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郁猝的谢昭清惦记了几日,没过多久就把黛黛塞在怀里偷偷带出了宫。
一出宫门,入眼就是极为宽敞、看不到尽头的街道,道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道路两旁是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屋舍商铺。
此时正值春夏交接之迹,空气中飘来一股若有若无的蓝花楹香气。
王城富庶繁华之景几眼便能窥得几分。
来到古蓝星,见过最大的地方就是清漪宫一亩三分地,遇到最多的人就是十几个小太监宫女的黛黛着实震惊了一把。
黛黛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外星小人,她躲在谢昭清的衣领,悄悄露出个头,可按照她小小的身材,就算是把头使劲伸出来也看不完。
谢昭清怕她从衣服里滚出来,于是去小贩摊位上买了一个书袋背着,想了想,又在袋上戳两个洞,捡了一只花插在上面。
黛黛坐在书袋里,手抓住蓝色铃铛样的花,语气很是疑惑:“这是什么?”
黛黛说完,发现暴露了自己的无知,又闭紧嘴巴。
谢昭清把她露出来的头戳回去,慢慢道:“是花,送给你的。”
黛黛捏捏柔软的花瓣,表情惊奇——这和她的小床一样软,还有好闻的气味。
她不由自主地用脸贴贴花,又担心会显得一股很没见识的样子,一路上边摸花边偷瞄谢昭清。
谢昭清假装不知道。
王城的景色与一月前差不多,但谢昭清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唏嘘了一番,抬着腿歪进一条巷子。
巷子里是更加密集的摊位,像是一个小型的巷中城,摆放的东西却乱七八糟,没有半分秩序。
小贩们坐在自带的小凳上懒洋洋地打量着往来匆匆的人,很少起身招呼。
此刻,穿着锦衣,两手空空的谢昭清就像只肥羊,瞬间引起小贩们的注意。
谢昭清目不斜视地拒绝了第五个自动迎上来的小贩,轻车熟路绕过密密麻麻的摊位,直接走进一家隐蔽的铺子。
“欢迎客官光顾小店,”守门的小二打着哈欠,有些好奇地看着半月来的第一位客人,“不知客官要买什么,我们这有上好的布匹,都是时下最新的款式。”
“不用,”谢昭清打断他,“我来找你们掌柜的。”
小二一顿,不着痕迹地扫了谢昭清一眼,脸上露出歉意:“客官,今日不赶巧,我们老板出城进货去了……”
谢昭清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弯指轻轻在柜台上敲了三下。
“咚、咚、咚。”
不徐不疾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落下,小二脸上谄媚的笑慢慢散去,有些诧异地抬眼:“请客官随我来。”
随即,他做了一个手势,替谢昭清掀开帘子,进入一间小茶室。
“客官请用茶。小的这就去唤掌柜的。”店小二将茶送上,连忙退下去。
黛黛缩在书袋里有些不舒服,见人没了,冒出一个脑袋透气,谢昭清摸摸她的脑袋:“饿不饿?吃点金子?”
短短一月,他已经能熟练掌握怎样哄烦躁的小人了,喂金子喂得心甘情愿。
不管怎样,吃总没错。
令他失望的是,黛黛摇头,表示不饿。
掌柜的很快就来了,见到茶室内坐着的一道熟悉人影,快步上前行礼:“公子。”
“来了,”谢昭清收起淡淡问了一声,“近日生意还好么?”
掌柜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身材微胖,面目普通,放在人群中很不起眼,他擦擦方才因为着急赶来而流出的汗,听到谢昭清问话,笑道:“都卖出去了。”
掌柜看着面目年轻俊秀的少年,暗自感叹了一声。
他们说的自然不是外面当幌子的布匹生意,真正经手的是买卖奇珍异宝。在王城这块寸土寸金的地方,多是世家大族,越是稀奇的东西也就越值钱。
这些世家不探究东西来路,不过问其他,也能守住宝贝,是最好的客人。
而少年就是这条买卖链中的关键一环。
掌柜的不清楚谢昭清的来历,只知道他每次出现,定会带来令人惊叹的东西。
“不知您这次来,是要托我卖什么?”
他扫过谢昭清腿上的书袋,目光微凝。
谢昭清摇头,挡住掌柜的视线:“在东门巷口第五间房,自己去找。”
是要谨慎行事。掌柜点头,又将上次买卖的银子递给谢昭清:“这是三万两,扣了五百俩酬劳,还请公子过目。”
*
直到走出巷子,黛黛还在疑惑不解。
“我听说人类都是很奸诈的生物,你不怕他骗你钱吗?”
在智脑的孜孜不倦下,小人终于养出忧患意识,这下看了谢昭清的操作,顿时心怀忧虑。
谢昭清有了钱就有了底气,心里正琢磨着到哪儿去给黛黛买点东西,黛黛长大了一点,之前的好多东西都要换新。
听到小人的话,他不甚在意道:“不怕。”
“你怎么能这样呢?”
