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舜英每次回赫鲁纳看到路边的白色夹竹桃就心烦,更别提闻到那清苦的味道了。他让人把庄园里的夹竹桃全铲掉,花匠问他种什么,他就摆摆手说让他们看着种。
现在花苗还没种好,庄园里有几片光秃秃的地界。他晚上去宋晚声的场子喝酒,乱七八糟的灯光下,宋晚声问他:“多久没回老宅了?”
他不应声,到露台上点了根烟。塔下是京都繁华灯火,江榄月等人也坐在露台的皮质沙发上喝酒打牌,宋晚声到女孩子中间凑个热闹被轰了出来。
“我说你们,在我的场子喝酒,还不待见我是吧?合着就等某人呢?人家压根不稀罕搭理你们。”宋晚声“切”了一声,眼神往虞舜英那瞟了瞟。
他一个人站在露台边缘,身影高大修长,黑衬衫的袖口随意挽到肘部,寂寞地抽着烟。要说虞舜英的相貌是他们中间一等一出挑的,偏偏生得一个臭脾气,女孩子即便喜欢他,也不敢上来勾搭。
江榄月这几天频繁到他的场子来,大家都心知肚明。偏偏虞舜英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宋晚声上前揽着他的肩,被他嫌弃地挥下来,“你小子皮痒是不是?”
宋晚声低声说:“我说哥们,那江大小姐都来我这好几回了,你好歹也给人家点面子啊?你左右和禾绾掰了,人家都不计前嫌地往你跟前凑,你怎么这么油盐不进呢?就你这脾气,也就她能忍你,你看着办吧。”
他的手又搭上虞舜英的肩,虞舜英直接给他扭到背后,他疼得“哎呦,哎呦”的。
“少说话,滚。”
宋晚声被轰走后,虞舜英坐在露台一角喝酒,这边打牌的女人,有几个他不认识。
故意装作八卦的口吻,压低嗓门说:“我们上次在商场碰见那个禾绾了,就之前跟在虞少身边的那个。现在摆阔呢,还包养了个小白脸。”
“真的?那他……不生气?”
“玩都玩过了,钱也给了,还生什么气,虞少是那么不敞亮的人吗?那样的女人要多少有多少……”
声音高低飘进虞舜英耳朵里,他桌边有瓶酒,他直接拿起来碎在了地上,这边打牌的几个女人吓得尖叫,纷纷站起来,室内的人也都静止,全都盯着露台这边看。
宋晚声赶紧冲出来,却见虞舜英坐在沙发上,脸色平静,指着露台上一个女人,“你,过来。”
那个女人颤颤巍巍过来,虞舜英又招招手,“坐到我身边来。”
她依言坐下,虞舜英直接扣着她的后颈将她拉到面前,“把你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他的眉头微微蹙着,表情多少有点不耐烦,似乎她再不说话,他就能拧断她的脖子。
“我……我……”女人看看四周,没一个人敢上来替她说话,磕磕绊绊的,这话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渐渐地害怕得呜咽起来,脸上的妆都花成一团,像打翻了酱料盘似的,怪滑稽的,“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
虞舜英彻底没耐心,扣着女人后颈的力道重了些,吓得她哇哇大哭,这时候江榄月冲出来劝他:“虞舜英,你别犯浑,那天我也在,她说的是实话。你还不让人家去洗把脸,欺负女人也就你了。”
宋晚声也劝:“是啊,今天出来玩的,就你扫兴,下次喝醉酒,我直接给你扔大街上!”
虞舜英松了手,那女人立马哭哭啼啼溜进了洗手间,几个人进去宽慰她。虞舜英冷眼一扫,其余人又全部一秒复原,只剩下宋晚声和江榄月站在他身边。
他觉得有点疲倦,揉揉眉心,摊开双臂往沙发上一靠,脑子里全是那句:“包养个小白脸。”
她不会的。
江榄月脸色极差,她坐到虞舜英身边嘟囔,“那个禾绾,她除了找你要钱还会做什么?现在都分手了,你还为她发什么脾气?不是说她拿了姜姨的钱才和你分手的?这样一个女人,也不知道你喜欢她什么?”
虞舜英“嘶”了一声,冷眼扫向宋晚声,宋晚声吓得赶紧举起双手以证清白!“不是我说的啊!”然后他溜之大吉了。。。
是江榄月非要向他打听的,这姑奶奶要是不告诉她,她就天天逮着他,坏他好事。现在他一走,江榄月说话更加无所忌惮。
“我们这样的家庭,本来和那些人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上次我和你说我喜欢你,想做你女朋友一直都是真心话。”她注视着虞舜英,夜风吹过来,她保养得当的长发飘了一飘。
虞舜英偏过头,她本以为他将她的话听进去了,结果他只是拨了拨她的长发,凉薄地笑一笑,“上次在轮船上,是你吧?”
“什么?”江榄月愣一下,然后装懵,脸颊渐渐发烫。
“我生日那天晚上,看见我和禾绾的人,是你。”
“!”没想到他会这么不留余地地戳破她,江榄月觉得,这个人实实在在是个混蛋!“你……”
虞舜英的笑声十分刺耳,他现在情绪极不稳定,笑够了又喝杯酒,说:“你不是不知道我喜欢她什么吗?我现在告诉你,我就喜欢和她上床,这些你现在能做到么?江大小姐?”
