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溅在脸上的冰凉让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少年有所反应,睫毛微颤,片刻后终于缓缓醒来。
黏腻干涸的血液让他的手指黏在一起无法分离,秦樾艰难地爬起来仰躺在地面。腹部的伤口在拉扯中再次撕裂,白如金纸的面庞之上此时满是冷汗。
视线扫过周围藤蔓,秦樾不由发笑。低低的笑声渐渐扩大,又化作剧烈的咳嗽。
秦樾紧紧按住不停涌血的伤口,带着亮光的眼眸盯着洞外黝黑的夜色,干裂的唇扬起。
“南芜,你想杀我,可老天偏偏让我活了下来。真可惜,让你失算了。”
秦樾颤抖着手掏出药瓶,咬开瓶塞后吞下龙蛇百草丸。待伤口不再流血,秦樾这才撑着墙缓缓起身。
此处正是隐雪山上的山洞,被南芜丢下来之后他拼尽全力抓紧崖壁上的藤蔓。也是苍天眷顾,虽双手血肉模糊,却也让他找到了生机。
打开密道之后,秦樾扶着墙躲了进去。他不敢保证这个山洞不会再有人下来,依照他身上血液的凝固程度来看,距离他坠崖也不过一日,不知道随后南芜那厮会不会忽然想起来下来瞧瞧。
不知走了多久,待秦樾终于踏入石室之时已没了所有力气,双腿一弯便倒了下去。
尽管形容狼狈,但秦樾眼中的光亮却愈发耀眼。他死死盯着前方石匣,那正是他搏得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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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铮——”
剑风横扫,将空中坠落的叶片尽数留下。片片落叶皆被无形的双手捧住,拢在空中。
又是一道剑光,剑气如虹,围绕在少女周遭的落叶尽是化作利刃刺向前方。
“青颜。”
前方出现的身影正是剑气攻击的方向,钟楹瞳孔一缩,忙收起内力。
看着面前片片坠落的柔软树叶,南芜嘴角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不待他走近,钟楹已收了剑快步走来。
“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
少女惊慌地拉着南芜询问,见他没事,这才放下心来。
“吓坏我了,下次我练剑的时候,你可不能这样出现。万一伤了你,我可心疼死了。”
尽管这几日听多了她的甜言蜜语,南芜依旧不免脸红心跳。
“你真的会为我着急?会心疼我?”
钟楹瞪了瞪眼,“说什么废话,我不心疼你心疼谁呀?”
南芜闻言一笑,高兴地拉着面前少女的手。
“青颜,我好高兴你如此在意我。以后,也像今日一样,好吗?”
“不。”
钟楹摇头,见他身形僵硬,又调皮一笑。
“我明天会比今天更爱你,每多一天便会多一分,怎么能会和今日一样呢?”
南芜心中一松,钟楹看了看时辰,不由诶呀一声。
“阿芜,你在边上歇着,我还要练剑呢,待会儿我们一起去吃饭啊。”
“好,我等你。”
钟楹展颜一笑,足尖踏过地面飞身跃入院子中央。手中剑时挑时撩,霜白的剑气带着肃杀之意,又转瞬化作柔和的春雨。
舞剑的少女一身干练的劲装,大开大合的剑法带着气吞山河之势,又蕴藏着悲悯的仁慈柔和。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南芜看着看着渐渐痴了,拿起剑的钟楹有着平日里没有的潇洒锋芒。她的剑凌厉,却又不失她自己的宽厚仁慈。
『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了,你以后不许再骗我。否则,我可永远也不原谅你。』
让他惊慌的声音再一次在耳边想起,南芜紧紧攥着手中衣物。他害怕,很怕。这几日,钟楹待他越是温柔,他便越害怕有朝一日她清醒过来。
南芜捂着胸口,待感受到心脏的跳动,他才渐渐放松下来。
「不,她不会知道的。没有人可以将情蛊从她体内逼出,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她,会永远爱我。」
暗处的泠香雪一瞬不眨地观察着南芜,见他方才面色有异,却又转瞬即逝,心中不由暗暗着急。
「已经过去五日了,可是我还是毫无头绪。」
泠香雪攥紧拳头,察觉到金风现身,示意她离开此地再说。
“如何?”
“属下还是没有发现公子下落。”
金风说的公子指的是秦樾,两日前他们察觉秦樾也许并不是出门散心,而是失踪之后,泠香雪便命金风带着几个暗卫暗中调查。
只是两日过去,他们将孤雪城里里外外都找遍了,也还是没有秦樾的踪迹。
「没有。」
泠香雪不由沉思,忽然福至心灵。
“九儿曾经提过的山洞呢?可曾探查过?”
金风一愣,不由眼睛一亮。
“属下这便去!”
