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谜团

县令畏畏缩缩问不出所以然,忽传来嘈杂声,陌玉绯侧身望去。

深紫色锦缎出现了一瞬便消失在拐角,大理寺衙差掏出钥匙打开牢门:“你俩可以走了。”

陌玉绯顺着动静走近,木栅栏里两名女子依偎,郑盈儿依旧笑着从容优雅,但或许是因为昨日的事让她彻夜难眠,眼下青黑一片。

花怜则在看到陌玉绯的一瞬间,便扑上前握住她的手:“大人,救救奴家,奴家是冤枉的。”

距离如此之近,陌玉绯嗅到一股异香,和那日去乐坊闻到的相似,却略微不同。

虽不知这二人因何被抓进牢狱,但此时被轻易放出,想来是不用她救的,陌玉绯并不明白这句话的用意。

案件的真相往往就隐藏在这些迷雾中,总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陌玉绯收回手,递给她手帕:“走吧。”

府衙少了县令,难得清静,小厮们虽各司其职,却总没什么精气神,逮住空隙便躲到角落中偷懒。

不大的院子,落叶扫了一上午也不见干净,陌玉绯安顿好花怜回来时,便看见古树下,书生拿着书卷缓慢背诵。

下一年京都便要举行春试,到时候所有的才子趋之若鹜,便又要不太平了。

此处并不是备考的好去处,她也不知这人是怎么想的,竟随她来这府衙读书。

阳光在树影里摇曳,细碎的脚步声慢慢停下,慕瑾弯腰将书册放在桌案上,坐下倒茶,他不必看一眼,便也知来者何人。

待陌玉绯坐在他面前,慕瑾将那杯茶推过去:“阿绯,来得正巧,明修今日有事同你讲。”

陌玉绯接过茶,轻抿一口,茶液微苦,入口后不多时便开始回甘,她望着这人,对方半天没有下文,似乎在等她回应。

一句“阿绯”,总是无意间拉近了距离,但陌玉绯知道,她俩远没有那么熟悉,那些不经意升起的臆想,也不该久留。

慕瑾隐瞒着什么,陌玉绯不想去探究,如今这样,挺好。

她饮尽手中茶,握着杯子轻轻转动,偏头漫不经心反驳:“不巧,我也有事同你讲。”

所以,你的秘密,别告诉任何人。

慕瑾倒茶的手微顿,他笑了一下,不置可否,默默把茶杯添满,颇有些好奇那牢中有何事,居然惹得这人不痛快。

“那阿绯先讲。”

郑盈儿家中死的那人,经捕头的调查,身份已然确定,是她丈夫。陌玉绯那日会进府宅恰好是因为,郑盈儿收到仆从的耳语,放声大哭。

身为官家人,陌玉绯好管闲事,自苏娘子一案似乎是出了名头,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若是真发生了什么大事,宋家定是想要隐瞒,何至于故意引人耳目,在门外大哭,岂不是招人笑话。

唯有一个目的,那便是引陌玉绯进去。

若一切皆是有计划而为之,那么当初郑盈儿的施恩,以及借打消闲言碎语同游,都是一场阴谋。

为了,做一个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证明郑盈儿夫君死时,她恰好和陌玉绯在一起,不是杀人凶手。

只是不知道为何出了差错,所以又使计进了大理寺牢狱一趟,再次在陌玉绯那里有了不在场证明。

陌玉绯并不是今天才发现这些,她从踏进宋宅,遭遇那些事便略有所感。

只是今日去了大理寺,才暗觉怕是大理寺的高层也参与了此事。

目的为何?

花怜在其中扮演的是何种角色,那只在衙差口中出现过惊艳绝绝的公子,以及死了的押粮官,还有那些被涂掉脸的画。

谜团重重,似乎毫无联系,却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将所有以巧合的方式呈现在陌玉绯面前。

她被人推着走,她是局中人,做了棋子,却不知道执棋人是谁。

陌玉绯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她会去探寻案件的真相,但她不会成为某人铲除异己的推手。

陌玉绯斟酌着措辞:“你……春试将临,你可要回书院看看?”

闻言,慕瑾垂眸,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当真是聪明人,倒是不用他明说。

此案所牵扯之人,多数皆有了解,或多或少出现在陌玉绯面前,唯有那有疑点却始终难以得见的宋家公子,所知甚少。

慕瑾此行是为了向陌玉绯辞行,同为书生,接触后再把信息以日常交流的方式,不动声色传递给陌玉绯,再合理不过。

只是没想到先被人提出来。

是太过信任了吗?还是察觉后的利用。知人善用,是上位者必备的品德,慕瑾倒没有多少伤心,只是他看着陌玉绯面色纠结,眼里透露的些许不忍心,难免觉得有趣。

“阿绯要我回哪个书院呢?”

