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过往

叶峤不解:“为什么?”

皇后的儿子是嫡子,本该就是太子,也合该最后成为皇帝。皇后这样做岂不是多此一举?

“我也想知道。”傅云疏道:“他们说,当年宫中有一位丽妃,为人善妒,心狠手辣,谋害后宫中其他妃子未出世的孩子,当时查不出凶手是何人,都以为是鬼魂作祟,人人自危,偏偏皇后正巧有了身孕,为了保护那个孩子,于是皇后从京城去往扬州,将孩子生下来。然后让所有人都以为那孩子死了。”

叶峤站在傅云疏身后,听他说起这些,不由自主地看向远方,如今距此事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没想到皇后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

她忍不住低声叹道:“皇后娘娘当真不容易。”

傅云疏没有回应,侧目看了叶峤一眼,眼中带着几分嘲弄:

“那孩子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孤儿,是天意让他如此不幸,他感念乳母恩情,只希望自己能平安度过这一生,却在长大后被告知他是皇帝和皇后的儿子,天生要做皇上的人……多么荒唐,多么可笑?”

这声音如鼓,字字带恨,短短几句话便概括了傅云疏可悲的二十年。

一个以为自己是孤儿的孤儿,却被告知自己父母俱在。若是只求孩儿平安,那便一辈子莫要让他知道,如今让他知道一切却不是为了一家团聚,而是为了让他去争那个皇位,他们把他当成什么了?

只是为了皇位而摆下的棋子吗?

叶峤沉默了,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傅云疏也没有想叶峤给他什么回应,他转过身,直视叶峤的双眼:“叶峤,如果你是那个孩子,你会怎么做?”

“我不知道。”

叶峤老实地回答,但她总觉得傅云疏这话另有他意,她抬起头似有所悟:

“那你打算如何做?”叶峤隐隐觉得按照傅云疏的说法,他绝不可能受人摆布,可是现在他偏偏又回来了,傅云疏究竟想要什么。

傅云疏闻言,嘴角突然勾起,他本就长得一副俊朗男子相,一笑起来便能化解眉宇间的恨意:“这是个好问题,你可以瞧瞧看,只要……你不杀我的话。”

这一句提醒了叶峤,他们两人如今还是对立的两方,她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此刻太阳已经落了山,落日的余晖照在宫墙屋檐上,阴影全都映在石板上,叶峤整个人站在那份阴影里,而傅云疏整个人沐浴在夕阳之中。

界限分明。

叶峤忽然出手,傅云疏却像一只引颈受戮的羔羊,对叶峤没有任何防备,静静地看着她。叶峤的手停在傅云疏胸前,没有再动。傅云疏挑了一下眉,忽地伸出手抓住叶峤的五指,把她的手紧紧地按在自己的胸口上,叶峤就这样感受到了傅云疏的心跳声。

咚咚咚,沉稳有力。

傅云疏的胸腔也传来一阵震动,叶峤听他说道:“我现在内力散了大半,估计不是你的对手,想杀我最好尽快。不然的话……”

“我怕你下不去手了。”

他说这话时又向前凑了几分,叶峤看着他的双眼,忽地想起那夜五皇子府上逼仄凶狠的吻。

只是今日,他的眼神是清明的。

叶峤脸色一变,迅速抽回手,耳尖多了几点嫣红。傅云疏没有发现,见叶峤抽手也不在意,缓缓将自己的手放下,转移了话题:“过几日我出发去同州,需要我帮你带东西回来吗?”

“……我也去同州。”

傅云疏讶然:“何时?”

