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振清闻声应道:“没在修炼,进来说话。”纱帘掀开,洛瑶迦进屋堪堪站定便开始回话:“回禀大人,整片西九幽有名有姓的门派,除了红叶老鬼坐镇的枫山云境、咳咳……”
洛瑶迦抬头时才留意到,赞护法今日并非像寻常那般坐在大人脚下榻边,而是一并倚着桌案,距离亲昵,尤其衣襟大敞四开,仔细回想刚进来时屋中氛围也分明有些古怪,该不会是打扰了什么吧……洛瑶迦心想。
姜振清看她忽然顿住,又移开视线,这才想起来身边还有个衣衫不整的。姜振清瞥向尚在发呆的赞於菟,伸手扯了把他的衣带。赞於菟回神,乖乖顺着她的力道倾身过去,看着她白皙修长的手指在自己衣带间穿插,忽然很想握住,于是想做便做了。
姜振清微微蹙眉,用眼神问他:又干什么?
赞於菟不解,“只是握着也不行吗,又没动,也没要亲?”
洛瑶迦眼观鼻鼻观心,但瞳孔剧震:这是在说什么?
姜振清早已习惯他的行为时而莫名其妙,抽开手系紧他衣带,“不行,你安静一会儿。瑶迦,你继续说。”
“是……”洛瑶迦续下去,但没抬头,“除了红叶老鬼坐镇的枫山云境,西九幽已经全部整合过一遍。造册没有遗漏,只是大人说过不必太费心看管新吸纳的修士,所以有数量不小的一部分成功出逃了,我们手中大约有两千可供驱使的修士。”
洛瑶迦说完见姜振清没说话,又补充了一句:“两千修士大多是练气□□层和筑基初期,真正拿得出手的只有四个元婴修士。”
姜振清嗯了一声,洛瑶迦听出来她是对自己这句补充颇为满意,接下来便听她又问:“你和霍追拿他们练阵如何?一个月,按说阵形应该已经足够熟悉了。”
“不甚顺利,他们大多是鬼修,功法行气与寻常修士相反,启动本就更慢。血傀军阵是军阵,需要他们气脉相连,因为彼此之间难以信任,所以至今没什么成果,或许应该考虑一下其他的进攻之法。”
“这样啊,不过枫山云境与断雾山一衣带水,夹出的弧形谷地是唯一的进攻落脚点。红叶老鬼跟你们赞护法一样,是出窍中期修为,又倚仗这样的地利,如果不用血傀军阵牵制,要怎么拿下他呢?”姜振清一弹指,在窗边的沙盘上划出一道沟壑,洛瑶迦立刻意识到这是在考较她,只可惜脑筋转了几个弯,依旧无解,于是硬着头皮说:“确实……确实需要军阵牵制。”
姜振清点头说:“既然有明晃晃的结论摆在面前了,就不要心存侥幸,你们的问题是训不成军阵,而非找不到进攻之法。”
洛瑶迦这才恍然,躬身请教:“还请大人指点,该如何训练才能让他们之间生出信任,顺利结阵?”
姜振清摇头,提醒道:“两千乌合之众,谈何信任,血傀军阵一旦结成,只需千人就能围住枫山云境,剩下那一千人,是给你立威备下的损耗。”
“动作慢,杀;煽动多嘴,杀;拖累进度,杀。半日之内,立竿见影,瑶迦,这里不是三妙府了,是人吃人的九幽,明晚之前,我要听到阵成的消息。”
“领命。”洛瑶迦面色严肃,急匆匆转身离去。
一直没插过话的赞於菟忽然笑道:“两千修士你打算杀一半立威,我看你才是杀神白虎。”
“如何呢?”姜振清冷笑一声:“在这西九幽里,难道还要哄着他们?”
赞於菟不置可否,只好奇地问:“红叶老鬼最特别的倚仗就是枫山云境的空间之力,但这种天地自然生成的小空间与我而言来去自如,抓出来将他撕了便是,为何要催军阵?”
