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水迹很快就干掉，姜振清摸不透汤归的态度，硬着头皮问了一句：“修错了，没关系的吗？”

如果从能不能回头的角度来说，早就没关系了。从他的躯体出现不可逆转的亏损时，汤归就已经心中有数。

“不论是对是错，也修到如今境界了。”汤归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事到如今，他只想看到三妙府再进一步，要名望，要资源，最重要的是——要快。

看出有关秘境中事姜振清已经说不出什么新的有用信息，汤归迅速结束了这个环节，转而问她：“你同三清道宗的沐天虞，是旧识？”

姜振清本来就要同汤归商量有关回血傀派复仇的事，从她结丹之后就已经考虑过，想以一人之力覆灭一个二流宗门，怕是要达到化神修为，现在的她还差着十万八千里。若是想尽快报仇雪恨，就务必要取得宗门的支持。刚巧汤归问到这里，就顺势将前因后果一并讲清楚。

“灭门之仇不共戴天，弟子有个不情之请，还请掌门助我一臂之力，覆灭血傀派报此血仇。”姜振清提及此事的语气很决绝，汤归微微皱眉，确认了一遍她的请求：“你是想要血傀派从此除名？”

“是。”姜振清斩钉截铁。

汤归嗯了一声，也不说话，只是忽然取出茶壶来，倒了两杯灵茶，一杯推到姜振清面前，一杯拿在手里，垂眸啜饮。姜振清之前就已经发现了，他在权衡筹谋的时候就爱掏出茶来喝，从不愿意被动等待的人立刻加了一把火，继续说下去：“事关重大，弟子知道掌门有诸多顾虑，但这也是阿虞的想法，三清道宗不会坐视不理，有什么为难之处，或许都可以商量解决。”

阿虞，她们之间倒确实格外亲昵，汤归吹了一口气，氤氲的热雾掩住他的神情。静默半晌之后，对姜振清说：“那血傀派地处大慈悲域和问心域交界线上，无论是道宗还是我们三妙府，大张旗鼓过去开战要行灭门之事，都很难说得过去。但如果你们只是想杀几个罪魁祸首，本座亦或是清淮真君亲自同你们走一趟，悄悄了结掉也未尝不可，你觉得呢？”

姜振清眸中闪过厉色，几个罪魁祸首自然非死不可，但她一夕之间家破人亡，失了主将的整支北境军也与覆灭无异，如此泼天血债岂是几个人能填的？

“血仇一日未报，我心中一日难得安宁。”姜振清垮着一张脸，算得上是明示汤归这件事办不成旁的事她也一概做不了了。经过这次古战场秘境，她已经完完全全向汤归展示出了她的实力与潜力，姜振清这个名字将是三妙府崭新的、格外拿得出手的符号，汤归会为此让步的。

有本事的总是脾气大些，但这死丫头报复心比他预想中还要重。汤归有些头痛，无奈之余又仔仔细细回想了一遍姜振清叙述的过程，问她：“你说看到他们通过血瞳从天而降的情景，可有什么证据吗？”

“亲眼所见，还能有什么证据？”姜振清话一出口，自己也反应过来了汤归的意图。为保界域稳定，修士不得无故踏入外红尘，若有非去不可之时，务必封存全部修为才能通过界门。

如果能拿出一份血傀派私开界门进入外红尘大开杀戒的证据，汤归和徐清淮都会全力支持她们，到时候就能够光明正大地，浩浩荡荡叫上一群人，大张旗鼓行灭宗之事。回头消息传出去，苍古大陆众人还得拍手叫好。

想想就觉得很爽，姜振清垮掉的表情又重新整理好，她知道汤归能再提起此事就是还有手段，摆出笑容恭谨道：“掌门若是有什么搜集证据的办法，还请指教。”

汤归因为她的飞速变脸心里冷哼了一声，说：“除了你们目睹之外没有其他证据的话，就只剩下一个办法，要看你们的本事了。”

“三清道宗手中有一块溯洄之镜的碎片，溯洄之镜是上古神器，能够重现修士昔日的所见所闻。因为用途太过鸡肋，也没人愿意费大力气去找其他碎片，你若不怕做无用功，便去试试吧。”

汤归心中其实觉得费心费力去复原溯洄之镜实在不值，说它是神器，它没有任何攻击和防御的功能，说它不配做神器，它又是唯一能够重现见闻的法宝——虽然修真之界的恩恩怨怨，很多时候并没有人在意真相。

姜振清发问：“是这碎片七零八落，很难找吗？”

