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人将那呆愣的模样尽收眼底,不由掩唇一笑。
“成了,天儿也不早了,回吧。”
听到母亲轻咳声,周意然这才回过神来,触及到母亲含笑的眼眸,又不由一晒。
“是,母亲。”
……
夜色垂暮,华灯初上。灯山上彩,金碧相射,锦绣交辉。
自皇宫起始,至城门楼子,皆是绣额珠帘,竞陈灯烛,光彩争华。
楼上有五彩华灯,璎珞穗子悬于末端迎风飘动。红纱灯球缘索而上至半空,每五步一行,直到城墙之上。
大街小巷皆是游人如织,杂剧、说书、筑球,更有猴呈百戏、鱼跳刀门。
玩耍的、卖唱的、小食摊位比比皆是。玉梅、夜娥、风儿、雪柳、菩提叶,诸般花灯琳琅满目。
宝骑骎骎,香轮辘辘。喧闹之音关不在车厢外,让马车内的夫人小姐挑窗远望。
钟楹远远看到市集上热闹非常,遂弃了马车带着金风玉露钻进了来往的人潮。
“小姐!”
玉露紧紧拉着少女衣袖,无奈地随手抓起摊位上的面具给她戴上。
“人多眼杂,小姐还是谨慎些为好。”
一年一度的元宵佳节是京中女子相约游玩的好日子,而有些胆子大的匪徒偏挑这个时候混入人群。
趁着人潮拥挤,容易走失,便潜伏在暗处掳走看起来身价不凡的姑娘。
虽暗处有影卫保护,身后有她们二人,玉露还是担心会有例外。
钟楹也知晓这些,戴好面具后拉着金风玉露便往灯笼摊子而去。
“听闻今夜宝康坊有新戏呢!”
“是吗?我怎么不知?你从哪得的消息?”
两个男子边走边说,钟楹正挑着灯笼,听到他们二人的话不由侧目仔细去听。
“我家隔壁那陈娘子你知道吧?她曾经便是宝康坊的戏子,只是后来从了良,这才离开。不过她还是不时到宝康坊打打杂,我也是无意间听她说起的。”
另一男子闻言,眼中不由带上几分轻蔑,只是脸上笑意不减道。
“不知是什么新戏?竟让蒋兄如此高看?”
“李兄长年在外有所不知,这宝康坊虽然比不上梨园行,但却不是上不得台面的草台班子。”
那姓蒋的男子一甩扇子扬眉一笑,李姓男子也只淡淡一笑道了句是吗。
“可不是吗?宝康坊的戏本子,你知道是谁写的吗?可是出自无花阁阁主之手啊!”
无花阁?
钟楹眉眼一动,这名字听着倒像是江湖组织。
李姓男子微微惊讶,看他这般,那蒋姓男子眼中更添几分得意。
“无花阁李兄可是知道的,那可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地方,养的可净是些杀人不眨眼的恶徒。”
“可偏偏,他们写的戏本子就是最独特的。就是整个京城,也没有哪个梨园的戏本子能比得上他们的。”
蒋姓男子说着啧啧摇头,“要说这些杀手也真不是个东西,不但把人给杀了,还给编成戏本子了!”
“可也正是因此,他们的戏才新奇,李兄若是不信,今夜我请客,带李兄去品鉴品鉴如何?”
听他这么一说,李姓男子倒是真有几分好奇。向来只听说过杀手杀人的,倒没听说过杀手写戏本子的。
“好啊,蒋兄带路。”
二人哈哈一笑,相携往东市而去。
玉露听得眉头微皱,看他们二人远去,不由啐了一口。
“什么东西!旁人的死亡故事他们当乐子瞧,也不怕夜半苦主敲门!”
钟楹同样不喜,对那无花阁、宝康坊更添了几分厌恶。
“走,我倒是要瞧瞧这宝康坊主收这样的戏本子,是安了什么心。”
抱着要去翘了戏台的打算,钟楹哼的一声也往东市而去。
秦樾本是在饭馆吃酒,无意间瞥见楼下街道上挑选花灯的少女,便瞧了这一出。
看着她气势汹汹地领着金风玉露钻入人群,秦樾眉头微扬,丢下银锭便跃下阁楼跟上。
……
东市瓦舍一间挨着一间,匾额有的只简陋写着名字,有的却精巧地做成了灯箱,晚上一亮灯,店名也跟着耀眼夺目。
那宝康坊便是如此,钟楹一踏入东市,便远远看到瓦肆上挂着的灯箱。
走得近了,才发现宝康坊门前人挤人都在挤着进门,小二踩在桌子上扯着嗓子大喊。
“咱们今夜新戏初上,位置本就不多,手中有戏票的先请入内!一刻钟后坊内还有余票,便会在这边售卖!有需要的看官还请按序上前!!”
