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拍打着她的脸,陌玉绯从湍急的水流中爬起来上岸,她拧干衣裳看向四周浓密的丛林,缓缓舒了一口气。
陌玉绯想起黄衣小姑娘说的话,她顺着河流蜿蜒而下,寻找小姑娘哥哥的痕迹。但很显然一无所获,四周除了丛林什么也没有。
忽然远处传来稀稀疏疏的声音。陌玉绯一顿,朝着前方走去,她停下拨开草丛,里面露出一个仅供一人通过的洞口,陌玉绯弯腰钻进去。
洞内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越往里面走,便越是漆黑。随着深入,眼前场景分外熟悉,颇像几日前她与慕瑾一同进入的佛堂底下的暗室。
地牢,消失的楚老爷此时正坐在牢门外,他衣着华丽神情严肃,丝毫不见方才,那般和蔼,仆从弯腰在他耳边低语,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变,顿时大喝一声怒吼:“蠢货!”
话落众人纷纷冲进牢里,继续鞭打那个血肉模糊的仆从,借着地牢里昏暗的烛光陌玉绯看到那个人正是先前那个伤到紫衣女子的人。
打结的碎发被冷水泼洗分散开来露出熟悉的眼眸,深邃漂亮迷茫中带着天真和那小姑娘的眼睛十分相似。
如果说那小姑娘要找的哥哥是这个人的话,倒也十分合理。
陌玉绯垂眸沉思她看着里面近乎残忍的酷刑,身体发寒半晌没有动作,态度大变的楚老爷还有突然消失在林中的仆从出现在这里,怎么说都像是一个诡异的阴谋。
此时并不适合冲出去救人,但眼睁睁看着对方滥用私刑,让人难以忍受陌玉绯从地上捡起石子,正想着扔出去吸引注意好引来他们,突然见有人匆匆跑过去焦急地说些什么。
没过一会儿,楚老爷重新扬起微笑朝着一边走去,紧跟着的仆从也熙熙攘攘离开,地牢只剩下陌玉绯和那名不知姓名的囚犯。
他们似乎并不爬他逃出去,或许是因为对方这幅样子逃也逃不出去,双腿被打折脸上全是可怖的烧伤眼神涣散,这样的逃出去也会被当成疯子关起来。
陌玉绯用匕首撬开锁,他扶着人向外走去,囚犯挣扎着怒吼嘟嘟囔囔说着什么,但她听不清楚,只是沉着脸原路返回出了洞口。
湍急的流水肆意拍打两岸,溅起的浪花雪白冰凉,陌玉绯在河边让对方简单清洗干净,随后将身上的外袍解下给他。
陌玉绯靠在树上淡淡看向扯衣服的囚犯:“你是何人?”
“吼——”男子呲牙戒备地缩起身子。
“为何被关起来?”
“吼。”
陌玉绯垂眸望着他的腿若有所思,折磨他的人是楚老爷,莫非对方认为这个人是杀死楚公子的凶手才会如此对待。
如今虽然把人救出来了,但山路被人截断下不了山无处安置,丢在这深山里说不定会被野兽吞食。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陌玉绯想到那日这个人对慕瑾的特殊态度嘴角勾起,她不动声色试探:“你认识慕瑾?”
“吼?”
囚犯身子僵住恶狠狠的神色蓦地收敛,他眨眼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默默摇头。
陌玉绯冷笑:“呵。”
一个个的都在瞒些什么东西。
她摘下面具青丝扬起垂落,面容冷峻锋利,轻风徐来衣袂飘飘,陌玉绯居高临下望着对方,眉心的花钿衬得她像是位不惹尘埃的菩萨。
陌玉绯将面具戴在囚犯脸上,扶着人往山上走,小路泥泞上山远比下山艰难。
别院乌泱泱一大堆人围在一起,佛堂中众人神色不一格外复杂地盯着地上若大的洞,下面是密室但无人敢下去。
楚老爷脸铁青但仍然维持着笑意:“这里怎么会有密室?”
