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夜里,宁世嘉纡尊降贵,将床塌让给伤患齐缜,他怕两人睡在一处,他翻来覆去压到齐缜背上的伤口,得不偿失。

齐缜喝了苦药,病容瞧起来好些,仍旧谨遵旨意乖乖趴着,用手肘枕着自个儿的脑袋闭目养神。

若不是那些裸露的躯体肌肉显着精壮有力,单单欣赏他那比平时里要虚弱的病美人面容,宁世嘉还真觉得这是位娇俏可人的女子在榻上等着他,亦如他曾幻想过的新婚夜一样。

齐缜听到宁世嘉要睡在榻下的缘由,慢悠悠地睁开眼,他一说话,宁世嘉那点幻梦就破灭了:“原来陛下还知道自己睡相差。”

宁世嘉想呛回去,但顾忌着齐缜身上还有伤,自以为大度地一拂袖,不和他计较,想抽走齐缜手臂上的一只软枕,被齐缜拿捏住手腕。

宁世嘉只觉得那人手掌心热热的,明明是夏夜,却和火炉似的:“又怎么了?朕为你好你还不高兴?”

谁知道齐缜切换身份倒是来去自如,薄唇微抿,开始装相:“陛下不过新婚一日就要与臣妾分榻而眠,若是这传出去,外头的姐妹指不定要如何笑话臣妾呢。”

齐缜之前女装同宁世嘉说话时都会故意夹着声线,虽听起来不似姑娘家那般曼妙柔和,但至少不违和。

如今他自称“臣妾”连装都不装了,直接拿个大嗓就开始娇娇滴滴起来,宁世嘉身躯猛然一抖,下意识狠拍一掌齐缜的手背,带着点粗鲁的劲儿,明显是吓得不轻:“胡说八道什么啊?什么姐妹,哪来的姐妹。”

齐缜被打疼了,像朵脆弱的娇花,眉头一拧,没有回宁世嘉的话。他先把手缩了回去,但也没放弃,揪着软枕的另一头,不让宁世嘉拿走。

“那陛下的意思是,不会纳妃吗?”

齐缜心知肚明自己此刻就像个红颜祸水无理取闹的妖妃,还是个不受宠爱的妖妃,但他就要这么不耻下问。

哪怕被齐百川用长鞭家法抽了几十下,他也咬口不改,说着喜欢宁世嘉。

他知道替嫁这事大概很快就会暴露,但他不会放宁世嘉喜欢上其他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

宁世嘉闻言嘴角抽了抽:“这事儿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吗?”

“如何不能?陛下只要不想,就不会。”齐缜望着他的双眸,“臣会帮您。”

宁世嘉像是听懂了齐缜话中深意,但可惜他志不在此,他只想他在位时,一切能够安然无恙便好。

哪怕是看似平静的湖面,底下藏着汹涌的暗流,宁世嘉惯会安慰自己,视若无睹也是他最擅长的事。

他清楚他没那么大的本事。

宁世嘉没有回答齐缜这个问题,也不再执着于拿枕头,难得贤良淑德地给齐缜压了压薄被被角,就抱着自己的那床被子一屁股坐在下头。

“上来睡。”齐缜开口,嗓音明显比方才冷淡了些。

“不要。”

“那臣也下来。”

说着齐缜就面无表情地起身,牵扯到伤口连眉都不皱一下,宁世嘉见状慌神,忙站起身一面扶着他一面制止:“你闹什么?”

“臣只是想让陛下睡得好些。”

宁世嘉气得无语,又把被子甩回榻上:“行行行,我陪你睡,可以了吧?”

他的动作借着力大动干戈,身为皇帝还要这样窝囊地表现不满,宁世嘉有点郁闷。

齐缜被掀起来的风吹了一脸,没接话茬,但很快主动地往里头挪了挪,让宁世嘉躺上来。

宁世嘉熄了烛火,手掌交叠放在小腹上的,一副要入棺的模样,安详地躺在齐缜的身边。

夜深人静,宁世嘉翻了个身,因为醒时总提心吊胆怕把齐缜给撞了,一碰上对方,宁世嘉瞬间就惊醒了。

“等一等……不要……”

沉寂的寝殿里,有不断地低语,宁世嘉转头,是从齐缜口中发出的。

做噩梦了吗?

宁世嘉想着一场梦而已,过会儿大概就好了,但没想到齐缜像是被魇住了,胡话越说越多,宁世嘉不得不伸手推他,想把他喊醒重睡:“齐缜?醒醒——”

他碰上齐缜的肩膀,发现他浑身滚烫。宁世嘉想到刘太医说的话,连外衣都来不及披上,先点了蜡烛,去探人的额头。

齐缜额头上汗涔涔的,被子也已经被他拽到一旁,宁世嘉往外喊了一声:“宋采!枕香!”

