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公主,快醒醒……”
老嬷嬷挂念着佛堂里没吃没喝的楚桃,避开人轻步行至佛堂,开门就看见楚桃缩成一团,脸上泪痕斑斑,余嬷嬷心疼得厉害,上前扶起楚桃,轻轻叫他:“公主可是又做噩梦了?”
又是这个梦,楚桃刚从梦中醒来,还有几分被老男人摸到下半身的惊魂未定,小坐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嗯,我想喝点甜的。”
还好只是场梦,不然受惊更严重的真不知道是楚桃,还是西金国主了,睡是已经睡不着了,楚桃索性坐起来润润嗓子,不是他喜欢甜食,眼下不过是想喝点甜的,压一压被恶心到反胃的感觉而已。
余嬷嬷打开食盒,倒了杯解渴的果子露递到楚桃嘴边:“才三更天,今日花朝节,公主才代表皇室出席,怎么又被罚了小佛堂?”
“张嬷嬷死了,我来为她念经祈福。”楚桃一连饮了半盏果子露,才从惊慌的情绪里缓过劲来,他把剩下的推给嬷嬷,“不喝了……”
微凉的果子露让楚桃清醒了不少,和亲西金多么荒唐可笑的梦!
楚桃的母妃本是军侯之后,怀着楚桃的时候,南楚与西金爆发了大战,在景帝的几番恳求下,楚桃那早已告老还乡的外祖父,不得不再次披挂到阵前,与西金赫赫有名的父子元帅抗衡,双方你来我往,这仗一打就是三年。
连年的战火,让以富裕著称的南楚都有些捉襟见肘了,更不用提本就荒凉的西金,眼看胜利在望,季春君站在梅树下,终于能展颜一笑,她写下一封家书,告诉了在外征战的父亲与兄长,自己即将临盆的消息。
大捷的军报一封封传来,举国上下都准备着为归来的将士们庆功,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地方发展,可变故来的突然,前线居然传来了季老将军通敌谋逆的消息,朝野后宫无不震惊,怀孕八月的贤妃问讯,当即晕倒在地,随后早产。
在电闪雷鸣的雨夜,贤妃苍白着脸,她感觉到自己的体温,正一点点随着□□流出的血液下降,季春君清楚自己活不过今晚了,不过因为母族谋逆,就算她平安生产,也不过是去冷宫了此残生而已。
可是她的孩子,才刚刚出生,从未吃过季家一口米粮,他何其无辜,还没有睁眼就要陪着季家去死?
“娘娘……”
“娘娘,血止不住了……”
耳边是宫女带着哭腔的惊呼,季春君忍着剧痛艰难出声:“再去请圣上,就说我有话要亲口和皇上说。”
养心殿守备森严,小宫女硬闯不成,只能跪在大殿前,等候景帝传召,可今夜焦头烂额的又岂是一人?
殿内灯火通明,文武大臣各执一词,御座上的景帝半张脸藏在阴影中,看不清喜怒,伺候的太监就算平日受了贤妃再大点恩惠,此刻也不敢上前禀告半句。
雨越下越大,伴随着稚子的一声啼哭,养心殿的大门缓缓开启,大臣们鱼贯而出,只不过有的脸色灰白、步履缓慢,有的手持圣旨、大步流星。
小宫女跪在一旁,极力缩小了自己的存在感,但也在某个瞬间瞄到,走在前面拿着圣旨的,是一众文官。
“圣上,龙体要紧,”老太监奉上一杯新茶,边帮景帝疏通起肩颈,边试探着开口,“贤妃身边的宫女在殿外候了许久,想是有要事禀报。”
“贤妃的产期仿佛在下月?”
“回圣上,张太医前日来禀,在下月初八。”
“那去看看吧。”
“娘娘!”贤妃宫里的管事太监连滚带爬地禀告,早就丢了平日里的稳重,“圣上来了,圣上来看您了!”