小人一皱眉,很认真地将智脑教给她的话原封不动的送给谢昭清:“人类会撒谎,不会告诉其他人事实,你要留个心眼,千万不要被蒙在鼓里。”
谢昭清:“……”
作为这家店铺数十年未曾“露面”的幕后东家,他要怎么被蒙在鼓里?
他此刻的心情非常难以描述,盯着黛黛叭叭个不停的小嘴,半天说不出话。
最终,为了不让黛黛认识到真正的人间险恶,谢昭清用小珍珠堵住她的嘴,带她跑去了一家真正的成衣店。
说来惭愧,黛黛被他养了一月有余,却还是穿着初见时的小白袍子,水里来土里去的,饶是没破,谢昭清见久了也难受。
在尝试几次往黛黛身上裹布块失败后,他面无表情扔了布,下定决心要出宫。
在宫中,要一张小床还能解释是他纨绔病犯了。但若是要女孩穿的小裙子,谢昭清怕淑妃当夜就冲进他屋子,梨花带雨地逼问他究竟抢了谁家的女儿。
因为是给黛黛挑小裙子,谢昭清让黛黛假装玩偶坐在他肩上,碰见喜欢的,就悄悄哼一声。
黛黛很配合,端坐在肩头,小小圆圆的一个,若不仔细看,几乎与女儿家喜欢的玩偶瞧不出差别。
进店的时候,店内年纪小一点的孩子眼睛都瞧直了,嚷着要摸小人。
同来买成衣的女郎也盯着瞧了几下,顿时心生喜欢,见谢昭清面目俊朗,气息温和,微红着脸,在同伴的嬉笑声中上前柔声问:“公子,请问你这小人是从哪家店铺买的?我也……”
还未等她说完,谢昭清就冷哼一声,出声打断她:“看什么看,看坏了你赔得起么?”
“三万两一个,瞧一眼要十两银子,你刚才看了几眼了?”
“四十两、五十两……还看?!”
女郎脸色从微红变成涨红,瞪了谢昭清一眼,将哭闹的妹妹一把拉走。
远远的,还听见她恼怒的声音传来:“人模人样的,怎么这番有病!”
谢昭清厚脸皮惯了,眼睛都不眨一下,潇洒地背过手:“老板,有小孩子喜欢的成衣么?”
“多大?没瞧见么,我肩膀上的就是啊。”
这下,就连没怎么注意谢昭清的人都默默离他远了几分,连拉带拖将舍不得把眼睛从小人身上撕下来的孩子弄走,眼神中不由得齐齐露出一个想法——果真有病!
成衣店的小二见店里的人顿时少了一半,心疼得滴血,要不是见这人穿的富贵,是个不差钱的主,他都要怀疑对方是同行来闹场的了。
还给玩偶买衣服,谁家成衣店卖巴掌大的衣服?
“公子,您就别和我们开玩笑了,”店小二一脸苦涩,“我们铺子的成衣最小也有这么大。”
他用手比划个三四岁孩子的衣服大小。
谢昭清满脸失望:“真的没有?”
店小二坚定地摇头。
“那算了。”谢昭清叹了口气,揣上小人出门,然后左拐进入下一家。
就这样如法炮制了三家店,被骂了十几句有病,正准备进入第四家时,谢昭清受到一条街成衣店的集体拒绝。
凡是他出现的街口,成衣店一个接一个关门,纷纷表示今日歇息,不再待客。
谢昭清:“……”
黛黛眨着眼睛,看着紧闭的店门,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谢昭清狠狠摸了一把脸,对着茫然的小人清清嗓子道:“要不,我们回去还是穿小袍子吧,小袍子也很好看。”
黛黛拧着眉毛:“可是刚才你明明说小袍子很丑,很大,还灌风。”
“你记错了,”谢昭清义正言辞,十分严肃,“我明明说的是,小袍子很白,很简单,很舒服!”
黛黛歪头:“你还说要给我买像花一样的衣服。”
谢昭清心想,买是买不到了,吹下的牛又收不回,只能强行嘴硬的样子。
他臭不要脸地往黛黛嘴里塞小珍珠:“你记错了,咱还是穿小袍子,小袍子也挺像花的。”
哄好黛黛的谢昭清得意洋洋,正准备走,结果转身就听见一阵咬牙切齿的声音。
“谢、昭、清!”
“我就知道是你!给我站住!”
黛黛从小珍珠后露出一只眼睛:“来找你的?”
谢昭清“哎”了一声,把她塞进书袋里:“今日运气背,出门碰仇人,待会儿带你买个转运符戴戴。”
说罢,他一转身,却被那人手中的东西给吸引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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