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施英看看米缸又看看忙碌的众人，唉声叹气：“哎，倒米……”

学生们听见捂嘴偷笑，有一位北方来的同学不明所以，傻乎乎问：“笑啥？”

旁边的朋友给她解释：“倒米白话就是帮倒忙，刚才师母说米缸空了意思是让老师倒米进去，哈哈。”

说完大家乐不可支。

“我，我不是……”陆信珍结结巴巴想解释。

让张施英倒米纯粹是想给他找活干，而且两人也不是那种关系……

“我们只是朋友。”张施英走上前拍拍她肩膀解围。

说错话的学生双手合十跟老师讨饶：“可是你们看起来很般配啊！”

“小小年纪怎么当起媒婆？”

大家欢声笑语。

经过刚才的事气氛一下变得轻松，陆信珍也渐渐放开胆子跟他们说话。

所有食材切丁混合炒熟备用，陆信珍将面粉和粘米粉拿到面前。她拿出电子秤将每样食材称一下。

“粘米粉和面粉和水的比例是1:3:4。”

接着她把粉都倒进一个盆里，“加盐，糖，五香粉和铁铺。”

“铁铺是什么？”

她想了想，干脆把袋子拿出来给他们看。

“噢，大地鱼粉。”

“我知道，云吞面汤底常常加的嘛！”

一大碗水搁下，陆信珍拿筷子搅拌成糊状。

“差不多这种粘稠度就可以。”

起锅烧油，买来的铁勺放进五六成热的油里过一遍，“这样不会粘。”

接着她盛一勺面糊打底，又将做好的芋头黄豆小葱馅料填进勺子再铺上三个虾仁最后盖上面糊下锅炸。

“炸到定型就可以脱模，因为食材都是熟的，在锅里炸到表面金黄就能捞出。”

陆信珍把炸好的猪脚圈捞出控油，再切开让他们品尝。

“这就是猪脚圈，也叫落蹄粿，芋堆。”

“好香！”

“脆脆的！”

“能不能试试另一个口味？”

“好。”陆信珍把香菇萝卜芋头馅的如法炮制。刚出锅大家就围起她哄抢——除了蔫巴巴站在柜子边上的人。

她扎起一块放在张施英面前：“试一下？”

蔫头巴脑的人这时候才动了动，咳嗽一声，张嘴直接咬下送到跟前的美食。

“要不要过来做一个？”

张施英想想算了，“先教学生们吧！”

尝过味道之后陆信珍开始教他们制作流程。选出来的几位同学都有烹饪经验，所以学了两轮全部熟练掌握制作方法。

最后只剩下张施英这个老大难。

送走了学生，陆信珍手把手对他从头教起。

“浅浅铺一层，对，不要太厚……”

“馅料太多了，等下会漏出来，再盖上一层面糊。”

“还没熟还没熟……要糊了！”

张施英愈挫愈勇，奇形怪状的成品摆满一托盘。

期间下班回家的张贤余妄图悄悄上楼未遂，硬是被张施英扛下来按在椅子上试味道。

“每个都奇形怪状，大佬你想毒瓜我照直讲啦！”张贤余苦着脸。

张施英：“睇着肉酸啧，系未唔俾面先？”（看着难看而已，是不是不给面子？）

“试一口嘛！”陆信珍也跟着帮腔。

“信你这一回！看在信珍面子上。”他叉起一块视死如归。

一大口咬下去，张贤余嚼了嚼，顿住睁大眼。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

张施英满脸期待，下一秒只见张贤余横眉怒目大骂：“张施英你不要再制造武器了！”

夜幕降临，厨房油烟机嗡嗡作响。等馅料见底的时候张施英终于摸到门路。

“这个让我自己来。”

他小心翼翼按照教的步骤操作，参照先前失败经验估算火候与时间。

“尝尝怎么样？”

酥脆的炸粿出锅，表面还冒着小油泡，焦黄色泽让人食指大动。

陆信珍夹起一块放入口中。芋头酥香配上黄豆软糯，加上葱珠经过烹饪后散发出的香气混合面糊鲜香口感，表面还有鲜虾裹着酥脆外皮，所有食材融合的恰到好处。

她竖起拇指连连称赞。

“这算出师了吗？”张施英眉目舒展。

“嗯！”陆信珍夹起另一块喂进对方嘴里，“这个也很香。”

萝卜丝馅甜脆可口，加上香菇特有的香气和质地融合形成绝妙口感。

“虾仁、芋头、香菇、萝卜加点米饭可以做煲仔饭了。”

“材料还剩一些，我明天做煲仔饭给你？”陆信珍眉眼一弯。

“开玩笑的。”张施英意犹未尽吃着手里的猪脚圈，“你说上面的虾仁可不可以换成鱿鱼圈？到时客人可以自己选择加哪个。”

“可以啊，其实里面的馅料都可以改的。”陆信珍拿起掉落在桌面的炸虾若有所思，“如果把炒馅料的油换成虾油说不定可以增加鲜味。”

