银花,灼伤他的理智。
他不想用自我束缚的规则束缚于歌,他想让对方保持最舒服的节奏。于歌的人生不是音乐、美术、过度的自律,他应该是自在无拘的。
他被对方的活力感染,也想将这样的情绪宣泄出来。
于歌目瞪口呆,握紧自喷漆的手不禁渗出汗水——因为蠢蠢欲动。
严辞云确实十分有绘画天赋,他不顾衣服,动作流畅地在墙上飞速绘制。还未等于歌回神,一只张着嘴的绵羊凶巴巴站在地上。
一个对话框在它嘴边,里面只有一个大字:咩。
“这是什么?”于歌好气又好笑地指着羊嘴里的甜甜圈。
“是你。”严辞云平稳下呼吸,凑过去想揽着于歌带他,不料被调侃的人龇牙咧嘴跳出去,先前的犹豫一扫而光,使劲摇晃喷漆就蹲下开始乱喷,“等着瞧。”
一个歪歪扭扭的云朵画在了羊蹄子下,于歌笑的不怀好意,“哥哥,你被我踩住了。”
严辞云同样蹲下,揉了揉他的脑袋,在一片蓝的云朵里喷了只粉色的小鱼,“你。”
“可恶。”于歌不乐意,用黑色箭头标识,明示将鱼挪出去了。
“是在钓鱼呢?”严辞云被他这呆愣愣的样子逗乐了,就要起身在箭头另一侧画个渔夫,于歌哪里能让他得逞,骤然起身去抢他的喷漆。
两人谁也不让,于歌张牙舞爪将他擒住,可惜感冒后脚一扭,踩着花不说,摇摇晃晃就要跌下。
被握住肩膀的严辞云无法借力,无奈地被压倒在草坪上。
“哎哟。”即使被护住额头,于歌还是撞的眼冒金星,胳膊使不上劲,就这么摔倒在另个人身上。
一通玩闹后的两人都有些气息不平,低云将光线过滤的十分朦胧,紧闭的大门隔绝人声,除去于歌揉额头的哼唧,沉默氤氲着。
严辞云的骨骼很硬,于歌扶着他的肩膀,眼里还有生理性泪水。他缓缓起身,垂下眼抱歉地看着严辞云,却意识到交缠的鼻息,忽地屏住呼吸。
两人离得太近了,近到心跳处于一个频率,近到视线紧紧黏在一起。
“开心些了吗?”严辞云手背沾了油漆,他用干净的手心蹭蹭于歌的脸颊,哑声说。
他的眼睛很亮,像是映月的深潭,想将无措的旅人诱惑进来。
于歌不由吞了下口水,本就不适的喉咙愈发干涩发紧,他没滋没味地嗯了声,却迟迟不起身。
严辞云另一只手落在于歌的腰侧,他轻笑一声,忽地用力反将于歌压在草坪上,柔顺的发丝垂在对方的额顶。
“我很想你。”屈肘撑在地上,严辞云蛊惑一般凑在耳廓说,“你不理我时,我会疯。”
于歌抖了下耳尖,退缩地想躲开,却被报复性地咬住。突如其来的动作勾出一声急促喘息,“哥哥…”
流连于耳廓的吻落在腮上,轻柔的如同徐徐晚风。
两人的心都不平静,于歌柔顺的亚麻色的长发散落在细草上,他抿着唇与严辞云对视。
吻来的猝不及防,又像是水到渠成。灼热的唇瓣忽地压覆下来,伴随着滚烫的喘息掠夺口腔的一切,被油漆弄得狼狈的两人贴的严丝合缝,严辞云将软在地上的人上拥,疯狂而强势地加深吻。
细碎的抗拒吐息从唇缝溢出,又顺着发甜的唇边津液被旁人吮入吞咽。
心头狂乱的、燥热的、迷茫而留恋的滋味交缠在一起,在对方深沉痴迷的视线中融化成血液的温度,仿佛顺着四肢百骸让指尖发烫。于歌舌根发麻,下颌发酸,只能窒息般痛苦地吸入裹挟着严辞云味道的空气,两臂似是推拒,又似是食髓知味地挂在上方之人的肩上。
