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密室

“去屏风后换,外间……”慕瑾话还未说完,屋外便传来花姨赶客的声音,临近的几个包厢传来男人谩骂声,听动静很快就要到他们这个包厢。

姑娘们热情难逸,跳舞歌唱者围在一起好生热闹,倒是不像要休憩的模样,乐坊本就是寻欢作乐的场所,留宿似乎是件正常的事。

赶客反而最易激起不满,做生意的最忌这一点。

陌玉绯当下跨步进了屏风后,她边解衣边思索,今夜当真如此危险吗,竟让师父催她立刻更换,为何还有一丝怪异感。

鳞甲冰凉,却在接触皮肤时变得温润,并不刺激人。

慕瑾背对屏风,闭着眼睛,似乎担心徒弟不会用,提醒道:“将其展开抚平,贴在心源处便可。”

鳞甲在皮肤上缓慢贴合,不留一丝缝隙,随着体温黑色渐变着褪去转变成肤色,陌玉绯轻抚着那片皮肤,不细看的话,发现不了浅浅的鳞片纹路。

陌玉绯并未将其贴在心脏处,而是在别的地方,兵刃刺入心脏并非一定毫无生还,真正的要害……

陌玉绯拿衣带的手在触碰到布料前顿住,随后猛然抬头。

夜色浮现,昏黄的烛火拉长两道身影,风从珠帘穿过,人影晃荡,她眯眼,半晌,穿戴整齐从屏风后走出。

她的影子从屏风上移开,东北角师父背对着她跪坐在地,擦拭长剑。

慕瑾的影被一侧窗户外的月光投射在墙上,而那屏风在陌玉绯的影子离开后,还停留着一个陌生的影子。

暗影只能辨出轮廓,头发是披着的,但也有男子为了俊美头发半束,所以分不清男女,陌玉绯起先以为那影子是她师父的,直到方才惊觉她声音传来的方向和那影子的方位是截然不同的。

置于包厢三分之一处,用来遮挡视线防止窥探的屏风,大约只有一片叶子的厚度,莫说里面有夹层了,只是看着便感觉轻轻一戳就破,而屋外是闹哄哄的大堂,投影在这个世界也是天方夜谭的事。

屏风,屏风,屏风。

押粮官死时,一众舞女躲在屏风后跳舞。

郑盈儿夫君本应惊惧而亡,却被她救了,那时花怜躲在屏风后哭,次日,他还是死了,屏风被烧了。

押粮官一案,饭菜无毒,尸检无毒,被大理寺提走,查案方向是毒杀,拎出来的替罪羊是刘县令,那些如同多米洛骨牌的屏风去了哪里,是大理寺销毁了,还是又被回收。

而今晚,这包厢里也有屏风,是为她准备的,还是为剑客准备的。

木地板上方形的烙印,比现在的屏风木脚少一圈,这里原本摆放的是比它小的屏风。

陌玉绯望向慕瑾,一坐一站,此时居高临下的竟成了她,恰好和陌玉绯去邀请人时的站位相反。

剑客时常来乐坊,有专属的包厢并不奇怪,自命案发生起,大理寺暗中发了禁令,来此寻乐的多是些贵族子弟,若非陌玉绯邀请,他本不该来这里,所以今晚的目标是她。

长青坊以此设局,是因为陌玉绯在县令的安排下去乐坊寻美人,却和剑客相谈甚欢,是熟人。

在熟人面前,最易放下警惕,从而也最容易……被屏风“吓死”。

陌玉绯伸手正要触碰到屏风上漆黑的人影时,腰间一紧跌进冰冷的怀抱。

慕瑾环住她的腰,一手拽住飘摇的纱幔,脚尖轻点掠上房梁,落下的那一刻紧闭的门被重重踢开,砸在墙上,发出巨大的撞击声。

“陌姑娘你在哪呢~”

婉转的声音九曲十八弯,很诡异,却又很温柔,像是母亲吟唱的摇篮曲。甜腻的香味晕开粉红色的迷雾,如梦如幻。

陌玉绯眼皮越来越沉,意识却在沉沦的每一刻被一声铃铛唤醒,时而沉睡时而惊醒,一惊一乍。

迷糊中,耳畔响起一道清越的声音,似是拨开重重云层,如一缕山间的风。

“别听。”

陌玉绯心悸得难受,眉头皱紧,手指死死攥着慕瑾的衣衫,醒不过来的梦让她烦躁,唯一仅存的理智却让她保持安静不要发出声音。

折磨中,她推了眼前人一把,待对方老实了,揪着对方衣衫将脸贴在某人冰冷的脖子上。

她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不带有任何的香气,只是纯粹的,干净的味道,那颗慌乱发悸的心以缓慢的速度在平息。

陌玉绯轻声呢喃:“慕瑾。”

温热的唇若有若无划过冰冷的皮肤,剑客在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肩膀轻轻颤了颤,最终却还是恢复了平静。

