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衡向来一副少年老成模样，但毕竟没到老成的年纪，听到寻峰真君的裁决，面上终于抑制不住地流露出些得意之色。伸手想拍拍身旁蛮牛的头，却因为蛮牛的体型异常庞大，只拍到了它的腿。

“噗嗤——”对面传来非常不悦耳的笑声，法衡嫌弃地瞪了她们一眼，傲然道：“希望你们一会儿还能笑得出来。”

姜振清又笑一声，直白嘲讽道：“你在得意什么？这种举世瞩目的赛事上，钻空子弄了头牛上来，该不会还觉得挺骄傲吧？”

预决赛场上出现魔兽参战意味着什么大家心知肚明，尽管不太认可这种摸着规则边缘线的讨巧行为，但不得不说这种等级的魔兽上场就是能粗暴地使胜算大大增加。不惧寻常疼痛，甚至关键时刻在主人严令之下可以不惧生死。

姜振清面上轻松，实际心中已经在飞快考量对策。大体型牛类魔兽兼具攻击力和耐力，厚土蛮牛五行属土，格外皮糙肉厚，寻常攻击甚至无法破开它的牛皮，相对明显的弱点只有与庞大体型共生的笨重感。

可以试试由她来遛这头牛，让沐天虞收拾法衡，避免同时消耗，人是消耗不过牛的。

“哼，口舌之快。”法衡身为万象阁心腹弟子，哪里受过什么嘲讽，心中动怒，而对面另一座悬台上已经开战，他也不再废话，纵身一跃跳上了牛背，直接朝她二人撞去。

姜振清还没来得及向沐天虞传达完战术，就见对手们已经“合二为一”冲了过来。

“你要去引牛，然后呢？”沐天虞急道。

“没事，不重要了，先把他们给我拆开！”姜振清喝道。

炽热的火焰和冰冷的寒气一起涌出，成左右夹击之势，砸在蛮牛身躯两侧，土黄色的灵力防护层碎裂，蛮牛被拦停了两息，但很快在法衡的指引下做出调整，速度更快地横冲直撞而来。

“给我争取三十息。”沐天虞抛出一句话，闪身到台侧，迅速开始凝结灵印。

于是姜振清硬在原地拖延到硕大的牛鼻孔喷出的热气扑上面颊，这才极限抽刀提气，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劈手直砍牛背上的法衡。

法衡挥剑格挡，却发现姜振清只是虚张声势，刀剑一触即分，又借他的力稳稳拉开了距离。

姜振清极度警惕地盯着法衡，她非常清楚现在的局势中自己的任务，绝不能真的卷入一对二的战局。

蛮牛撞了个空，两只前蹄有些躁动地频繁尥地。法衡心中权衡，他不太瞧得上姜振清，即便手段花哨些，也还是个金丹后期，跟自己差着一个小境界。但对沐天虞他是实打实的忌惮，这悬台之上灵阵能发挥的作用太大了，法衡迅速调转牛头，蓄力的一招也转而朝着沐天虞招呼过去。

姜振清见状心中发笑，法衡摆出来的实力算得上可观，不过这战斗意识可不敢恭维。他当沐天虞是什么人？沐天虞是在结阵，又不是被困在阵里不能动不能还手，这一击转换目标的作用就是白白将自己从战局中解放了出来。

法衡握住一边牛角向上一带，蛮牛原地起跳，一对前蹄高高抬起，朝着沐天虞踏下去。法衡的掌风同时袭来，沐天虞一手维持住结印手势，一手直接挥掌与法衡正面对碰。挥出的路径上白霜凝结覆盖了她整片掌心，隔着裹掌的厚厚灵力层法衡依旧感受到刺骨的寒意，手臂稍有迟缓，就被沐天虞留的“余劲”爆个正着，险些从牛背上摔出去。

结阵的同时还能如此游刃有余地应对干扰，法衡面上意外过后更显凝重。而沐天虞一击既成，当即拧身发动八卦步，与蛮牛连续的踩踏周旋。这牛的力量远胜于她，她没法硬接，但刚才这一番动作灵印只爆了四个，不受干扰很快就能补齐，现在放弃这一片的布置未免太亏，最好还是姜振清能将这犟牛引走。

念头尚在心头盘旋，刚刚短暂被排出战局的姜振清不负所望，竟然直接遁光闪到了蛮牛背上，手腕一翻，乌羽雷刃真正与法衡短兵相接。蛮牛意识到背上除了契主又上了旁人，登时暴怒，硕大的身躯疯狂甩动，连带法衡也选择暂时浮空以便驱逐不速之客。

姜振清临被甩下去之前手臂一挥，乌羽雷刃狠狠地戳下去，扎进牛背割开一道数寸深的鲜血淋漓的口子。蛮牛发出沉钟般的怒吼，一对铜铃大的眼睛充血变红，鼻孔中喷着粗气摆头冲向姜振清。