“到时要不要我帮忙？”张贤余自告奋勇。

“宣传单可以帮我们做一张吗？”

“无事献殷勤。”张施英眼睛微眯，“你想要什么？”

“嘿嘿，特邀入场券能不能给我一张？”

美食节仅对学生开放，每个学院只保留两到三个外来人士入场名额。

张施英问：“怎么不找你们学院要？”

“已经要了一张，我不好意思再要了。”

“你给谁要的？”

“关，关你咩事，给不给先？”

张施英双手环胸于前在原地无动于衷，张贤余转而去求陆信珍，“信珍，帮帮忙啦！我保证会把宣传单给你做的很好看。”

陆信珍看看旁边。

“哎，衰仔怕了你了！”张施英松口。

“yeah，我就知道你个咸湿佬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张贤余翘起二郎腿得瑟。

陆信珍拍下他抖个没完的腿，“贤余，你再说施英是咸湿佬我就不帮你了。”

她说的很严肃，在场两人愣住。

张施英走去推张贤余脑袋解围：“哎，臭小子叫你口无遮拦惹信珍生气了吧？他就是喜欢乱说。”

“是啊是啊，我们一直都这样叫惯了。”张贤余赶紧道歉。

“干嘛这样叫他，他又不跟咸湿沾边？”

说到这里张贤余靠着椅背反手拍拍身后人手臂，笑道：“说他咸湿是有理由的。”

“什么理由啊？”

张施英身子一僵，勾住他脖子威胁：“喂你别再说了。”

威胁起了作用又没有全起，张贤余似笑非笑瞟一眼陆信珍，“你又不嫁给他干嘛告诉你？”

是夜，清风明月。张家窗台飘出张贤余的阵阵杀猪般惨叫。

*

美食节当天早上五点

张施英起床下楼。

厨房里透出光线，他走至门口惬意地靠着，“早啊！”

陆信珍正在忙活，听见声音抬头微笑：“早！”

“又在做什么好吃的？”张施英凑去过看。

马蹄猪肉和好的肉馅铺在薄薄一张腐皮上，陆信珍麻利将肉馅卷成条放上蒸锅。

“在做炸粿肉。”

蒸熟的粿肉条拿来切粒，两头蘸上玉米淀粉。她把昨天沥干净的油重新拿出加热，然后将粿肉放进去炸。

“好香！你怎么什么菜都会？”张施英一眨不眨望着锅中翻腾的食物。

“我平时研究菜谱的嘛！”

“原来是真的？”

“什么真的？”陆信珍恍然大悟，“你以为我之前对伯父伯母说的是假的？”

“我以为你是说客套话。”

“这种事干嘛说谎？”陆信珍用筷子拨动粿肉。

“你真的很喜欢做菜？”

炸好的粿肉捞出控油，站在旁边的小偷悄悄伸出爪子探去。

“哎！”

手啪一声被拍掉，陆信珍睨他一眼，转身拿过筷子夹起来送到他口边，“没想那么多，做着做着就喜欢喽，不然还能怎么办？”

她要帮家里顾店，总不能天天苦着脸干活。

伸过去的筷子被一口咬住，陆信珍满眼期待问：“好吃吗？”

试吃的人装没听见，背过身子接水抿住上扬的嘴角。

陆信珍半天没等到回答傻乎乎拍他胳膊又问一遍，“好不好吃嘛？”

“再喂我一块。”

鬼才要喂他。

“你自己吃。”

“生气了？”

“好不好吃？”

“好吃！你做的当然好吃了！”

到了下午，医学院美食节小队拿着备好的食材浩浩荡荡来到活动场地。

活动地是在学校正门广场，由于地方有限，各学院分成上下午摆摊。学生在门口凭学生证换取入场券及两张美食票，同时还可花十块再购买十张票，等五点结束时由校方公布获得美食票最多的前十位学院。

医学院被分到下午摆摊，位置也是靠后的角落处。优点是还算阴凉，缺点就比较明显——就是一点都不明显。

“这地方谁看的到？”

“等走到我们这都吃饱了。”

“没办法，谁叫我们院以前都很敷衍。”

“可是今年我们准备很充分耶！”

众人看看摆在摊位上琳琅满目的食物。

陆信珍将一个大铁桶抬起放在旁边圆凳上。

“这是什么？”

“草粿。”她打开盖子，用铁勺盛出几块放入杯中，撒上糖粉和蜜红豆再浇上椰奶。

“啊烧仙草！”

“雨来喔，什么烧仙草，这是草粿。”陆信珍坚决否认这是烧仙草。

张施英在旁边偷笑，上次饭桌上他说了一嘴蚝烙是不是蚵仔煎也被严厉纠正。

“我们可以做饮料吗？”

陆信珍态度坚持：“这是改良草粿，椰奶都只加一点点哪里算饮料？最多就甜品。”

“炸粿肉放在台面上吗？”张施英将提前做出来的食物放在铁筐内。

“嗯。”

大家七手八脚布置摊位，然后拿出制作好的宣传单。

“要派人去前面发传单。”