“楚老爷问我我咋知道,这不是你们楚家的地吗?”
刀客阴阳怪气嘲讽,旁边的紫衣女子闻言默默道:“是这位公子发现的密室,想必他应该知晓。”
闻言,陌玉绯看向佛像旁的人,公子如玉一身雪白的衣衫不染尘埃,他微笑着抚平衣袖漫不经心的神色再掠过她旁边的人时莫名凝滞,肉眼可见地多了一丝寒凉。
陌玉绯走近她伸手去拉坐在蒲团上的慕瑾,借着动作低声问:“你认识他?”
慕瑾皮笑肉不笑:“他为何穿阿绯的衣裳?”
陌玉绯皱眉,自然是对方那副穿着太过奇怪带上来引人耳目,不过解释起来有些麻烦。
“他衣裳湿了。”
“是吗?”慕瑾垂眸余光瞥过那还在滴水的红衣,幽幽将自己的衣袖放进陌玉绯掌心,“瞧瞧明修的衣裳也是湿的呢。”
陌玉绯慢慢攥住衣袖,冰凉潮湿水草浅浅的腥味随着摩挲开始蔓延,与她身上的味道极其相似。
想到某种可能,陌玉绯心情微妙:“你也去了那条河。”
慕瑾起身虚弱低咳:“奈何明修慢了一步,没能抓住阿绯袖子。”
何止慢了一步,等他去见到的只有翻滚的浪花,若非看到了被灌木丛掩盖的脚印,只怕现在慕瑾还在河中寻找,他叹气眉宇间涌上忧愁。
美人如画隔云端,顾盼生辉分外惹人眼,陌玉绯抿唇颇为不自在别开视线:“以后不会了。”
她当时并非没办法自救,借助垂落的断桥绳索和匕首仍有机会避免,只是那个小姑娘说她哥哥有可能在下面,一时动了恻隐之心。
“你直接暴露暗室入口的做法太过冒险了。”
在这里的几日按照陌玉绯对这群古怪的人的各种观察,他们未必不知这里有暗室,但仍然装作不知陪同楚老爷还有那位老婆婆做戏,不打草惊蛇显然是别有目的。
如今轻易捅破这层窗户纸,还不知会发生什么。
话音刚落,那楚老爷便依言走过来,陌玉绯伸袖上前将慕瑾挡在身后。
“红玉姑娘这是何意?”
陌玉绯:“方才在下已询问清楚,这位公子方才想为佛祖上香祈愿,不知碰到了什么机关因此误打误撞打开了暗室。”
“我等不过是宾客罢了,些暗室怕是也只有老爷府中人才知晓详情。”
闻言慕瑾失笑忍不住暗中偷偷挠着陌玉绯掌心,毫不意外迎来一记冷眼。
楚老爷阴测测望着陌玉绯目光四处打量,死死停在那穿着红衣裳缩在角落里的人,忽而笑了一声:“不知这位客人何时来的,怎悄无声息呢。”
不等陌玉绯想理由解释,旁边的黄衣小姑娘从人群中挤出扑过去抱住了囚犯,她肩膀颤抖看上去极为悲恸:“哥哥……”
囚犯愣了愣默默拍拍小姑娘头顶,没有说话。
“是你哥哥吗,可不要认错了人呦。”
楚老爷阴测测的声音再次响起,小姑娘顿住咬牙坚定道:“我怎么会认错我哥哥,哼!我们这就走!”
说着小姑娘就要扶起囚犯向外走,毫不意外被众人齐齐拦下来。
“天快黑了等待明日天亮再走如何。”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还未曾恭喜施主了却夙愿。”
小姑娘拖着哥哥躲到陌玉绯身后,露出半个脑袋望着众人。
楚老爷视线跟着囚犯移动,他幽幽抬眸:“红玉姑娘调查如何,杀死我儿的凶手可找着了?”