听此一言众人不由窃窃私语,有些个脾气爆的扬声道。
“咋个还有人提前拿到戏票了?!咱们也是老客了,咋就不知晓此事呢?!”
“就是啊!是不是你们东家私下早就赠予旁人了!!”
应和之声越来越多,眼看就要发生暴动,忽自窗口处翻身出现一黑影。
只听呵的一声,那黑影揪着打头的汉子便举在空中一转。那汉子看起来身宽体胖,可那黑影却轻松将人提起。
众人见之无不惊骇,纷纷往后退,想要远离这危险的男子。
人群散开空隙,钟楹这才得以见到那黑影的模样。
身高八尺虎背熊腰,黝黑的脸上带着半张青铜面具,身着素布短打,一双虎目炯炯有神。
“他说的有什么不明白的吗?何以吵嚷?!”
男子一开口声如洪钟,震得众人再次后退。男子扫视一圈,见众人面露怯懦呐呐不敢言,这才哼的一声丢开挣扎的汉子。
汉子踉跄站稳,一张脸又红又青,瞪了眼负手而立的男子便推开面前他撞上的妇人快步离开。
那无辜妇人被推得踉跄眼看就要跌倒却无人搭理,金风见状便跨步上前扶住。
“多谢姑娘。”
妇人白着脸微微福身,抱紧怀里包袱低着头匆匆离开。
“持票的看官请入场。”
看了看时辰,小二笑吟吟地扬声道。
“奇怪,今日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提前拿到票?”
听到一男子低声嘟囔,钟楹侧目一瞧,正是先前那位蒋姓男子。
“蒋兄,是有什么不对吗?之前没有这样的先例?”
蒋姓男子摇头,“那倒也不是,因着这宝康坊戏本子奇特,不少喜欢猎奇的达官贵人会提前预定呢。而坊主也会偶尔散出一部分票,招揽人气。”
“只是先前的也不过是十几人,怎么今日看着入场的足有半数了。”
李兄抬头看向坊内,那小二手中的票果然有数十张。
钟楹也跟着看了看里面,如此下去不知还有没有余票?
“公主想看戏?”
含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钟楹扭头一瞧,这带着狐狸面具的男子,隔着面具她都能认出来。
“秦樾?你怎么在这?”
“到这儿除了看戏也没其他的事儿啊?”
秦樾微微耸肩,钟楹指了指那小二道。
“我看呀,今儿是看不了了,你瞧。”
“公主无法看,我却能。”
钟楹狐疑地扭头,见他笑吟吟地掏出戏票,不由皱眉道。
“你有戏票?”
秦樾嗯哼一声,颇为神气地甩了甩手中戏票。
“先前与王大人一同吃饭,他送了我这戏票。宝康坊,之前倒未听说过,我还担心王大人随便给我了一个草台班子,如今看来倒是来着了。”
闻言钟楹眉头微松,轻哼一声双手环胸道。
“王大人可是第一大贪官,从他手中出来的票,怎么可能是草台班子。”
说罢,钟楹揪着秦樾衣袖低声道。
“你可知,这宝康坊的戏本子都来自无花阁?这可都是用血写成的。幸好你先前没有来过,否则我一定告诉父皇,让他好好罚你。”
秦樾状似惊讶地睁大了双眼,连连点头道。
“幸好有公主提点,没想到这竟是如此晦气的地方。哼,下次若是见了那王大人,我非好好教训他一番!”
钟楹皱着眉拍了他一把,“什么叫晦气地方?如此有违人伦的行径,我一定要让皇兄来剿了这宝康坊。还有那劳什子无花阁,也要铲除!”
秦樾噗嗤一笑,又压下笑意正色道。
“公主说得对!只是这宝康坊主与无花阁是否有其他目的,我们还要探一探。若是打草惊蛇,那就不好了。”
秦樾指了指门口负手而立的面具男子道。
“公主瞧,此人身手不凡,若是公主贸然行动,就你这小身板,还不够他一拳砸的呢。”
钟楹看了看那男子,虽知自己与他差距甚大,可这秦樾说话也忒气人了。瞪了眼笑吟吟的少年,钟楹拍了拍他手臂。
“我与你说正经的呢!我今夜本就是来探一探这宝康坊的,怎么会贸然行动?我也是很有计划的好吗!”
秦樾稀奇地打量了一番掐着腰的少女,赞赏道。
“公主圣明。只不过,公主连票都没有,怎么进去啊?”
钟楹搔了搔耳根,踮着脚看了看座无虚席的大堂不由苦恼地皱眉。
见此,秦樾嘿嘿一笑,笑吟吟地凑近了掏出怀里另一张票。
“只要公主为我写十张课业,我便将这戏票免费赠与公主,如何?”
钟楹皮笑肉不笑地斜了眼含笑的少年,“秦樾,你可真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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