季春君一口饮尽手里的参汤,强撑着笑了一下,景帝急匆匆进殿,扶着她才没让美人瘫倒:“是他们乱说什么了?怎么提早发动了?太医呢?怎么都不来请脉?”
“陛下……”季春君嘴唇惨白,她身下的血还在泊泊流动,她的生命也随之慢慢流逝,意识到自己命不久矣,她紧握景帝的手:“臣妾从前怀孕的时候,太医说这一胎是个公主,陛下曾说要让我们的孩子做天下最尊贵的公主……”
“朕都记得,你虽是季家女,但已经嫁入皇室又生子有功,朕会护你们母女二人周全的。”
“陛下,你抱抱孩子,”季春君挣扎着把身侧的孩子抱给景帝,“臣妾生产时,身边只有两个接生婆,除了她们孩子只有臣妾抱过,我已经吩咐宫人,公主身有残缺控制住她们以防损伤天家颜面。”
“孩子有残疾?”景帝打开包裹孩子的软布,看见了“公主”身下多出来的器官,一时失声,“是个男孩……”
“不是!”贤妃惊慌摇头,“不是的,臣妾只生了一个公主,一个身体残缺的公主。陛下,臣妾就要死了,妾没有别的心愿,皇陵冷清我一人在那里害怕,让公主替我守灵,去皇陵陪我。”
泪珠落在锦被上,季春君的心如刀割一般,皇陵偏远又死寂,她怎么忍心她的孩子在那里受苦,可是她太清楚了,一个皇子,一个没有母妃的皇子,一个母族谋逆的皇子,如果不离开这吃人的深宫,怕是连今晚都活不过去。
“陛下,让公主去皇陵吧,今夜就去,即刻启程。”
景帝抱着身体越来越冷的贤妃,最终还是点了头。季春君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拜别景帝:“谢陛下。”
季家谋逆,季贤妃难产,宫里乱成一团,没有人来及关心宫门口的一辆简陋的马车。看着襁褓里不谙世事的婴儿,老太监有点于心不忍:“陛下,公主还没有名字呢。”
“贤妃最喜欢桃花,就叫楚桃吧。”
襁褓中的楚桃,还没有见过一眼长乐宫外边的天空,就被安排好了一生,从此他目所能及的天空,就只有四方之大了。从可以继承大统的皇子,沦落为男扮女装、无人问津的无名公主,楚桃最好的下场,也不过是在皇陵无欲无求,了此残生罢了。
“时候不早了,嬷嬷回去吧。”楚桃简单吃了些东西就让余嬷嬷走了,小佛堂又剩下了他一个人,襁褓里的婴儿慢慢长大,尽管之后季家冤案被洗清,楚桃再次回到了皇宫,尊为公主,可他依旧过得不好。
特别是在回宫之后,楚桃开始频繁地做噩梦,起初只有一些片段,后来画面越来越清晰,和亲、和亲、和亲!
梦中的画面格外真实,就好像他曾经历过一样,直到月前楚桃做了另一个梦,梦中他并未回宫而是一直守在皇陵,在知道自己的“缺陷”其实是为了隐瞒性别的借口后,他接到了那道和亲圣旨。
原来,他已经活过一次了,上天仿佛可笑他上一辈子的愚蠢,被蒙骗了十多年,好不容易得知真相却已无力回天,于是又给了他一次机会,可他反应过来已经太晚了,他还是被欺压蒙骗了这么多年,好在他还有时间,这一世,楚桃没有别的愿望,他只希望两辈子的仇人能不得善终。
第一个要死的人就是张嬷嬷,以身体残疾抹黑皇家和对不起死去母妃的由头,经常罚楚桃跪在小佛堂抄经,一抄就是一整天,在梦中得知季家残余暗卫的联络方式,楚桃首先想到的就是要杀掉她。
杀掉一个人很简单,不着痕迹杀掉一个人确实需要费点功夫,不过还是让他找到了机会,暗卫在宫中不好动手,所以选择了宫外,过程相当顺利,还让楚桃有点失望,原来压了他两辈子的大山,说死也就死了。
楚桃拿刀在手腕上比划着,太慢了,还是太慢了,只死她一个又什么用,张嬷嬷、楚满佳、楚明盛、皇后和景帝个个都该死,梦中景象在脑海中回放,楚桃手下用力,又是一道伤口,他等不及了,他要这些人马上就去死!