陌玉绯拱手:“在下正在探查中,还请老爷多给些日子。”
“呵,我看凶手就在你们这群人中,就给你三日,这三日每逢傍晚我都要命人搜寻你们随身物品。”
楚老爷转身之际冷哼:“三日后找不出来真凶,你们都去给我儿陪葬。”
仆从跟随楚老爷弯腰钻进暗室,佛祖身下莲花瓣转动地板吱悠悠合上,众人面面相觑各自看了一眼转身回屋。
陌玉绯与慕瑾肩并肩往前走,小姑娘费力拖着囚犯跟上,小辫子随着动作不断摇摆,进了屋见她还想继续跟来,陌玉绯停下掏出一些常见的伤药。
小姑娘眨眼默默收下,单手扛起哥哥诡异咧开嘴:“谢谢姐姐呦。”
踢哒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陌玉绯合上门在屋中四处搜寻,房间内浮灰被刻意打扫干净,比刚来时的模样体面许多。
慕瑾坐在塌上修理琴弦,时不时被翻东西的声响转去注意力,大半天都无法集中,他看过去眉眼轻弯:“阿绯,我住的房间可是在你对面,一直待在这里是不是不太好?”
“你想回去吗?”
陌玉绯停下她席地而坐抱剑仰面,眉头轻轻皱起,住到这里还能趁她不注意被抓到暗室里去,要是回了对面夜里有人袭击更难预防。
慕瑾如何不知她的想法,心里愈发混乱他叹气轻轻摇头:“只怕坏了阿绯的名声。”
陌玉绯感到莫名:“从前怎不见你如此想。”
慕瑾哑然。
忽而想起什么,陌玉绯声音冷了几分:“你从前也是这般随意与别的女子共处一室?”
她之前无心思考这种事,但现在想想确实在是极为不妥。
慕瑾失笑他从前和别人共处一室可是为了潜伏刺杀,后来虽然继承了楼主之位不用做些影卫的事,但偶尔接了特殊的追杀令,会选择在远处用弓箭辅助刺杀。
至于旁的女子自然是从来没有的。
陌玉绯是独特的存在。
“只你一人。”慕瑾揉揉手腕,断骨愈合怕是要两三个月,他抬眸刺痛感随着浮动的情绪淡淡散去,“阿绯是吃醋了吗?”
陌玉绯没有理他,她摸索着墙板终于从某块变形的木板中有所发现,刀尖撬开缝隙夹层里藏着一本佛经,翻开上面有两种字迹,第一行是板正的雕版印刷的梵文字迹板正严肃,第二行是紧跟的译文笔走龙蛇铁画银钩。
她在书案前坐下找出一张泛黄的宣纸按照记忆写下屋外三个有梵文的名牌,随后在书中一一对照找寻。
上面的字分别对应“休、开、伤”三字,若是按照八卦生死门,还差“生、死、惊、杜、景”五个门。
现如今黄衣小姑娘住伤门,刀客住开门,盲僧住休门,至于剩下的三个房间则是在五个中选。
开休生为三吉门,死惊伤为三凶门,剩下两个则是中立,之前陌玉绯记得紫衣女子似乎说她们三个现在所在的是死门,更确切的意思应该是想说是三凶门。
吉凶对立,恰好分成不同的组别,但明明剩下的三个牌子没有题字,对方是如何确定的,更何况那黄衣小姑娘住的是凶门之一,要真是按照这种方式分,对方也应该属于她们这一类。
也就是说现如今三个不知名的牌子里有个内鬼。
剩下的五门里,除却死惊二凶门,剩下的生杜景三门皆是有可能是那内鬼的门牌。
只是为何要设计这种派别呢,有何深意。陌玉绯放下笔将画好的图纸点燃放进香坛。
火焰熊熊燃烧,明灭的光里照出情绪不明的脸,她垂眸用余光看向已经闭眼休息的慕瑾。
那个内鬼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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