“于歌。”严辞云放过咬的红肿的唇瓣,转而吮住那颗圆润的耳垂喑哑唤道。
于歌心如擂鼓,麻意覆盖着肌肤每一个角落,他的意识逐渐被这强势的掌控拉扯的越陷越深,鼻息烫而含糊。
猩红的舌尖滑上喉结,严辞云阖眼,话语的分量让人胆颤。
他说,“于歌,我喜欢你。”
沉声的六个字浸泡了让人无处躲藏的蜜意,混着藤本月季的花香拢住于歌的心脏,他倏地蹬大双眼,像脱水的鱼般大力喘息,用尽全力在浮沉的情海保持清醒。
偏头避开想再次交叠的舌尖,于歌挂在对方脖子上的手开始颤抖,他缓缓转头,望入那对像是包容他一切的眸子,轻声说,“对不起。”
“我是男生。”
“我骗了你,对不起。”
他松开一直收紧装柔的嗓子,用本音喊了句,“哥哥。”
清冽干净的男声从唇中溢出,于歌扁着嘴,呼吸急促地等待回复。慌乱像是冷水倾盆浇下,躁动的心脏如临冰窖。
而他紧紧望着的男子沉默不言,就在他难过的想直接逃离时,落在腰后的手忽地探入,严辞云再次垂首,唇瓣紧贴前只留下三个字。
“我知道。”
他知道。
他已经知道了。
他喜欢的也不是伪装的于歌,是于歌。
干燥的掌心摩挲着肩胛骨,像是想将愣神的小家伙重新扯入深海。于歌控制不住重新黏腻的吐息,委屈却越积越厚,在枝头堆积,就快下坠。
他藏住羞耻心穿上裙子,撒娇去喊一声“哥哥”,对方却早就知道了一切。他的愧疚、纠结、慌乱都成了无谓的试探。
委屈,他委屈的快哭了。
于歌发狠地将瞳孔聚焦,逮着作乱的舌尖大力一咬,还觉不够,又猛地对着严辞云的嘴角一阵啃咬,吮到血腥味才松开牙齿,咬牙切齿地颤声道:“你就是想看我笑话!”
本就抹着浅粉色珠光眼影的眼睛更红了,于歌不再看严辞云的神情,用力滚到一侧,擦去就快掉下的眼泪迈开腿就跑。
“于歌!”严辞云死死拧眉,怒骂自己一句赶忙去追,“没告诉你,我很抱歉!”
所幸严辞云没学着电视剧一个劲喊“你听我解释”,于歌闷头跑,倒是将对方不间断的解释听了个明白。
可心里依旧没滋没味,口红都被吻的模糊开,于歌看不清心里的滋味,就知道一味的往前跑,跑离遛狗的贵妇,跑离别墅区,跑离慢了一步的严辞云。
直到站在陌生的街口,他委屈巴巴地靠着墙,用凶狠的表情抬手擦眼泪。
“气死我了。”
“真是气死我了。”
掉了会眼泪又觉得矫情,他转过身对着墙壁猛踢,踢的整条腿发麻也不肯停下,一面骂严辞云一面骂自己。
阴云压得愈发低,暴风雨就快来临。早上凝滞的风是在酝酿席卷全城的狂风,于歌不顾乱飞的假发,踹的越来越卖力,像是要将所有的力气卸去。
“气死我了!!”
“找到你了。”
“别气了,气坏了可就不好了。”
一个闷闷的男声传来,于歌刚回头,鼻子上猛的一块布压上,随后深色袋子忽地罩下来。
“金主在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a君邪、苏堰鱼~
不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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