大伙看向张施英。

这里面只有他是做饭小白，而且最初选他出来也是为了揽客。

张施英接过传单。

“好了，那就陆老师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守摊子。”

大伙凑一处加油打气而后纷纷投入工作。

张施英也离开摊子。他走了一段突然折返拉住陆信珍：“信珍。”

“怎么？”

“要不要跟我换？”

“啊？”

做饭和揽客是他们两人各自的长处和短板，这是个绝佳的机会突破舒适圈。

“普通话练习这么久，就把这次当个小考，敢不敢？”

学生陆续入场，嘈杂声越来越大。

“给自己个挑战？”

身后同伴在唤她。

“陆老师，快来吧！”

陆信珍咽咽口水。

贴在裤缝的手蜷起，犹豫不决。

“摊位你能应付吗？”陆信珍问。

张施英目光坚定，重重点头。

下一秒，厚厚一沓传单被一只纤长有力的胳膊搂住，陆信珍笑容灿烂：“好！”

午后日头毒辣，客流比上午少了些许。好在后来场地搭起棚子又装上风扇才挽回不少人流。

陆信珍和其他人一样在门口发传单吆喝。

“传统潮汕小吃，欢迎来品尝！”她喊得嗓子快哑了。

周围跑出来发传单的男生居多，嗓门不大根本压不住他们。开始陆信珍还放不开，到后来也无所谓了，反正也没人跳出来纠正她。

“你们的传单好可爱哦！”两三个下课的女同学结伴进来。

“欢迎去我们摊位品尝潮汕小吃，直走最里面！”

“传单可是我做的！”一只手伸出来搭在陆信珍肩上，前面女生惊喜大叫：“学长！”

张贤余抱着单反傻笑，忽然举起相机对她们说：“给你们拍张照。”

学妹们很配合摆好pose。

“信珍也给你照一张。”张贤余照完顺势转身啪嚓一声给身旁的人也来了一张。

“我都没准备好。”

“信我啦，我最会抓拍。”

“给我看看。”

“等会等会。”

“咦，什么味道好香啊？”女生们用力嗅嗅，场地里面隐隐发出喧闹，有人陆续朝里面走。

陆信珍闻着熟悉的味道……

“难道？”

她随着人群走去。入口处拐弯，里面已经排起长长一条队。

“哇，可以啊你们！”张贤余兴奋大喊，赶紧举起相机拍素材。

最里面的摊位，张施英带着团队在摊子上正忙得人仰马翻。摊位上四个人各司其职，有专门盛甜品，专门装袋收票和专门制作两种口味的猪脚圈的人。

张施英在摊位上低头认真炸猪脚圈，旁边还有不少人在拍视频。

铁勺过油，加面糊填馅料再加虾仁或者鱿鱼圈，然后炸好的猪脚圈捞起控油再交给旁边售卖。

“好香啊，他们吃的小小一颗的是什么？”

“好像叫炸粿肉。”

“票不够了怎么办，我还想买杯草粿。”

一路走去，陆信珍的嘴角越扬越高，步子也越走越快。走到摊位前，张贤余抢先大喊：“张施英！”

被唤的人先是皱眉，然后瞧见旁边的人便露出同样灿烂的笑容。

“休息！”他举手示意，坐在后面休息的同学马上递补。

张施英脱下手套走到他们面前。

“顺利吗？”

陆信珍晃晃双手，“发完了。”

“真棒！”

“喂，你们学院今年可以啊，队伍都排到法国去了。”张贤余夸张道贺。

“那是老师教的好。”张施英拍拍信珍脑袋，“今年拿前十肯定没问题。”

“老师，救命啊忙不过来了！”学生在摊子上大声朝他们求救。

几人歇了一会，又赶紧跑回摊位帮忙。

等到下午五点，各铺位收摊统计票数。医学院的摊子四点半就卖光所有食物，早早把厚厚一沓票统计好上交然后等着庆祝。

上午参加的学院这时也陆续进场，大家心提到嗓子眼等待排名公布。

“本次美食节珍馐奖第十名……”副校长站在台上宣布结果，一个接一个的学院上台领奖。医学院小队在下面焦急等待。

“不会没名次吧？”

“呸呸呸！”

台上公布结果：“……第二名——医学院。”

“欧耶！”本想拿个前十交差就好，没想到一下子拿到了第二。

大伙抱在一起欢呼，你挤我我挤你，陆信珍被挤得喘不上气，一抬头差点撞上张施英的下巴。

声音刹那间消失，只有心脏跳跃的鼓噪声。

一双眼睛看得人快陷进去。

那一刻忘记自己要干什么。

“喂，信珍愣着干嘛？”

回神，众人脚步已走远，“一起吃打边炉庆祝啊？”

陆信珍捂住胸口跳的厉害的心脏，强装镇定：“好——”

毒瓜：毒死，粤语哩语，用某某方法搞die别人就在方法后面加个瓜。例子，淹死他叫浸瓜佢。

肉酸：难看。唔俾面：不给面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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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走出舒适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