慕瑾先前在的书院和那宋公子并不在一处,陌玉绯装作不知,用剑柄按住书页上的几个字:“五蕴书院。”

话落,她听到书生的轻笑:“阿绯的愿望,明修自是要满足的。”

那双眼,清澈干净映出陌玉绯严肃的面容,忽有些惭愧,她避开视线垂眼抿茶,也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在解释。

“五蕴书院,是京都第一的书院,往年科考成绩佼佼者不胜枚举,你去了自当有益无害。”

慕瑾还是头一次见她说了这么多无关案情的话,他指尖摩挲着书上泛黄的字眼,似乎夹带着无限的眷恋和不舍迟迟开口:“好。”

书生的声音一如既往,所有的情绪不浓烈,淡然从容,所有荣辱得失都能融在那抹温润如玉中。

而他此时的神情,却又是如此落寞,陌玉绯一向自诩尊重他人意愿,也不知为何犯了混,做了恶人。

是何时,她竟觉得书生从不会拒绝她的请求。

陌玉绯不动声色放下茶杯:“是在下唐突了……”

话音未落,慕瑾同样起身,他越过桌子走到面前,距离近到彼此间只余下一指距离,纠缠的呼吸,此起彼伏,轻浅,落在耳边却如同响雷。

不只是谁乱了心扉,心跳不受控制。

慕瑾只是伸手将她头顶的树叶取下,大多数女子总喜欢涂抹脂粉,大概是香的,而陌玉绯身上是苦的。

混合着药的苦涩弥绕在鼻尖,那也是慕瑾身上的味道,他的“多病”,让她从此蹲在药罐面前熬药,时间久了,便染上了这味道。

意识到这点,慕瑾喉间微痒,想说话也难以出口,他不知道自己在干嘛,没有未来,却想看看一颗真心,所以总不经意的试探,渴望着这个人对他的特殊。

慕瑾突然觉得一切都挺无趣的,他将树叶藏于掌心,后退拉开距离,抬眼时仍然处变不惊。

“何来唐突,莫要……”生分了,思绪一滞,慕瑾忽而一笑,颇有些想落荒而逃的冲动。

陌玉绯读懂了他的未尽之言,许是方才的氛围太好,她放缓了语气,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纵容。

“若是……惹了麻烦,可书信告知。”

惹了事,陌玉绯会秉公处理,并不会偏袒,但语言上的护短若是能让人开心,亦无可厚非。

慕瑾面上闪过讶异,随后眯眼浅笑:“多谢。”

陌玉绯转身的动作变得缓慢,她看了一眼,并未发现对方不同之处,但总觉得奇怪,若是往常,慕瑾会回一句“阿绯真好”,他总喜欢这样暧昧的词汇。

如今这句倒真显得生分,不过也好,若有朝一日回到了现代,也不会无法割舍此处。

这样神秘,且温柔的人,若是在那个时代她也会为之侧目,但在这里或许远离才是最好的选择。

嫌疑人虽已确定,却仍有疑点,唯今有两条探查的方向,一条是无脸仕女图,一条是京都近几日居高不下的种粮价。

仕女,本是指官宦世家的女子,但那些画上的穿着却并不富贵,而尽是些纱幔之物,手腕上,腰间,脚踝,或多或少系着铃铛。

她们身姿婀娜,举动轻盈,比起闺阁女子的端庄内敛,更像是舞女。

说到跳舞,这京都便属花怜所在的那间乐坊里面的舞姬跳得最好。

陌玉绯只是府衙的状师,她的职责仅是写状书,替含冤者申诉,或者是替人写写契约。

但因她对那些含有冤情的案件太过关注,便参与了进去,向老仵作学习验尸,买书籍学习勘验等等,由着县令的纵容,以及和几个捕快的关系不错,陌玉绯查苏娘子一案时,也算顺利。

而今县令不在,县丞管理诸多事宜,异常忙碌,负责查案的县尉颇有些独断,陌玉绯的推测和调查方向,并不被采纳。

县尉正在调查卷宗,宋家之事可大可小,而押粮官之事,大理寺押着刘县令刻不容缓,他可没功夫陪小丫头胡闹。

也不知县令大人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来这人是不世之材,分明一点都不担忧他安慰啊!

他挥挥手,将画卷重新扔在一边:“去去去,要查你自己查去,我这边是分不出人手给你。”

“大人……”陌玉绯还想再说,却被县尉推着出门。

“砰——”

红木镂空雕琢的房门,被重重关上,陌玉绯听着屋里传出来的抱怨声,抱着画的手臂微微收紧。

长廊下,书生的背影还在远处等待,陌玉绯大跨步走去,腰间的长剑随着她的动作拍打着短甲,发出啪嗒啪嗒声。

慕瑾听到声响回头,对上一张冰冷严肃的脸,微风扬起碎发,露出眼角浅浅的伤疤。

陌玉绯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望着出神的慕瑾,她道:“今日,我需寻一趟师父,许是不能与你一同回家了。”

回家吗,慕瑾轻叹,似乎真有些离别的愁绪,五蕴书院离府衙或是陌玉绯的小屋,并不算太远,只不过那里的规矩是必须住在学院,未经允许不得离开。

“好。”陌玉绯的师父啊,慕瑾眯眼笑得灿烂,是好久没有出现了。

还有小可爱在等待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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