叶峤道:“月末。”

傅云疏道:“那倒是巧了,月末我刚好回来,说不定路上我们可以见到。”

叶峤没觉得哪里巧,毕竟她去时傅云疏已经回京,两人朝着一条路上相反的反向行动,终究只能错过。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再待下去也无用,傅云疏道:“那我先走了。”

“殿下……”

傅云疏向前走了几步,忽地听到叶峤的声音,他回头看阴影里的叶峤,而叶峤向傅云疏屈膝行了一礼,轻声道:“牡丹宴上的事,多谢殿下遮掩。”

“不客气。”傅云疏在叶峤起身的时候收回了目光:“毕竟你我马上就是夫妻了。”

他似是很高兴,轻笑一声转身离去。只剩下叶峤愣在原地。

夫妻,她从未想过与人结成夫妻,即使是假冒的。

当晚,一辆马车自傅府出发,从城门出去,沿着官道一路向南而行。马蹄车轮加足马力,一路上尘土飞扬。而马车内,傅云疏侧身倚在马车上,正在闭目养神。

虽然从表面上看,傅云疏已经恢复了气色,但是内力毕竟有损,损失的还不少,这一点令他的身体十分疲惫,他坐在马车的软垫上,胸口处传来阵阵疼痛,傅云疏捂住胸口,希望能减缓疼痛。

然而无济于事,傅云疏皱着眉头,脑中一片空白,额头上也泛起了细密的汗珠,一片迷茫中他想起了叶峤,想起了她的手。

那只手十分纤细白皙,瞧着柔弱可欺,却是一只能够杀人的手……

傅云疏正想着,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车夫紧紧地抓着缰绳:“吁——”

这一下子惊动了身后所有的人。

“怎么回事?”卫英骑着马从后面走上前,车夫惊魂未定,转过头通报卫英:“卫大人,不关我的事,这大晚上地上突然跑出来个人——”

车夫指着那人,借着月色见到那片红色从那人身下渗透出来,他吓了一跳:“这人身上怎么全是血!”

傅云疏掀开了帘子,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怎么回事?”

卫英下了马,道:“殿下,路上多出来了一个人。”

“人?我看看。”

“殿下,还是我来吧,您现在身体虚弱,需要小心。”

卫英担心这又是一场阴谋,那位胡县令残害傅云疏的阴谋。傅云疏摇摇头,并不在意:“无妨。”

他从马车上走下来,一直走到趴在地上的人面前,才发现对方身上穿着的是夜行衣,看着像是江湖中人。他蹲下去喊那人:“这位……醒醒?”

那人一动不动,对傅云疏的呼喊没有半分反应。

卫英拿出剑捅了捅那人的后背,随后他干脆伸出手将那个男人翻过来,男人半合着双眼,脸上带着暗红色的血迹,借着月色,傅云疏终于看清了男人的长相:“厉飞花?”

听到这个名字,卫英立刻挡在傅云疏面前。他定睛一看,确认那人真的是厉飞花,他怎么会倒在这里?

厉飞花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了傅云疏。

“傅……不,是四皇子……”

他已经快不行了,连说话都断断续续的。

傅云疏一见到厉飞花,就想到了那个“四皇子”,他只知道他叫庐文,其他一概不知。就是这样一个青年人,却被厉飞花狠心杀死,他甚至没有真正去过京城,他什么也没做过。

厉飞花似乎知道傅云疏在想什么,艰难地咳出一口血,哑声道:

“三皇子的人一直追杀我,他太狠了。我这一生作恶多端,没想到最后是这样的结局……四殿下,我有件事想告诉你,杀假四皇子的是我,和叶峤没有关系。”

厉飞花一字一句道:“她一直不忍心杀你,我觉得她这个女人太软弱……所以,所以才这么说……想帮她一把。可是现在我才知道,是我错了。”

人之将死,厉飞花不禁回忆起了自己这一生经历的事,他这个吞金人最终还是死在了钱上,如果他不那么贪,非要在三皇子面前要那十万两,会不会结果不一样?

他看着月亮,眼中的光芒逐渐暗淡下去,眼泪顺着眼角流下,和脸上的血迹混在了一起,分不出那到底是血还是泪。

“对不起。”厉飞花留下最后一句,就这样断了气。

傅云疏沉默着看着这一切,他伸出手将厉飞花的双眼合上,然后缓缓起身。

“埋了吧。”

“是。”

卫英指挥下人将厉飞花的尸体拖走,傅云疏望着官道上残留的血痕,垂下了眼眸。

原来叶峤真的没有杀庐文,她也不想杀自己。傅云疏的心底隐隐闪出一丝欣喜,像是早春的树生出枝桠,他想,若是叶峤知道了厉飞花的下场,会不会不再为李景晏卖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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