哦,差点忘了还有一个人,赵观南,他未来的和亲对象,傻是傻了点,胜在面容不让人恶心,做个陪葬品却也足够了。
该怎么做呢?不然拿火药挑个好时候送大家一起上路吧?
仿佛对这个决策非常满意,楚桃再次入梦时嘴角还带着笑,许是心情不错,他终于做了别的梦。
知春园里,曲水流觞花台高筑,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楚桃坐在最角落,却也将高台看得最清晰,赵观南持花枝立于其上,台下的喧嚣都减了几分。
琴声骤起,桃枝似剑,柔中带刚,剑鸣愈快,花瓣四落,再舞时,赵观南手上的桃枝仿佛真成了一把名剑,??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注1)
台下掌声雷动,楚桃满意点头,这人虽蠢但做个陪葬品也还不错。
“阿嚏!”赵观南猛一个喷嚏将杯中的酒水撒了大半,回过头继续与席上众人高声阔谈,有人前来敬酒她就豪迈地饮下“满杯”,这样半喝半撒,也勉强保持了清醒。
江州花魁跪坐在赵观南身后,低着头尽量回避四周或打探或嬉笑的眼神,一切好似在梦中一样,她真的捡回一条命了吗?
她不想死,画秋悄悄抬眼偷撇了一眼前方的赵观南,伺候的丫鬟和她讲过,知春园的主人池应清不是个好的归宿,想要活命必须另寻高明,她想要抓住一切能活的机会活下去才冒险入水的,西金的太子可以保下她吗?
觉察到身后的视线,赵观南不动声色地移了两碟点心过去:“饿了就吃,别的不用多想。”
“嗯……”画秋依旧低着脑袋,跪坐的姿态相当优美,却没有动点心半口。
赵观南失笑,这江州花魁和她刚才的样子怎么完全不同?
赵观南打晕画秋是为了救人,并没有下狠手,所以画秋醒的很快,她醒后第一时间就找到赵观南,随即跪在救命恩人面前坚定道:“殿下,救下我吧,我有用。”
“怎么个有用法?”
画秋是江州的花魁,可她再标榜自己卖艺不卖身,所有人谈起她依旧会说一句:出来卖的婊子,花魁只不过是最好的婊子而已,婊子能有什么用?
她大着胆子抬头,看清赵观南的眼神里没有调笑,没有明知故问的恶意,画秋愣了一下,以往的话她应该回答说:殿下收了我,想怎么用都成。
可是看着赵观南的眼神,她闭眼拜倒,选择了另一种答法:“我会弹琴,琴、筝、琵琶我无一不精,作曲填词我亦可拈来。”
“很好,我正缺一位乐师,向我证明你,”赵观南满意道,“我喜欢舞快剑,你来为我伴奏。”
画秋选了首战曲,坐在筝前看见赵观南要用桃枝舞剑,又将曲子前半部分改柔,逐渐激昂,一舞终了,她听见赵殿下下台路过她时赞扬道:“弹得不错,待会坐我身后。”
惶恐的心变得激动,画秋坐下后尽可能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为新主子招来麻烦,只要挨过宴会走出知春园,她就得救了。
可真会这么轻松吗?
“赵殿下今日得了美人真是令我等羡慕啊,可殿下愿做风流浪子,也不能采了有主之花吧?”
画秋心下一紧,来了。
赵观南表达喜欢:“小桃好可爱,我很喜欢。”
楚桃表达喜欢:“赵观南,很适合做陪葬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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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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