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於菟，怎么手上没轻没重的。”姜振清的语气像是刚发现这暴力的一幕，翻手将汨罗灯收起来，慢悠悠地说：“本座只是不喜欢听到一些……嗯，不好听的揣测。”

“刚才本座好像没说过打算独自留用吧，原本便是要与大家共享的。”

姜振清语气柔和下来，不少修士的眼睛亮起来，尤其是门外的大批筑基境，适才的贪念被赞於菟两下砸散了，此刻再听到共享只觉得是意外之喜。

“如今西九幽已是一家，只要敬重服从于天大人，大人是不会亏待各位的。”

“正是，枫山云境的一应新规都作数，我等本身就是验证。”

“于天大人向来说一不二。”

先说话的是最初收用的小罗刹派的内务总管陈角，帮腔的是几个枫山云境早一批继承下来调教过的修士。

总算听到点儿顺耳的，姜振清缓和道：“现在可以商讨一下汨罗灯具体如何使用了。”

话音落下，四下里无人应答，今夜一番连消带打效果显著，所有人都在等上座先开口。

姜振清的指节依次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过，于是洛瑶迦率先进言：“九幽环境特殊，汨罗灯能够用于消除不利影响再好不过。”

“据我所知，汨罗灯扩散的范围和聚灵的效果是此消彼长的。”赤松子谨慎地看看姜振清脸色，续道：“不知扩散到笼罩枫山云境，聚灵效果是否还能对修炼有所进益？”

姜振清答：“能，但仅限灯周三尺之内，位置不多。”

更加会看脸色的闻灵真人沉吟片刻，提议那女修是姜振清心腹，显然是完全不考虑将灯只用于修炼，那就不要去触这个霉头。免疫寒毒对她来说可有可无，但也不是坏事。

闻灵开口：“可以依照域内宗门的法子，依照修为和对云境的贡献换取修炼位，如此便能兼顾了。”

姜振清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微微颔首：“不错的提议，但本座不止打算扩散到枫山云境。”

“本座打算扩散到整个西九幽。”

闻灵皱眉，西九幽像样些的宗门本就都环绕在枫山云境附近，如今已经悉数被收拢吞并。云境之外哪还有什么修士，只剩大片荒凉的凡民居所……等等，难道她就是为了那帮凡民？

闻灵惊疑不定地思索着，同样难以接受的还有一直老神在在的柳随，得意的面色骤然间灰败，她拼尽全力抢回来的灵宝，凭什么让一文不值的凡人占便宜？

“整个西九幽，做什么？管那些连灵根都没有的东西有什么用处？”安岱原本已经打算老老实实不再说一个字，但刚才那句实在是骇人听闻，只是话出口就后悔了，上座的人幽幽看他一眼，赞於菟旋即扭动手腕，咯咯作响。

安岱闭嘴，腹诽：有这开一言堂的本事还商讨什么。

“覆盖整个西九幽，这个、这个朝远看倒是件好事，灵根要发掘，修士也是要从小培养的嘛。”发出认同声音的是挤在堂外的大批筑基巅峰，而姜振清清楚他们的支持可不是心系大局。关键在于，依照修为和贡献，轮到他们这个阶段的修士恐怕遥遥无期，倒不如一视同仁用于御寒。

好歹是省了些费心耗神的麻烦，虽然不算什么太大好处，但能给旁的修士狠狠添堵也是不错——流放之地向来如此。

姜振清扯扯嘴角，“既然都同意，此事就这么定了。”

柳随欲言又止，柳随如坐针毡。

这种时候唱反调以后就完了，柳随心里清楚，但她更清楚事情如果这样定下来，以后也绝对不会再有转圜余地。

柳随定了定神，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适才看大人点灯是烧灵石的，要支撑整个西九幽，是否需要属下带队外出开采新矿脉？”

本已稳定的局面因此又掀起一阵窃窃私语声，姜振清稍偏头，锐利的目光射过去，柳随不敢逼视，只听到带着冷意的语声：“开采新矿脉当然是多多益善，跟点不点灯也没什么关系。”

“至于能否支撑，这笔账本座已经算完了。”

这一句的语气淡了下来，听上去似乎胸有成竹，柳随心里咯噔一声，抬头看过去，不是似乎，柳随很已经熟悉这个神情，她的确胸有成竹。

姜振清曲起指节敲敲椅子扶手，发出两声脆响，院门外传来脚步声，根本无人发觉什么时候离开了的黑衣人带回一个戴纶巾的儒士。

众人有些不明所以，这是个仅仅完成了引气入体的中年男人，四舍五入都算不上修士，出现在此处有些诡异。

更诡异的是有眼尖识货的人注意到了他腰上挂着一把金玉算盘，算盘通身用菩提金熔铸，稀有材料，金质却能呈现出玉一般温润的光泽，算珠更是每一颗都是用一块完整的玉髓磨成。从材料和打造来看，这是一把接近地阶的灵宝；但放在此人身上，它只是一把算盘。