久违的一种无处闪避的锁定感降临，四阶魔兽——愤怒中的元婴中期修士，姜振清知道这一击九成九是避不开的，但好在蛮牛这个状态让法衡放弃了骑乘，成功把这一人一牛分开了。

法衡从前应该没有跟沐天虞正式交过手，所以重视她与名望相匹配的实力，但并未体会过阵法在她手下的恐怖之处，她想保的地方，必须第一时间破坏掉。呵呵……怎么能让牛被引到悬台这一侧，等下紧急调头也来不及了。

姜振清心中想着，蛮牛已经追到了她身前，劲风与厚重的土灵气威压果然让她脚步都无法挪动，只能全力催动化云诀试图减轻伤害。

蛮牛角远超一臂长短，尖端闪着锐利的光，硬度不亚于寻常地阶灵武。即便经过化云诀几次卸力，剧痛依旧从腹下袭来，整个人被蛮牛摆首挑飞，几乎要飞出悬台范围时，姜振清一手死死扒住悬台边缘，用力稳住了身形。

按住汩汩冒血的小腹，姜振清咬牙用灵力封堵，运气不错，没被挑个对穿。再抬头看向沐天虞所处之地，捕捉到她周围一百零八个微小的闪光点，彻底松了口气——前阵已成，这台上是时候两极反转了。

法衡适才放弃骑乘蛮牛，转而想再次攻击沐天虞时，一股淡淡的危机感就已经开始涌现，然后在现在这一刻达到了极致。

沐天虞勾起一个冷淡的笑，双掌在胸前合拢，眉心一点愈发殷红，轻声道：“法衡，确实有些看不出，你到底是防备我还是不防备我。”

“沧海一粟乾坤阵，前宫，开阵。”

大片白光爆开，法衡视野被占，但神识感觉得到牢笼般的灵力框架在疯狂搭建。法衡急吹一声长哨，正要再挑一次姜振清的厚土蛮牛骤然停住，急迫地调转方向回援，笨重的身躯在这一刻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灵巧，不管不顾地用身躯去挡快要成型的灵阵攻击。

这东西还真替法衡拼命！姜振清惊讶之余也忍痛飞扑出去，务必要在法衡腾出手之前站到阵眼上去。正西北距主宫十二步半，昨夜说错了一个字被沐天虞盯着背了整晚的位置。

然而，就在距离阵眼一步之遥时，手上的储物手镯忽然剧烈地震颤起来，姜振清皱眉，一缕神识下沉储物空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瞬间心头咯噔一下，紧急变向，两个箭步直冲到了沐天虞身后，几乎是紧贴着她俯下身去，死死捂住了颤动的手镯。

天杀的！它祖宗的！早不醒晚不醒，非要在这众目睽睽十万火急的节骨眼上醒是吧！

沐天虞愣住，看到姜振清掠过正确点位的时候，脑中第一反应是她昨晚答错果然不是口误。

呸，跟她待久了思路也先往奇怪的方向去了。沐天虞飞速调动阵法转为防势，传音问她：“发生什么？”

“老虎醒了。”

言简意赅的四个字让沐天虞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按下攻势盯紧对手，尽可能蓄力防备。

别出来别出来别出来，没有我的指令不准出来！姜振清不停地重复传话给它，老虎在这一次沉睡之前就已经具备了自行进出空间的能力，但耗时不短，也有失败的可能。而这一次姜振清有清晰的预感，只要它想，它就可以瞬间出现在这座悬台上的任何位置。

姜振清反复传达了几次，手镯的颤动竟然很快变弱，然后彻底安静下来。

是因为刚睡醒所以没发疯吗？姜振清有些不习惯如此顺利的沟通，直起身时依旧捂着镯子，同沐天虞耳语：“好像暂时是听话的。”

开阵的攻击没有出现，法衡戒心拉满，看了半晌她们莫名其妙的互动，终于还是伸手轻拍蛮牛，决定以攻代守。

带伤的蛮牛更加癫狂，奔袭有如山倾之势。姜振清遁光站上阵眼，手握住刀柄，那头蛮牛却在距离阵眼三丈之处骤然刹住，铁蹄在台面上擦出两道深痕。

姜振清飞速看了一眼沐天虞，“阵外什么时候你还套防御阵了？”

“怎么可能？”沐天虞盯住蛮牛，皱眉道：“它这个状态，好像……”

厚土蛮牛眼中充血的红这会儿已经全然褪去，头压得很低，但不像是准备攻击，倒像是俯首。细看之下，它整个庞大的身躯都在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姜振清接下去：“它是在害怕吗？”

突然在怕什么？姜振清念头刚起，一种推测也随之浮现。

后方的法衡满脸疑惑地吹了声口哨，蛮牛原地倒腾了一下脚步，还是没有前进。法衡便看到姜振清脸上露出个堪称猖獗的笑，然后说出一句让人意想不到的疯话来。

“法衡，它好像有点怕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