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山苍翠，绿叶如海，几道影子飞快地从摇曳的树影间叠过，一柄剑斜斜刺出，剑势如梅枝蜿蜒，追上奔逃的鹿。长剑透颈而过，云冕从树梢上飞身下落，翻过小鹿尚在挣扎的身躯，看过胸腹后回头失落开口：“没花纹，这山里到底有没有条斑鹿？”

林间光如金沙流泄，映得云冕额头细汗灿灿一片，五月底的时节，桃园以南的地界已经热起来，大陆东南的这片万兽山脉其后格外诡异些，连修士也要额外调动灵气抵御暑热。

姜振清翩然落地，倾身去看鹿时顺手抬袖替云冕抹了把汗，摇头道：“没关系，实在找不到就算了，彩穗藤也不错。”云冕微微泛红的耳根她没留意，又续道：“按说南侧这一片万兽山脉并未遭受过障气侵染，为什么会热得这么奇怪？”

“确实没有直接遭受过污染，但当年障气爆发后有北边流窜过来的污染魔兽，腐化在这里的尸身让林间环境生了变化。这里只是耗费一点点灵气抵御而已，据说九幽流放之地才是真正的气候诡异。”沐天虞解释完，又提议道：“条斑鹿胆子小，我们往另一边的岔路再找一找？”

姜振清伸了个懒腰，“算了，不能把时间全耗在找路上，强行突破的事我已经考虑好了，还是要做。”

这两个月里姜振清不止一次感受到突破的契机，只是每次尝试总差一步之遥，之前担心的道法残缺导致修行受阻的情况真的出现了。强行突破的手段能解眼前困局，但如果不尽快将心境提升完全，往后的突破可能更加艰难甚至止步于此。

姜振清思来想去，寻找道法的希望寄托在黑市拍卖会上，而以金丹修士的身份去争夺有关道法的珍贵线索应该会比修为止步还惨，还不如赌一把，赌自己能在出现心境反噬之前拿到线索找到缺失的下半卷。

沐天虞微微蹙眉，这其中似乎出现了一个悖论，要进阶就要去拍卖会拿线索，要去拍卖会拿线索就要进阶才有胜算。她向来不太愿意支持姜振清“赌一把”的举动，但通常最后都支持了，这一次也一样。

“你既然决定了，那就去做吧。” 沐天虞指向不远处的山峰，“去山顶，渡劫天雷降下，我们也方便帮你抵挡。”

“也不必替我挡太多，最好能借这轮天雷修炼净莲金身诀，试一试炼骨。”

正常结婴是由内而外破开金丹，元婴取代，而强行突破是硬生生由外而内打破金丹，凝结元婴，要耗费数倍之差灵力精血，这种情况下还想着要承受天雷锻体。沐天虞瞪她一眼，“随便，最好能直接劈死你。”

“别啊，我不炼骨就是了，别飞那么快啊！”姜振清紧跟上沐天虞，到了山顶老老实实地调息打坐，突破开始时感觉比预想中顺利，高品质双灵根淬炼出的灵力格外精纯，金丹碎时雷云聚拢，姜振清尚有余力，在沐天虞后退一步的默许之下运转净莲金身诀开始炼骨。

有些陌生的痛感袭来，附着在骨头上的痛跟炼皮和锻穴都不一样，持续地不可预料地流窜着。姜振清深吸一口气，她已经习惯忍痛，甚至还能分出一点点清醒的脑子思考，而比想法先一步冒出来的是储物戒指里的异动——赞於菟醒了。

自从他变成原型回戒指里休息以来，中途就没醒过，姜振清一度以为他进入新一轮天赋觉醒了，此刻看到蹲在眼前无甚变化的青年不由得说:“我还以为你要睡两年。”

“那不是死了吗？”赞於菟惊讶道，“天赋传承最多也就一年。”

“不是，我是在……”姜振清张了张嘴，“没事了，看得出来你确实没收到新传承。”

天雷渐止，与自己面容一模一样的小小元婴彻底成型时，心境明显跟不上修为的感觉油然而生。姜振清努力想忽视这种微妙的差异感，但很难做到，手上毫无动静的传道印也在提醒她:如此结婴，也是没有前路的结婴。

一定要有道法的线索，一定要拿到，姜振清心中默默念着，云冕的声音插进来，他还是有些在意没抓到条斑鹿，埋怨道:“晋升元婴都成了，找头条斑鹿就这么难成。”

“找什么？”赞於菟音量骤大，“找条斑鹿！”

赞於菟咧嘴一笑，露出雪亮的牙齿，“怎么不早说，我去给你找。”

银白的闪电落下山，一刻钟不到，赞於菟提着一头鹿回到姜振清面前。

云冕翻看过小鹿胸腹的花纹，瞠目结舌道:“这么快，你怎么找到的？”