“张福总管。”陈角如今是他的直属手下，即刻拱手见礼。金丹真人同一个引气入体见礼，实在荒谬，但张福二字引动了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内务总管张福，掌管着整个枫山云境的所有灵库钥匙。

张福从储物戒中取出几枚灵笺，姜振清拂袖激发，灵气卷轴展开，惊人的数字洪流展现在众人眼前。

有许多用途不明的细项，每一笔支出的数额都令人咋舌。闻灵的眼睛微微睁圆，因为除了红叶老鬼积攒的家底和开采灵矿所得之外，她还看到大笔的进项——这还是愿意透露给他们看的部分。

今晚给的巴掌够足了，也是时候给颗甜枣，姜振清说：“用作点灯燃料的灵石由府邸私库提供，给诸位现有的灵石分配不会减少，也无需额外提交贡献点。”

“这些明细主要是为了让你们安心，点灯的消耗虽然不小，但还是负担的起的。”

这下是彻底没什么话说了，许多目光集中在张福身上，猜测他的确能力出众，但应该没有到不可替代的程度。这本账能算得这么滴水不漏，他手底下的人也都是有本事的，却无人能同他分权，殊荣独享，那恐怕是从前便跟着于天做事，有了不得的情分了。

只要长随身侧，忠心耿耿吗？挤在院里的筑基修士们心思活泛起来。

三更过半，终于散会。

柳随有些僵硬地起身，然而洛瑶迦和霍追都没跟着动，柳随有些进退两难，好在眼下的情况没让她为难太久，剧痛突然从肩头传来，蛮横的灵力直接击穿了曲垣穴，铁钳一般的五爪扣住她左侧肩胛骨，赞於菟将她按倒，拖行到姜振清脚下。

柳随只漏出一声喑哑的闷哼，咬紧牙根，她猜不到姜振清打算怎么处置她。

姜振清开口，说的却不是她的事，问赞於菟：“关于点灯的开销，刚才看你好像很不满的样子。”

赞於菟皱了皱眉，“就是觉得没必要，可以让他们都上供的，我和木头在这儿，谁敢反抗？”

突然被划分成植物的温巨这会儿进了屋，改成倚着门框，闻声瞥了赞於菟一眼，没反驳，继续当木头。

姜振清对上供的说法感到好笑，摇头说：“暴力解决用多了也是会费力气的，这样可以让他们安分的更久些，再好好揣测如何向我效忠有好处拿。”

赞於菟觉得暴力解决没什么费力气的，他有的是力气。

“好吧，反正账也是假的，什么私库公库也都是你的，既然是你的决定，真不够了再叫他们上供也不迟。”

“账是假的？”柳随震惊出声，持续的剧痛下她的嗓音更加嘶哑，“刚才那种程度的账是假的？”

张福露出一个谦虚的笑容。

姜振清终于理她，幽幽道：“对啊，你不会跟他们一样，以为能一直跟着我是靠感情和忠心吧？”

“实际上只要有意愿又有本事为我好好做事，很多不太好忽略的缺陷我都可以不计较，比如修为，比如性子，比如过往，再比如……”

“你的贪心。”

咯咯声随着她话声落下响起，左臂肩胛骨被硬生生震碎了，但心头大震远超骨头，柳随仰头，再对上她洞察的目光时，忽有拜服的冲动。

“前面的事你做的足够好，这是我今日对你网开一面的原因。你想要的可以更多，但贪心不足蛇吞象，先向我证明你有多大胃口。”姜振清伸手拍了拍她的脸颊，“落马坡鹰翼谷联盟快要开完的那条灵脉附近还有一条支脉，你带队，拿下它。”

“右臂给你留着挖矿用，左臂，等回来了给你治。”

一条手臂碎骨，对于元婴后期修士，入定状态两个大周天就能恢复如初。回来再治，是不允许自愈的刑罚。

痛出的冷汗淋漓地往下淌，柳随却心下狂喜：“必不会让大人失望。”

鬼影遁光而去，洛瑶迦等人依次告退，黑衣人踏出厅堂，停在了院前廊下。

这是温巨有话要单独跟她说。

姜振清披了件斗篷，往廊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