“等等。”
泠香雪开口阻止,那片崖壁陡峭难攀,上一次武林盟搜查之时便有不少伤亡。
如今武林大会在即,少一个人,便少一分胜算。
泠香雪眼中的光明明灭灭,片刻后,才沉声道。
“传令下去,将所有人撤回。”
“这……”
金风不解,待看到泠香雪眼中的挣扎之时,这才反应过来。
“属下遵命。”
看着金风的身影消失不见,泠香雪不由深呼了口气。
「秦樾不会轻易死的,他有必须活着的理由。」
心中有了取舍,泠香雪快步往书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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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升月移,转眼间已过去十日光景。孤雪城内车水马龙,彩灯高结。酒香肉香胭脂香,好似笼罩着这座城池。
武林盟中尤甚,张灯结彩,红绸高悬。宽阔的练武场早在几日前便被李馥亭细细布置,比武台、观景楼,酒水茶点一应俱全。
不同于前院的热闹,钟楹房中又是另一番安静到诡异的景象。
钟楹死死按住头颅,闪烁的烛火映出镜中脸色苍白的模样。
这些日子,钟楹总觉得好似黄粱一梦般并不真切,半个月来的记忆模模糊糊断断续续。
她直觉自己身上一定有什么问题,可每次不待她探究清楚,便会再陷入新一轮的混沌。
“九儿。”
推门而入的声音拉回了钟楹注意,扭头一看来人是泠香雪,刚想起身便被快步走来的泠香雪制止。
“母后,你怎么来了?”
看着女儿苍白的脸,泠香雪心中好似被一张大掌狠狠攥着。泠香雪柔柔一笑,将带来的茶递给她。
“明日便是武林大会了,我担心你过于焦虑,睡不好。特地给你熬了些安神茶,也好睡个好觉。”
钟楹心中一暖,“多谢母后。”
看着她乖巧地喝下茶水,母女二人又说了会子话,泠香雪这才离开。
也不知是不是钟楹的错觉,她觉得这几日混沌的心神有少许清明,但困意袭来,她也只当是错觉,便熄灯歇息。
……
“砰砰砰!!!”
蓬勃的剑气激起层层巨浪,只见夜色之中一黑影如履平般极快地踏着垂直的崖壁而上,又是一道银光闪过,只听得咔嚓一声,三人粗的树干便应声折断,直挺挺地坠下。
铮鸣一声响过,空中盘旋而过的剑便落入掌中。
“果然是无上剑法。”
秦樾赞叹地拂过剑身,半个月来的使用,这把剑已褪去了之前的锈迹,古朴的花纹每每拂过都让他心悸。秦樾虽不知这些情绪从何而来,但日日见自己有所突破,他心中激动欣喜远胜于那些疑惑。
明锐地察觉到崖壁之上有脚步踏过,秦樾眼眸一动,收起剑便飞身一跃返回密道。
待来人落入山洞之时,便只有一片虚无。
秦樾无心探究来人是谁,半个月来他日夜苦练,静静蛰伏,为的便是明日的武林大会。
走到墓碑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秦樾看着面前的无字碑叹道。
“虽不知前辈姓名,但前辈所留下的丹药与秘籍让我重获新生,我学了前辈的武功,理应称前辈一声师父。”
“但前辈既不愿,樾儿自当遵从。这秘籍今日之后便会永远消失在世间,前辈的恩情,樾儿永生不忘。”
摊开的竹简正是之前木箱中的秘籍,秦樾也不明白,为何这位前辈在开始说要让学了这秘籍之人磕头拜师,却在末尾又说不许拜他为师。
想到那信笺中的内容,秦樾暗叹这位前辈当真是性情古怪。竹简中写着,一旦有人将这武功学会便要将竹简焚毁,秦樾既学了人家武功,自当遵从前辈的意思。
燃起的火将冰冷的石碑也染上了温暖与明媚,秦樾最后磕了个头便要起身离开,一抬头却意外见那火光映着的石碑之上好似有什么划痕。
秦樾心中好奇,伸手拂过那块石碑。
「这是?」
这触感像是有人又补上去的一层沙砾,秦樾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待一点点扫去那些沙砾后,露出的刻字让他瞳孔一缩。
……
锐利的箭刺穿她的心脏,钟楹的身影直直地坠下城墙。
天上飘落的雪花在钟楹眼中像是一点点燃烧殆尽的飞灰,风、雪都在这一瞬慢了下来,周围寂静无声,安静地像死了一样。
死?
钟楹迟钝地转动着大脑,意识到自己又梦到了那个奇怪的梦。
「好奇怪,我已经许久没有梦到过了。」
钟楹只觉自己一直在下坠,好似没有尽头。视线中只有灰蒙蒙的天空,与缓缓降落的雪。
“……不……”
有谁在说话。
钟楹下意识地扭头,风雪之中一片灰白,让她看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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