“对上红叶老鬼,既是我的亮相之战,也是我彻底掌控西九幽的契机,让你直接撕了也太浪费了。”姜振清直起身目光眺出窗外,静默片刻,忽然说:“不止西九幽,我要整个九幽流放之地。”
“我要一统这里。”
本以为三妙府掌门之位足够她立身施展抱负,如今却知不够,甚至已经陷入彼此制衡境况的六宗之主也不够。还要到更高处,到高处之巅,压所有人一头,才能做她想做的任何事,保她想保的任何人。
姜振清心中想着,又说:“往后还有大把要管的事情,若最信任的这几个都不能独当一面,我便等着累死就行了。”
赞於菟点头,“这倒是,这里山高野阔,若不是被障气侵染了太多,本是不逊色任何一块六宗辖域的。据我感知,这里的地下矿脉很丰富,但隐藏的很深很巧妙,六宗联合驻地如今在挖的,是最不值钱的一片。
能让六宗觊觎的地方,自然不会是一块广阔的荒地,但姜振清确实没有想到六宗正在开采的那条大矿脉竟然是这里的劣品。
开局的情况比预想中要好不少,姜振清撑着下巴思索,张福已经盘点完抄没的财产,提醒过自己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没有商路,没有商路钱就是死钱,是生不出新的资源来的。
“这里的人除了鹰翼谷联盟中顶层的那一批,大都穷的叮当响,内部的商路赚不了多少,想如同在三妙府时那般,小姐务必要拿主意通出一条向外的路啊。”
张福的要求很清晰,姜振清手里也确实有一条对外的商路,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泠风如今怕是也处境艰难,等自己抄了枫山云境,拿得出能给她撑腰的东西,再联络不迟。
姜振清挪到窗边,研究她一点点搭出来的地图沙盘。赞於菟悄无声息地溜下榻,没到门前就又被叫住:“回来,坐下。”
“前几日不是学过了。”赞於菟恹恹地坐到沙盘边上,姜振清在枫山云境和断雾山的夹谷间插了三枚旗,淡声说:“学过了不是学会了。”
他的处世传承因她而断,先天的没了,还可以靠后天填补。只是真正填补的时候姜振清才彻底明白什么叫天生天养,赞於菟学东西很快,但他很难长久地保持专注。向来都是睡一觉就有海量的知识和技巧塞进脑子,又能在几个月里自然而然地融会贯通,因此,姜振清眼中的“很快”于他而言仍是煎熬,很容易进入焦躁的状态。
“自己学就这么不乐意?”姜振清不解,难道真是天地宠儿终将受天地所限吗,姜振清无奈开口:“算了,不乐意就去看他们练阵吧,不传承不学习,也没什么大不了,说不定日后另有机缘。”
“神兽一族受命于天,自行中断传承,无异于违逆天命,往后机缘如何,渺茫不可知。我的命数由天道写定,你不必为我忧心,也不必为我担责。”
姜振清愕然抬头,赞於菟露出与平日里大相径庭的肃穆神情,眼神中竟也透出千古沧桑之感,姜振清骤觉不对,当即并指抵到他脖颈脉门,厉声喝道:“你是谁,从他身上滚下去!”
赞於菟微微抬起下巴,将脖颈喉管尽数暴露给她,示意全无恶意,目光在姜振清脸上流连片刻,轻声应道:“我是白虎。”
什么东西……姜振清皱眉问:“赞於菟呢?”
“白虎”并不回答,只说:“你似乎不信天道?”
姜振清的脸彻底垮下来,冷声一字一顿:“什么天道什么白虎,我问你我的那一只呢!”
“白虎”眼中露出一点笑意,轻声说:“多谢你带他出琅寰遗境。”
“嘶——”赞於菟捂住脑袋,含含糊糊地唤了一声:“娘……”
姜振清紧盯着他,熟悉的感觉彻底回来才松了一口气,攥了把微汗的掌心,问:“刚刚怎么回事,那是你母亲?”
赞於菟脑中依旧晕晕的,他好像看到一些儿时的画面,却又看不清晰,摇头说:“应该是……一点附着在记忆里的残念。”
“为什么会突然残念附体?”姜振清对这种事了解不多,依旧精神紧绷,赞於菟人还没彻底清醒,语气已经高兴起来:“你这么紧张我呀?”
“你有病吧!”姜振清一巴掌抽过去,恼火道,“莫名其妙的还笑得出来,到底怎么回事?”
赞於菟老实下来,仔细回想了一会儿,挠头说:“也许就是谈论我身上的天道机缘,意外引动了残念,毕竟四神兽都是应天道而生。”
“姐姐,你不信天道?”
赞於菟直接把似乎去掉了,略带担忧地看着她。
姜振清顿了一下,然后摇头,“恰恰相反,这些年来,我的命数,师兄的命数,阿虞的命数,都能证明天道确实存在。”
“我是不服天道。”姜振清说:“我不服。”
“总有一日我会直面天道的,我答应过她,要去看看天道究竟是什么东西。”姜振清声音很轻,语气却重。
重新坐下来,又对赞於菟说:“脑袋清醒了就把沙盘记下来,我这一次阵围枫山云境,除了斩杀红叶老鬼,还要同时围点打援,那些被我们收拾过又逃出去的邪修,定然会怀恨回来浑水摸鱼,这次要把他们全部打服。”
“不说把西九幽整治成铁板一块,也总该有些正经新势力的样子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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