“虞舜英!你竟然拿我和那个不要脸的女人比……!”江榄月一掌挥过来,被他捏住手腕拉到跟前警告:“做不到就走,别来烦我。”
“你……”江榄月只觉得委屈,眼泪堆在眼眶里,最终流了下来。
他们从小认识,这个疯子竟然拿她和一个卖花的做比较?!她挣脱他的手,哭着跑了出去。
宋晚声“诶”了一声,丢了手牌过来,拍拍虞舜英的肩,“不是,哥们你有病是吧?非得把我这地方搞得一团乱?你跟人江榄月说什么了?搞得人这么伤心。”
“没什么,让她以后别来烦我。”
虞舜英拎了外套出去醒酒,在路边走着走着经过一家医院,正好看见禾绾拎着东西进去。他的脑子忽而清醒,怀疑她是又生病了。那天在赫鲁纳,他那么对她,一直到现在都不敢联系她。
他鬼使神差地跟上去,却见她一会儿就出来了,身边还站着一个长相白净的男孩。
禾绾刚下班给阿妈煲了山药排骨汤送过来,还给温生带了一份,温生的皮肤很白,站在门口抱着保温盒舀着一块排骨吃着,唇色因为热汤的温暖而发红,显得气色更好,一口一个夸。
“绾绾姐,你的手艺真好,我这几天跟着我妈尝了你做的各种菜,真的太好吃了。你有空教我吧,以后我来做,就不用麻烦你天天做了送过来,你也可以多休息休息,不用累着自己。”
“好啊。”禾绾温和一笑,拿包纸给他。
温生吃得很开心,接过纸巾,时不时也对着禾绾笑。他大概是从母亲生病之后,就没怎么快乐过了,这几天眼见阿妈手术成功,身体一点点好起来,他人也变得开朗了。
他之前跟禾绾说话都像压着一团挥之不去的乌云,根本没有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热情,现在又好像恢复了最原本的样子。
或许,人们所表现的模样都不是他们最原本的样子,只是被生活变故逼得变了形。
禾绾虽然年纪不大,但她所经历的伤痛时常使她动作变形,那时候她就会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可爱了。所以当她遇到难堪的人或事,她总会多一些宽容,因为她知道,他们也不想这样的,只是有时候太过无奈。
温生正吃得津津有味,像只满足的小白鼠,唇角沾了一点油汤,禾绾顺手抽张纸替他擦了。
虞舜英站在医院门口拎着外套看着这一幕,他都不知道他攥紧了拳头,远远走过去喊了一声:“禾绾。”
禾绾抬头,僵滞了一下,随后有点不知所措。
虞舜英高大的身影一步步靠近,温生挡在她前面才反应过来,有点呆呆地回头问:“他是谁啊?绾绾姐,你认识他吗?”
他的个头很高,但比起虞舜英还差一点。虞舜英一伸手,他就被推到一边,一个趔趄,禾绾扶了他一把,拍拍他的手臂,“温生,你先回去陪阿妈,我一会儿自己回家了。”
“那他?”
“他没事,是我认识的人。”
“哦。”温生将保温盒盖上,又看一眼虞舜英,觉得这个男人看着就不像普通人,脸色阴沉,脾气很不好的样子。叮嘱了句,“绾绾姐,你小心点,有事给我打电话。”就进了医院。
“好,进去吧。”禾绾看着他进去。虞舜英步步逼近,将她拉了过来,他居高临下的影子笼罩着她,衣襟上带着点淡淡的烟酒味。
禾绾受不了烟味,闻到会喘不过气,此刻却惊奇于她以前怎么没发觉虞舜英会抽烟?于是她后退几步,脚上穿着高跟鞋,脚步不稳崴了一下,虞舜英的手掌从她纤细的侧腰滑到后腰,一把将她捞进了怀里。
“怎么?生病了?来医院干什么?”他的声音沉哑平静,温热手掌贴着她的后腰,那股白色夹竹桃的清苦香扑面而来,让他的心神晃了一晃,垂头盯着禾绾的眼睛。
两个月不见,她好像清瘦一点,之前在赫鲁纳好不容易将养起来的脸颊瘦下去一点,显得下巴都尖尖的。
眼睑下两抹淡淡的青绯,好像操劳了好几天,指腹按压上去,指纹的肌理暧昧地摩挲着那抹娇嫩的肌肤,留下一抹淡淡的温红。虞舜英的嗓音隐隐心疼,“最近过得很累?没有好好睡觉?”
禾绾察觉到气氛不对,要脱离他的怀抱,却被他拉回,一拉一扯,细细的高跟鞋踩在地面慌乱的几声响,时而不稳跌在他怀里,又恢复了原状。
看来不听他说完,他是不会放过她了。
“最近有人说,你包养了个小白脸,就是刚刚那小子?”他一只手扣着她的后颈,一点一点揉捏着,动作和嗓音都让她觉得酥酥麻麻,胡乱摇了摇头,“没有,是他们乱说的。”
“那他是谁?”虞舜英知道她没有家人,晚上医院外的走廊人少,手掌在她细腰上摸索一圈,隔着薄薄的裙料,热度烫到她肌肤上,眼见她浑身颤了一下,他突然在黑暗里笑了一声,“想我了?”
禾绾觉得耳后发凉,她答应过姜蘋华,以后从虞舜英面前消失。现在钱都被她用了,想还都还不出来。她双手堪堪扶着他的手臂,有点站不住,虞舜英将她的腰钳制着,还是那句话,“到医院来干什么?生病了?嗯?”
禾绾嗅到他身上淡淡的烟酒味,有点头晕,低声说了句,“没有。”含含糊糊,柔弱无力的模样,娇滴滴的语气,让虞舜英控制不住地想捏着她的下颌吻上去。
然而,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