自从知晓皇后是男身的齐缜后,凤仪宫一应的宫人都被打发去了别的地方,守夜的下人只有宋采与枕香二人,一听到主子的声音,也瞬间清醒过来,一前一后地快步进殿。

只瞧见宁世嘉满脸着急,怀里小心翼翼地抱着齐缜。

“宋采,去打盆冷水,枕香去按刘太医留的方子煎药……”宁世嘉停顿须臾,似乎在想该如何称呼齐缜,“皇后起热了。”

在深夜的凤仪宫寝殿里的床上,抱着齐缜说“齐大人”,这实在是太诡异了。

宋采和枕香没多停留,各领差事去,不一会儿宋采便打着水回来,想替宁世嘉动手。

“不必,我来吧。”宁世嘉想起齐缜对宋采的敌意,他看得出来,决定亲力亲为,“你去看看枕香那儿好了没。”

宋采犹豫了下,最终还是转身离开去帮枕香。

宁世嘉面对面抱着意识不清的齐缜,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宁世嘉先给齐缜擦了擦脸和手,结果发现齐缜背上的伤又在出脓流血,便用方帕打湿擦了擦,想下榻去拿药瓶重新上药。

他刚要把齐缜从身上拉下,让人先侧卧在一旁,可齐缜像是四肢粘在了他身上似的,怎么扒都扒不下来,左边方松手,右边就跟鬼一样又缠了上来。

宁世嘉真不知道齐缜生病的时候会这么难缠。

于是他只能摸了摸齐缜的后脑勺,像摸大狗一样,平常他可没这样的机会,和迷糊的齐缜打商量:“你先松手,我去给你拿药。”

“不要……我都说了不要!”

齐缜忽地耍起脾气,把宁世嘉唬一大跳,以为是和他说的。

“你……”不放手我没法给你上药啊。

宁世嘉一顿头疼,又听见齐缜声嘶力竭地喊起来,声音带着沙哑:“我要进宫……为什么不让我进宫?”

“好好好,进宫进宫。”宁世嘉“啧”了一声,“你就在宫里啊。”

“在等我……他在等我……”

“嗯嗯,等你。”宁世嘉还在和齐缜的手臂做纠缠,闻言一顿,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漫上心头,“……谁在等你?”

齐缜静了几秒,把宁世嘉抱得更紧:“是阿嘉……阿嘉在等我,他希望我去看他。”

宁世嘉不说话了。

“他好孤单,好可怜……”

宁世嘉抿唇。

齐缜是因为怜悯他,才一直关照他的吗?

哪怕与稻稻的往事已经随着齐缜揭开的真相破碎,但宁世嘉是真真切切为稻稻的出现欢喜过的。他喜欢稻稻,却不想稻稻是因为可怜他才陪着他。

宁世嘉像是掉进走不出的陷阱,思忖半晌,又觉得自己不该太过矫情。

陶蕙和他说,要知足常乐。

他一直都懂得这个道理。

齐缜仍在喃喃自语:“我不想走……”

宁世嘉以为他是说会把他赶出凤仪宫,失笑道:“没让你走。”

他往后一缩,捧着齐缜的脸,让人仰头,拍了拍脸颊:“我去给你拿药,你数三下,我就回来了,好不好?”

连宁世嘉都没察觉他这话说得暧昧缱绻。

齐缜闭嘴了,虽然没有回答,但也没有把宁世嘉抱得死紧。

宁世嘉趁着此刻下榻,到案几前拿药。

“我已经数到三了。”

齐缜蓦然发出一声喊,宁世嘉差点手抖把药瓶摔了,于是更气势汹汹地回:“闭嘴!来了!”

刚才还装死听不见他说话,说来哄人的话倒听进去了。

宁世嘉折返回去,跪着上榻,让齐缜趴在他腿上,仔细地给人上药。

齐缜闷哼几声,也不说痛,宁世嘉就俯身吹了吹。

好在这时候还挺乖的。

等枕香把药呈上来的时候,宁世嘉已经快被瞌睡虫打倒了,手却还在重复给齐缜擦身。

“陛下,需要奴婢来吗?”枕香轻声道。

她在入宫前就受齐眉叮嘱,说齐缜向来疯癫,为了嫁给宁世嘉也是不择手段了,让枕香适时看着他些,反正她有齐眉离开前托齐缜的照拂,齐缜绝不会拿她如何的,齐眉只担心齐缜别一个不小心被皇帝砍头了。

枕香那时战战兢兢地听着,不管是说齐缜是疯子还是不高兴被皇帝砍头,她觉得她都拦不住。

而且现下来看,宁世嘉对齐缜的态度也怪。

“不用,你歇着去吧,出去的时候叫宋采再换一盆水过来。”

宁世嘉搅了搅药汁,闻着就苦,但他知道良药苦口利于病,所以也不大排斥。

毕竟对他来说,生病了能有对症的药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宁世嘉艰难地把药一口一口给齐缜灌进去,做完一切已经精疲力尽。好在大典之后还会再休朝一日,他不用赶早朝,于是把齐缜安顿好后,他也在身旁躺了下来,沉沉地睡了过去。

在宁世嘉的呼吸逐渐均匀后,齐缜睁开眼,在黑暗中盯着那张侧脸看了许久。

最后他缓慢地靠了过去,在宁世嘉的下颏上轻轻地啄吻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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