他的剑越握越紧,怀中人每闷哼一声,那双望着梁下人的眼睛便会冰冷一度,慕瑾指缝里的针在黑暗中露出一点银光,在刺向花姨前。

“啪。”门被突兀地踢了一脚。

白日里总是哭哭啼啼的人,此时却一脸锐气,花怜不动声色瞥了眼“梁上君子”,移开目光推搡着花姨离开包厢。

“别找了,人早走了。”

待所有人都走后,慕瑾仍维持着原有的姿势,一动不动,片刻后,一道身影缓缓坐起,动作僵硬地摸出药瓶服药。

那是陌玉绯自己研究的解毒丸,服下后气短胸闷,心慌的感觉渐渐缓解。

陌玉绯蜷了蜷手指,颇为尴尬,幸好她那张脸上看不出什么,于是她抚平师父皱巴巴的衣襟,“平静”地问:

“老师,她们人呢。”

方才她意识虽然混乱,但并非毫无感知,断断续续的声音也能陌玉绯拼凑出真相。

花怜也来了。

慕瑾抬眼,依旧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此时此刻,陌玉绯才发觉距离之近,她并不会轻功,但只要能脱离这种奇怪又尴尬的气氛,不管怎样都好。

陌玉绯低眸望了一眼,似乎也不是很高,她一手撑着木梁,一手握剑,面无表情潇洒地向下跳。

风从脸颊穿过,未等坠地,一只指节分明的手轻轻托住陌玉绯小臂,护她平稳落地。

“老师。”

慕瑾收回手藏于袖中,片刻后递给她一卷羊皮纸:“轻功。”

陌玉绯忽而笑了一下,弧度并不明显,让人难以发觉。

她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尴尬,不管是靠在老师身旁,还是不经意间喊慕瑾的名字,清醒了都怪让人尴尬的。

但这点尴尬,似乎又被她老师的这点举动轻松化解了。

陌玉绯收下羊皮卷,不知该说什么,想起了慕瑾,便学着他的习惯,轻叹一句:“老师,真好。”

慕瑾转身的动作凝滞,如果有一天她得知所谓的“老师”和他是同一人,会是什么样的神情呢。

屏风是丝绸质地的,手感顺滑,随着触碰,手指遮挡了光源,影子便也发生了变化。

陌玉绯跟上慕瑾,两人并肩下楼。

方才还喧闹的大楼,此时却空无一人,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到,戏台上平白无故降下了许多垂直的红布,走进去身形被遮挡,影子便映照在布料上,和那屏风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慕瑾伸出长剑,陌玉绯会意握住对方剑鞘,两人一前一后在纱幔中穿梭,不知碰到什么机关,脚下的石板发出卡啦的声响,向两侧折断。

地下是深不见底的隧道,石壁上镶嵌着会发光的火石,光芒黯淡。

陌玉绯提起衣摆检查四周,确认没有留下特殊痕迹才跳了进去。

二人在石洞中摸索,找到机关将入口重新恢复原状。

黑暗蒙蔽了双眼,却让知觉愈发清晰,随着狭道越来越宽阔,那种危机感如同附骨之蛆,让人不寒而栗。

出口处灯火通明,再往前更加危险了,陌玉绯拽住慕瑾的衣袖,对着他轻轻摇头。

此事与他无关,到这里就好,剩下的应该由她去。

慕瑾见她越过自己朝前走,皱眉用气声说:“莫要胡闹。”

陌玉绯在洞口前停下,回头朝着慕瑾点头,示意他安心。

烛火照出的阴影,刚好挡住了陌玉绯,此处可将外面的情形尽收眼底,又不会暴露自身。

隧道外,是一片土黄色的景,顶上垂下的石柱,上面流淌着清澈的泉水,水流在石缝中泛着波光。

“啪——”

一滴水坠落,没入青丝,溶洞石柱下竟坐着一排排的舞女,她们双手合十,仰面朝上,神色赤忱,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坠下的水珠。

而在押粮官死去那日,再无音讯的屏风竟一个个摆在她们面前,交错的烛影配合着不一的座位,屏风上勾勒出一幅幅画面。

上面勾画的是一对男女,相识,相知,相爱的经历。

待青丝濡湿,一双双充血布满血丝的眼睛缓缓闭上,她们面对屏风神色变得虔诚,复杂的梵音从她们喉间溢出,在这寂静的溶洞中回荡,诡异,瘆人。

重重台阶上,一人坐在石板边缘,背对众人,墨发上似乎系着白色发带,他穿着一袭青衣,繁琐奢华的衣袍在身后堆叠,夸张地铺在台阶。

距离太远,陌玉绯只能依稀辨别出,石板上似乎还躺着别人。

时间流逝,这场盛大的活动结束,舞女们叽叽喳喳,又恢复了正常,围在一起说着什么。

“闭嘴!”花姨一声令下,莺莺燕燕们瞬间安静。

她俯身对着高台上的人举袖弯腰:“公子,今日的晚课已……”

“下去吧。”

“是。”

舞女们陆续走向隧道,陌玉绯见此不再停留,迅速走到慕瑾身侧,她抬头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神色:“老师,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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