赞於菟磨磨尖利的犬齿，扬起下巴说:“现在还要找一找，待我天赋传承完整，便能号令它自己走出来送死。”

姜振清满意地拍拍他的头，实在是意外之喜，等了几日等到境界稳定，将蹄筋与紫衫木组合成弓。

顶级的材料搭配，完美的感知操控，一把地阶极品灵弓没什么悬念地诞生。姜振清试了几次，她从前惯用重弓，这一把亲风属性的手感更是飘上加飘。

“不大趁手，正好也不用取名了，直接带去黑市当交易物用。”姜振清话虽如此，接下来的历练中却是弓不离手，临近八月出山时，倒是有些舍不得当做筹码了。

“舍不得就留着，若只看上一两件东西，我们用灵石就吃得下。”沐天虞靠着船舷说。

从方圆渡口到萍水渡口的船费确实昂贵，为了物超所值，她们特意选了临近子夜的登船时间，航行途中能清晰地观赏到子夜偷渡大队同防卫渡口的万象阁弟子斗智斗勇。今夜的偷渡方大概率要狠狠受挫，因为姜振清遥遥看到了万象阁轮值的领队是法衡，果然两方相接时，大半偷渡者都被极速击落海中。

“可惜，若是没有那位少阁主的存在，万象阁应当会属意法衡做继承人的。”云冕凑过来说。

姜振清点点头，也感到好奇，那个传闻中的万象阁少主，好像是已经出关了，但还是没怎么露过面，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

“诸位，准备登岸了！”行船弟子高喊了一句，船身微微震动后停稳，姜振清踏上码头，抬眼就是占据了大半视野的巨型黑石，上面深深凿出“萍水相逢”四个大字。

姜振清盯了一会儿，又看看渡口正在合作执行任务的万象阁弟子——雾域给人的氛围很“独”，与侠道盛行的问心域相比，所有人之间的羁绊似乎都显得浅薄。

从渡口到岛城区有很长一段距离，但是临近黑市开启，大批修士涌入，颁发入岛令的核查更加严格，队伍从区口到渡口排得一点缝隙不留。

赞於菟在喧闹的长龙中有些躁动，不满道：“黑市不就是要偷偷买卖吗，为什么要查验身份啊？”

“查验身份本质是为了估测身家，因为启航拍卖会的存在，这次不能跟普通黑市对标。主办方要在开场之前筛掉那批买不起什么，进场就为了盯人，然后尾随出场抢劫的，这样也能防止场内出现不可控的暴乱。”

姜振清此刻耐心尚在，细细解释了几句，等到排了大半个时辰才龟速移动到三分之一的位置时，就没法再好声好气说话了；等到终于站在岛城区口登记身份时，几乎是在咬牙切齿地回答问题。

“所属宗门是三妙府，是否还有特殊职业身份，比如炼药师、炼器师……你等一下。”负责派发入岛令的文书突然起身，姜振清一句话卡在嗓子眼，恼火地抬眼，只见岛城大门突然从内向外打开，一辆琥珀色泽的华贵马车停在门口。

姜振清自然识货，纵然叫不出马车材料的名字，也判断得出价值。车厢通体看不到接缝，应当是用一整块庞大的琥珀石挖雕而成，这般奢华的坐驾，在一流宗门中也是少见。

“都让一让，请车马先行。”文书一边给守备修士们打手势一边吆喝，正正当当站在门口的姜振清首当其冲，眼看着文书的手推过来，姜振清一把挡开，正要张嘴开骂时，琥珀马车的车门拉开半扇，一个小童迅速跳下来，对着文书肃声说：“停下，公子吩咐，先来后到，请这位小姐先行。”

文书当场愣住，飞快地瞟了姜振清几眼，而后规规矩矩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姜振清也觉莫名，一口气不上不下卡在胸口，到底因为车中人并未冒犯于她，冲沐天虞等人招了招手，举步进城。

月色凉如水，姜振清一步步路过车窗时似有所感，忽而转头问道：“敢问车中何人？”

琥珀马车静立原地，姜振清等了三息无人应答，便不再耽搁，快步进城去了。

马车车轮缓缓而动，文书急吼吼地追上去，扒着车门追问道：“公子，公子，少阁主！刚才那位可是贵客旧识？我亲自去安排住处，拍卖会预留什么席位合适？”

“不必。”马车未停，清冷的嗓音留下一句：“如今萍水相逢罢了。”

文书再次愣住，仔细品了品这句话，应该是叫他不准掺和的意思，于是遥遥作揖行礼，回到门前做事去了。

迟来的中秋祝福，大家中秋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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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敢问车中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