“不算七零八落，但是很难找。道宗之前就算过碎片的位置，比较麻烦的是，最中心的那一块遗落在外红尘，去往外红尘，找到它，带回来，这一步很难。”汤归用手比量了一下大小，“只要拼出半面来，大概就足够重现几个重要的画面。更具体的，你去同沐天虞商量吧。”

汤归说完便挥挥手，示意姜振清可以走了，临见她离开营帐前又补上一句：“有空就多同你那阿虞道友往来，道缘加身者，有好处。”

姜振清莫名其妙觉得有些好笑，一出门正好遥遥看到沐天虞往三妙府的驻扎区这边来，姜振清笑嘻嘻地迎上去，拖着长音喊她：“阿虞——”

沐天虞见鬼一样倒退两步，来回扫她几眼，问：“突然这么叫，你要干什么？”

姜振清不满道：“这称呼不好吗？”

“挺好的。”沐天虞摇摇头，称呼倒是没什么问题，就是语气像要宰客。不过暂时没空跟她嬉闹，沐天虞把人拉到僻静处，“我有正事要跟你说。”

姜振清应了一声，“我也有正事要跟你说。”

“那你先说。”

“那我先说。”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姜振清满意地先开口：“我们掌门说，三清道宗有一块溯洄之镜的碎片……”

话没说完就因为沐天虞摊开手掌的动作打住了，一块近似三角形的铜镜碎片静静躺在她掌心，沐天虞接着她的话说下去：“就是这一块，师父刚刚交给我的，说如果能名正言顺地对血傀派发难，到时候三清弟子任我调遣。”

他们两个是提前串通好了吗，还是当掌门的都这样啊？姜振清腹诽，上手比照试着还原铜镜的形状，大约是个巴掌大小的椭圆形，很小巧，想要拼出半面来，中心位置的碎片必须找到，看来这一趟外红尘是非走不可了。

古战场秘境已经关闭，各宗门陆陆续续撤出遗落山脉，沐天虞暂时同姜振清道别，各自返回宗门调整状态打点行装，为下外红尘做准备。时间上安排得很紧，三日之后就要到界门处汇合。

返回宗门第一件事就是清点秘境中所得，姜振清承诺过队伍所得均分就毫不含糊。寻了一处院子将众人召集到一起，除了自己在蜉蝣神宗遗址中的独立所得和需要上缴宗门的部分，其余所有物品全摆了出来。张福带着其余人的私帐管家当场挨个拉出清单盘点，随后当场分发。至于相互之间要不要按需交换是他们自己的事，姜振清没空管，甚至连众人对她这个领队的溢美之词都没时间听几句，马不停蹄地赶去了万宝交易行。

领路的小厮带着姜振清进了一间崭新的待客室，灵饮和点心的品质又上新台阶，屋中的展示桌也大了一倍有余。

正好给泠风一点小小的视觉震撼，姜振清把赤玉断续草铺满了整张展示桌，自己大马金刀地往圈椅中一靠，没等多久，急匆匆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泠风推门就看到满桌的赤色草叶，恐怖的数量一时间让她以为是自己日思夜想出现幻觉了，视线上移看到姜振清时才意识到这真的是她带回来的。泠风大受震撼，喃喃感叹了一句：“我的天，你是去什么上古药宗里抢劫了吗？”

古战场秘境中事尚未传开，泠风还不知道姜振清的所作所为，但确实说中了。姜振清哈哈大笑，点点自己手上的储物戒指，“怎么样，除了清帐之外，好好想想有什么好东西给我吧。”

泠风替她找了那么多古战场秘境的情报，自然清楚秘境中有多危险时间有多宝贵，能带出来这么多赤玉断续草，必然不可能容易。她能把自己的事情这样放在心上，泠风也没有二话，直接说：“想要什么，你只管提。”

“有没有什么不需要灵力就能用的东西？”

姜振清看着泠风脸上露出愕然的表情，解释道：“我也说不好需要什么，但我后日就要下界去外红尘，你看着给我准备点吧。我还要忙着盘点一遍手头的东西，现在就走了。”

听她说时间紧迫，泠风当即压下心中诸多疑问，应承道：“我知道了，我会在明晚之前整理好，送到你手里。”

“好，还有一件事。”姜振清临走之前又回头，难得柔声说：“外红尘同修真之界的时间流速相差十余倍，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是十二分掌柜之一了。”

原本准备记她新指令的泠风微微愣住，随后露出一个笑，认真说道：“早去早回，下次我会用掌柜待客室接待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