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还能维持多久?冷煎人寿,七天?十四天?不够,都不够。
他来这就为了挑战未知的风雪?
“休斯礼,你现在最要紧的是什么?”
“我,我不知道……”
“休斯礼,休斯礼,不要再杞人忧天,看着眼前,你现在应该做什么! ”
“检查保险丝。”
休斯礼踱步走得不停,脚下的木地板嘎吱作响。他灵机一动,突然想到一个地方——地板下还有个地窖。
自从祖父离世后,便没人再踏足那里。那里储藏着祖父的宝藏,像一台旧的收音机、一根生锈的高尔夫球杆……
风将飘散的雪花吹到他额发,休斯礼用门闩翘起地窖门,月光引路,他踩入地窖深处,步步谨慎。
“呃! ”小腿边震痛传来,休斯礼定睛一看,是台割草机?
摸黑之中,状态百出。要么是额头撞上自行车车头;要么是被旧网球袋绊倒,球在地板上跑酷蹦跳;要么是手被金属片划破……地窖更深处,一台半破烂的工作台旁,休斯礼找到了一样好东西:旧悍马聚光灯。
休斯礼得意地将这台金属机子拉至屋外,光虽没有那么明亮,但至少还能辅助他修理保险丝。
休斯礼把大衣拉至下颌处,迎雪认真检查保险丝,但是翻来覆去好几遍,都没发现问题。
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寒风紧拥而来,休斯礼抬头望着多云的天,心下大骇,不能再呆了。他抖落肩上的落雪,将聚光灯抗上肩。只是云遮月,无光寸步难行……
跑,拼命地跑!
休斯礼刚跑至城镇外,云层释放,冰雹同雪积满了天。
雪不停袭击他脸颊,休斯礼裹紧羽绒背心,试图无视这场暴风雪,顺着本能反应朝一个方向跑。
雨帘之下,他不停眨眼,朦胧看见山下的村庄。暖黄温和的村庄此时变成了弯曲山道里的一个黑点。村户里的灯慢慢亮了一盏一盏……休斯礼心刚放松,但是很快,又是一片黢黑。
“起码还能看见亮灯……”话音刚落,顿时反应过来不对劲。那么黑,怎么看清的?
他顶着白茫茫,仰望天空,云层已散去,数以百计的星在盘旋闪耀。
休斯礼惊诧不已,一时竟难以回神,目不转睛地盯着这片出奇美丽的流光溢彩,无比痴迷。
与前几日相比,天尤蓝,星尤闪,蓝幕之上,群星璀璨,胜过凡间无数珍贵稀奇的珠宝。
休斯礼第一次,臣服在其罕见的美丽之下。
当他敬畏地凝视着这份美丽时,寒风酷雪一直追随警告他。
休斯礼重新扛起聚光灯,准备徒步回家。
“你好。”
休斯礼诧异地抬起头,猛然地环顾四周,哪来的声音?他迅速扫视过这片区域,想要寻找声音的来源,但是只有风雪刮着他的脸颊,传递一个清晰的事实——除了他,再无一人。
“整天胡思乱想呵。”他一边嘀咕,一边将连帽衫拉紧,肯定是风刮过树枝的空耳,自己吓自己干嘛!哪有人啊!
心理建设都快筑成堡垒了,但是一道感觉还是将他打得溃不成军——监视。刚刚有一双眼睛在监视他。
“冻出幻觉了啊! 疯啦! ”休斯礼疯狂咒骂自己,收回视线,拼命抖落脑子里疯狂的幻想。
他拖着冰冷的身体回到小屋,插上水壶,就想躲进被窝,喝一碗热水。
“疯了?疯了? ”休斯礼不耐烦地在屋内踱步,喃喃自语。
他凝视着窗外,看风如何撞向房子,雪已吹响进攻的号角,不论是无辜的游客,还是偷渡者,都很难在这场暴风雪中存活下来。
难以解释——休斯礼抓起大衣,戴紧兜帽,明知最寒时刻即将来临,但还是埋头冲进冰天雪地之中。
不管是活人还是空耳,他只要问心无愧。
“疯了!疯了!真的是疯了! ”
沸腾盈天的水汽模糊了夺门而出的那道身影,瘦削但挺拔。
稚嫩的青年涉雪而行,任刮骨的风打在脸上,仍埋头前行。他没有放弃,一步一步更加接近结冰的湖面。
风雪只是那道神秘瑰丽北极光的开场曲,休斯礼想,他心有限,要装下更无限的星光。
他仰望夜空,惊鸿一瞥、心弦撩动。
监视、眼睛、刺痛,又是之前那种感觉!好像有人正在钻过他的头盖骨。
大头探照灯照亮延绵雪地,休斯礼在找——一根折断的树枝,一道夜间的脚步声,一双注视着他的眼睛……什么都没有!
