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和小皇子

建元三十六年四月十五寅时,星如雨.宝马雕车疑流电。

长岐早起换了药后,恹恹的靠坐在去往皇宫的马车里,屏退了想要上车伺候的侍女,只留了铭剑在车上陪他。铭剑为他拢了拢披风,在一旁燃了香炉,想遮一遮他身上的药苦味。

一炷香的时间后,马车在一处宫门口停了下来。随后常内侍的声音传来:“罗将军,太行门到了,请您下车。”

长岐微微皱眉,想要起身下车却又觉得头脑不甚清醒,跌坐了下来。铭剑担心的看了长岐一眼,立马拿出随身携带的药油,用手指蘸取了一些涂在他的太阳穴处。片刻间,长岐便觉得眼明目清,打开车门虚虚搭着门口小内侍的手走下了马车。

他下车刚刚站稳,常内侍便走过来再次开口:“罗将军,这过了太行门就是朝乾宫,无诏车马都不得入内。接下来的路程就需要将军您跟着杂家一起走进去了。太子爷已经在勤政殿的偏殿等将军了。”

长岐点头道:“好,请公公带路。”

铭剑只是小厮,无官无职,因此无法入宫。自己在马车上等候。

两名提灯小内侍在前面照亮,长岐跟随着常内侍急步走进了巍峨宫门。

进入大门疾行数十步,绕过一截宫墙后,一条狭长的青砖宫道出现在了长岐眼前,两侧朱墙高耸。

再次疾行两刻钟左右,长岐终于是来到了勤政殿的偏殿。

常内侍在殿门口站定后说:“罗将军,您在殿门口稍等,杂家先去回禀太子。”

长岐再次点头道:“好!有劳常公公。”

这次没让长岐多等,常内侍刚进去不过一句话的时候就又出来:“罗将军,太子爷有请。”

长岐没再多言,脱下身上的披风交给旁边的小宫女,就跟着常内侍走了进去。殿内灯火通明,主位坐着一位身穿玄色蟒袍,头戴紫金掐丝小龙嵌百宝冠,通体贵气逼人且风度翩翩的男子,年约而立。长岐知道,这位应该就是东宫太子李承了。

长岐站前男子前约五步的距离,行稽首四拜礼:“末将罗朝聘拜见太子殿下。”

没等长岐的礼行完整,主位的男子就走下来搀起长岐开口道:“慕青莫要行此大礼,快快请起。常德礼传膳。”

长岐猛然听到慕青两个字,有一瞬间的愣神。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罗朝聘的字。只是这罗朝聘生在漠北,从小又在漠北的军营长大,那里作风粗犷、不羁。相互之间多唤诨号、职称。

父亲常常唤他二子,大哥和嫂子唤他小弟,同僚唤他罗二,下属唤他罗少将军。自从母亲去世后,慕青这两个字,再未有人唤过了。也不知这太子殿下是从何处得知这罗朝聘的字。

当下也容不得长岐多想,他再次躬身行礼道:“谢太子殿下。”

李承走下主位,引领着长岐向一侧的食案走去:“慕青,你跟我就不要客气了。你母亲罗老夫人,和我的母亲淑静圣德皇后是姨表姊妹。我的太子妃荀氏和你自小定亲又不幸夭折的李二小姐又是姨舅姐妹,咱俩可是实打实的亲戚呀。论起来,你还得叫我一声表哥呢。哈哈哈。”

两人走到食案,分主次坐好后,李承再次开口:“不如以后慕青就唤我一声表哥吧。你父亲罗老将军一生只得两子,你兄长罗大将军一生赤胆忠心,可惜早早就为国尽了忠。罗老将军又远在千里之外的漠北为国守疆。慕青你这次又受伤颇重,定然是要好好在都城修养一番的。如今在这都城你人生地不熟的,不如就先留在东宫。一来你可以安心养伤,二来也给我讲讲这大漠风光,也好让我这井底之蛙见见世面啊。”

好烦呀,想回涂山,这是长岐的第一个想法。他努力听着李承的话,但是实在没有理清罗朝聘跟他这乱七八糟的亲戚关系。

好饿呀,想回涂山,这是长岐的第二个想法。罗朝聘的这具身体实在是不中用。明明昨天进城的时候还都挺好,谁知晚饭时他又开始发烧,烧的他头昏脑涨、浑身无力。所以只用了一些药丸,晚饭没吃。今天起的太早,导致他今天早饭也没来得及吃。现在他难得有胃口,却又饿的眼冒金星,空守着一桌美食不能吃,听李承在这里论亲戚。

