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寓回建康第二天,和老朋友饮酒作乐、欢度时光。
尽兴过后,他才去找王适安,正好看到王清一行高官从王适安府邸中出来。
见到他,为首的王清侧目一视,羽扇轻揺,高傲地上辇离开。
空气中只余扭捏做作的熏香气息。
左寓:“……”
若非顶级世家傲慢至甚,他们这些次等士族出身的人,也不会投奔王适安。
未进内室,左寓就感到了风雨欲来的气势。
犹豫片刻,他还是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王适安面沉如水地站于桌前,一份展开的诏书躺在桌案上。
左寓拱手恭喜道:“恭贺大将军得以晋升。”
王适安冷哼一声。
左寓也是今天和老朋友们谈天说地的时候,才得知皇帝其实已经定下了加封一事,只是诏书会在庆功宴后颁布。
见到王适安桌上的诏书,他立刻便猜到了内容。
就是不明白为什么王适安不高兴。
王适安声音压抑,听上去很是危险:“这封诏书,我要不起。”
左寓不解:“将军战功赫赫,得到褒奖理所应当,怎会有要不起的道理?”
王适安脸上早已失去平常的笑意,此刻凶狠地瞪向他:“连你也如此觉得?”
终究是百战沙场的人,气势一出,压得人喘不过气。
左寓:“……”
左寓疯狂反思刚才哪句话说得不对。
平常他也是这么说话,也没见王适安生气啊。
他自认是王适安的心腹,对王适安的心理堪称精通,此刻也觉得一头雾水。
王适安一拍桌案,一方桌角应声折断。
王适安怒道:“我王适安以身许国,功在社稷,怎么能是那等以色媚上的幸臣!”
立了战功,加封的诏书毫无音讯,偏偏是在昨夜过后,加封诏书姗姗而来。
崔衍昭是要以此侮辱、嘲讽他吗?
左寓几乎要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以色媚上?幸臣?
求学二十载,这两个词他都懂得是什么意思,怎么套在语境里就听不明白了呢?
这两个词和威名赫赫,野心蓬勃的王适安能有联系?
王适安声音危险:“出去!”
左寓:“……”
左寓赶紧走了,作为一个贴心的心腹,临走前还帮王适安带上了门。
*
在王适安那里大受震撼,左思魂不守舍地又回到了之前聚会的地方。
“士继,你怎么又回来了?”
正聚群玩时下最流行的樗蒲游戏的一伙士族子弟看见失魂落魄的左寓,都很疑惑。
王适安曾经也喜欢玩,升任安西将军后就再没有接触过了。
“是受委屈了吧?”有人同情地问。
接着便七嘴八舌交流起来。
“我就说,寒门那些泥腿子,不好文学,不懂雅乐,毫无正朔风度,有几个是好相处的?”
“士继,你要是不愿攀附高门,像我们一样寄情外物也无有不可。”
“实在不行,我把我的四十顷田送你,你每天去山上种地,乐得自在。”
左寓:“……”
左寓叹一口气:“大将军他……得到加封诏书后,说什么以色媚上。我见与他不能交流,不得不暂时离开了。”
满座皆惊,连掷出的结果一时都忘了看。
许久,才有一人开口:“不至于吧。”
这人是著作郎张思,出身南阳张氏。
著作郎是清贵官职,一般的次等士族都进不去,南阳张氏已经是次等士族里的顶级了。
其他人:“……”
想起王适安凶狠残虐的传闻,大家都觉得这个话题有点危险。
“你一定是听错了!”
“来来来,刚才到谁了,继续投!”
“士继你也来哈,别想那些事情了。”
左寓心不在焉地加入。
他们这些次等士族虽然比不得高门,但也不乏金钱,次次都是万钱为注。
左寓也没管自己输了还是赢了,玩了一会,实在提不起兴趣,就让到了一旁。
他刚离开,全程关注着他的张思也坐了过来。
张思:“大将军那里究竟是什么情况?”
左寓如实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一说。
张思略作思考,附耳道:“实不相瞒,今晨我得到消息,陛下昨日酒醉后不慎落水,患了风寒。”
左寓:“昨日庆功宴上,将军劝陛下酒,陛下喝了一杯便离开宴席。后来经我劝说,将军便跟随陛下去了。”
张思沉吟片刻,良好的文学素养和通读史书的历史积累让他很快就还原出了一段逻辑严丝合缝的场景:“难道……”
他凑到左寓耳边。
陈述完后,他想起什么,赶紧对左寓道:“多谢士继告知情况,此事我必如实记载,再会。”
著作郎的职责就是著史,张思急匆匆离开,准备回尚书台工作。
按理来说,为了大将军的后世威名,左寓是该阻止张思把事情写下来的。
张思作为著作郎,记录下来的这些都会作为史料流传,但听了张思那一番合情合理地猜测后,他实在是太震惊了,完全忘记了拦住张思。
左寓独自抱着膝盖,望着天,心里依然觉得不真实:
原来陛下对将军觊觎已久,欲用加封之事胁迫将军献身,昨日更是借着酒劲强迫将军,将军极力反抗,将陛下推入池塘。
也难怪将军看见诏书会那般生气。
本以为昨夜是个平常的夜晚,不想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话说回来,陛下的眼光实在……
找谁不好找上大将军,这下好了,被推到水里都不敢声张。
想必大将军也是气恼至极。
想到王适安生气的样子,左思的心微微颤抖了一下,决定短期不要再去王适安府上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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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著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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