这下放心了,哪有人啊。
休斯礼轻吐出一口浊气,按下了灯,星短促地一闪一灭。
“你好。”
又是那道熟悉的声音!他确定!他听到了!休斯礼冷颤连连。
他用探照灯扫视这片区域,谨慎地查看周边,“谁在那里! ”他大喊,脸上被划出好几道血痕。
休斯礼抓起雪中遗留的椅脚,奋力挥舞,四处张望,怒吼道:“出来! 出来! ”
“我在这里。”
那道声音又响了起来。
休斯礼调高探照灯,声音在谷间回荡,似乎来自四面八方。
“哪里?!滚出来! ”休斯礼喊道。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制造恐慌的。你的脑子里有一个白点,我只能将能量传输到那里。”声音非常平静地回答。
休斯礼慢慢将手抬至脑后,摸到了骨头和手术遗留下来的伤疤,白点?还是手术后遗症的神经幻觉?
“我不是幻觉……我叫Y 。”
歪?Y?在我脑子里?休斯礼心想,太过荒谬而失笑出声。
“没错。你的光触碰到了我,我找到了一个可以栖息的白点。我这样做,很失礼冒昧吗?”
休斯礼摸后脑勺的动作一滞,未经他人允许随意进入别人的脑袋,礼貌吗?
他一面轻哼,一面摇头思考这个问题,“还好吧。但事先通知一下更好。”
“对不起,我的光通过了你的回信,我以为那是邀请,下次我会考虑周全的。”
“下次?”休斯礼面色有点古怪。
“当然,如果你想的话。”
“……”休斯礼:“你是谁?”
有点草率了,其实他心里更想问:你是什么东西?
“尤瑟安。”
“尤瑟安?”
“没错。”
“……”休斯礼又问道:“那是什么?”
“尤瑟安,在你们的语言中是‘光明’的意思。一开始,我们只是徘徊着的、孤单的魂灵,没有容器,漫无目的。但在数万年前,孕育我们的‘土’告诉我们该去——照亮、引导和保护整个宇宙。”
休斯礼听完沉思了片刻,哇,人文软科幻文艺电影啊。
他想起刚才,问道:“你说回信?那又是?”
“是光,你头顶上的光。”
休斯礼闻言,抬头仰望,星在无尽夜空中,尽情起舞,编织极光色彩。
他抑住惊叹,喜跃抃舞,“你,你的意思是——你是北极光?”
尤瑟安:“不,那只是我的信号,是我向地球传输的信息。你是第一个接收到并给出回信的人类。”
休斯礼:“嗯?听着是不坏,但我还是没怎么懂。”
“你回应了我,我同你的回信缔结,于是便将我的部分数据传输过来,部分意识转移过来。人类基本看不见我也听不到我,你的脑袋里有一个非常漂亮的白点,看起来很舒服,我便先转移过来看看你。”
“?”休斯礼:“所以你是肿瘤?”
“……不是。我是Y,行星系中最后一个尤瑟安。”
证明给我看啊,休斯礼心想,别又招惹到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尤瑟安:“我要怎么证明?”
“我不知道,像是最简单的发光?”休斯礼打了一个重重的哈欠,疯了之前还是先好好睡一会吧。
“好。我答应你。”
休斯礼大声笑出来,真随意草率啊,他漫不经心地将脸转向天空,决定再好好调侃一下这个“肿瘤”。
但是——眼前无穷无尽的光漩涡,休斯礼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这幅跳跃优雅的奇迹,敬畏、惊愕、欣喜得牙打颤。
真是仰慕良久,一朝得见。
“……”
“喜欢吗?”又是那道极其平和的音色。
“不可能!不可能! ”休斯礼握紧拳头,重重地擦拭眼窝,眼见也不一定为实!
尤瑟安:“我做错了吗?”
休斯礼摇摇头,好像是要将脑子里的声音摇出来一样。
他抿紧嘴,深吸一口气,“我,我只是需要点时间接受这件事。地球外还有其他生命体?”
“当然,很多。人类似乎永远也找不到它们,但我找到了你。”
休斯礼跌坐在雪地上,双手抱头。
在人类一无所知的崭新生命体面前,藏无可藏。
“我不是不信你,就……太……”休斯礼道:“第一次……我有点害怕。”
“我该怎么称呼你?‘人类’?”脑海里平缓的腔调再次响起,休斯礼失笑。
尤瑟安:“我已经说过自己的名字。”
呵,还懂礼尚往来。
“休斯礼。”
“休斯礼,很高兴见到你。”
我也是,他想。
也许是真的,也许只是冻死前的黄粱一梦。休斯礼不再去纠结,此时此刻他想尤瑟安存在,这一秒这一瞬间,尤瑟安即是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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