心好累,想回涂山,这是长岐的第三个想法。这小世界的人说话惯会拐弯抹角,不就是想让罗朝聘留在东宫为他所用吗?一句话的事儿非得东拉西扯的。

绕是长岐实在不耐烦这其中玄机,也还是得耐着性子,按照罗朝聘的思绪去回话。他装作惶恐的样子回复道:“太子爷,您折煞末将了。太子爷博学多才又心善恩广谁人不知。此次末将离开漠北时,家父千叮咛万嘱咐。说末将自小在粗犷之地长大,粗鲁愚钝又没规矩的很。所以让末将务必谨记君恩、恪守规矩,尤其是不得失礼于圣上和太子殿下您。太子爷您给末将准备了一座小院,已是感激不尽了。怎好再入东宫打扰您。”

李承看长岐拒绝也不生气,依然好心情道:“哈哈哈,罗老将军还是跟以前一样规行矩步。好,那我也不强求了,慕青一人独居也还自在些。只是日后慕青在都城有何困难,都可直接来东宫寻我,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长岐松了一口气回复:“是,末将这里先多谢太子殿下了。”

李承点点头,率先用木箸捡了一块胡饼放入长岐的菜碟里说:“好了,谈了一早上慕青也饿了吧。我也不清楚你的口味 ,所以让尚食局挑着漠北和都城的小食都上了一些,喜欢那些就多吃些。一会儿朝会得一两个时辰,不吃饱些可坚持不下来。”

长岐露出了今天早上第一个真诚的笑脸:“让太子殿下费心了,末将不挑食,都喜欢。”

食不言寝不语,两人的餐具礼仪都很好。长岐木箸用的又快又稳,吃的也香。李承原本晨起都没什么胃口,只会略吃些羊奶或者蔬菜羹就会开始一天的工作。如今看长岐吃的这样香,自己也不自觉的多用了一些小食,直到常内侍过来提醒朝会快开始了,才停下来。

两人由小内侍们服侍着净手漱口洗漱好后,景阳钟刚好敲响。

铛铛铛,三声深沉的钟声从远处传来。每响一声长岐就觉得自己的心痛上一分。三声钟停,长岐已经痛的嘴唇发白,他脑海里突然了一位老将军的身影。他一身戎装打扮,背影沉默的仿佛一座高山:“二子。”他的声音响起,低沉浑厚又略带沙哑:“上朝的时候有点眼力见。听到景阳钟响,文武大臣会按照官位高低依次排队进入勤政殿,文左武右排列站定,然后等待天子上朝。你这次回都城是第一次上朝,也不用管什么规矩,你就找到跟你朝服差不多的人站他后边就行。记住了,早早谢恩后想办法尽快返回漠北。二子,记住了,一定要想办法尽快回漠北。”

随着一声声的嘱托那名将军也转过身来,那一张饱经风霜又坚毅如铁的面容上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

“哥哥、哥哥,快醒醒。你怎么了,哥哥?”狐宝在识海里感觉到长岐的神魂及其不稳,就快要立体,担心的上蹿下跳。最后没办法它只得用尽全力在长岐的识海里打了一掌。

“呃!”识海里一阵剧痛,长岐也终于清醒了过来。

他偷偷的观察了一下,内侍们都在服侍太子更换朝服并未注意到自己。他悄悄松了一口气,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对着狐宝问道:“我这是怎么了,为何入了障。这罗朝聘不是已经魂归地府了吗?为何对这具身体还有影响。”

狐宝撇撇嘴,擦擦脸上已经干了的眼泪,悲切切开口道:“狐宝也不知道呢。狐宝正在睡觉呢,突然就感觉到哥哥神魂不稳,狐宝太着急了,怎么叫哥哥,哥哥都不清醒。”

长岐阴恻恻的问:“所以你就在我的识海里打了一掌?”

狐宝眨着自己的豆豆眼左看看右瞧瞧,就回复长岐的问题也不再看长岐。

“罗将军,咱们走吧。”

长岐还打算再问,常内侍的声音从一旁传来。长岐瞬间归位,朝常内侍点点头跟着太子朝殿内一侧的小门走去。

走出小门再绕过一个屏风,长岐眼前豁然开朗,他的心再次感觉到了悸动。

这次长岐清楚的感知到了这是罗朝聘这具身体残留的情绪。

从15岁入军营,在李朝效力整整十三年后,罗朝聘才终于在太子李承的带领下踏上了这气势恢宏、巍峨庄严的至尊金殿。

只是可悲、可惜又可叹呀!罗朝聘这时已经身死魂归,空留一副躯壳给了长岐。

长岐用手轻轻的安抚着这具身体的心脏,待稍微平息后,他就打算跟太子告辞去找自己的位置。

只是还没有等他有所行动,原本一直走在他前面的太子就转身伸手拉住了他,低声道:“慕青今天第一次上朝,有些规矩可能还不懂,一会儿你紧紧的跟着我,站在我的身旁既可。”

长岐推辞道:“太子爷,这于理不合呀!”

李承却是不管,只用手拉着长岐就走到了他平时所站的位置,他身后顺排着各位皇子,长岐就跟个入侵者似的单独一排。

众人刚刚站定,后殿就传出了内侍整齐的脚步声,这是天子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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