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更半夜为工作任务蹲守朋友圈,收到一条「我白天工作时间…」的信息,胥则其扫上一眼都觉得晦气。
但这行字前面的头像是一个大「漆」。
一分钟前,楚女士(直播号)给她那条钟点房朋友圈点赞了!
间接,不,直接指明线索的一个大漆上大分。
胥则其顺手点看弹窗看详情。
「我白天工作时间9:00-11:00,14:00-16:00……
换个人发这么一串标准到苛刻的工作时间表,就算不小心瞄到,胥则其都得腹诽一句:一天倒四班,白班倒完夜班倒,装什么柠檬气泡水的杯,滚蛋。
可偏偏是漆颐发来的,唯一一个胥则其相信会严格执行所有清单和计划表的奇……人异士。
胥则其偶尔也会为工作任务通宵,不过事出有因,楚女士跟她有时差,不熬夜根本追不上楚女士的脚步,如果不抓住楚女士片刻停留的注意力,隔上一天半天楚女士就会忘了这一帕,或者删了象征指引的点赞和评论,很容易导致她再做几天无用功,熬夜属实迫不得已。
而且细数起来,她熬夜的次数不多,每次工作结束,她都能休一周两周的假。如果有心划水摸鱼,一个月顶多干一礼拜。
所以她愈发不能理解前小领导那总是紧绷的神经,总是拼命给自己揽活干的焦灼。
前小领导在让每一分钟变得充实而厚重这方面,简直到了重度强迫症的程度,甚至下楼取个快递都得听一段TED,好像放松下来玩几分钟就是莫大罪过,对不起祖宗十八代。
胥则其不大乐意体谅时间观念和生活舒适度的参差,以前好到睡一张床挤一个枕头时都不乐意三催四请小组长上床睡觉,现在更不愿意浪费一秒钟劝前任健康第一,早睡保命。
固定一点到三点工作,跟自虐有什么区别。
真是……
病得不轻。
更晦气了。
扣一分。
胥则其烦躁地蹬了两下腿,没好气地输入:卷王gunchu……
光标尚停留在「滚」字,上方那串时间表不见了。
【“漆”撤回了一条信息】
胥则其:「?」
漆:「有些钟点房不用实名登记。」
胥则其:「哦。」
她只是陷入经验盲区,没把定位中高端的菡珀和随用随走的“快捷”钟点房联系起来,不代表她不会用搜索引擎。
漆:「有些酒店员工在二手平台挂低价房,用内部折扣。」
胥则其知道这么回事,但它跟菡珀有什么关系?
眼下顾不上管前小领导说话说半截的抽象表达习惯。
她仍在盯朋友圈。
楚女士(直播号)评论:「钟点房?」
方向是对的?!
胥则其大喜过望,连忙在朋友圈下贴了钟点房的百科介绍,顺便贴上漆颐发的那句不用登记,继续盯朋友圈。
更令她惊喜的是,几分钟后,楚女士(大号)留了一条评论:「公寓为什么有钟点房,管理人员知情吗?」
胥则其眼疾手快先截图,然后慢悠悠读了两遍,被楚女士删除了。
很好,完美预判。
这就是胥则其想要的暗示。
现在该做阅读理解了。
首先,在楚女士的观念里,公寓不可以做钟点房。菡珀的定位体现在价格上,偏中高端,门脸儿做得还可以,至少在入驻流程上严格做到实名登记和人脸识别。而钟点房不登记,随用随走。
其次,管理人员知情吗——重点在于知情吗——不管是对管理团队的质疑又或者推脱维护,要考察的对象呼之欲出了。
胥则其在备忘录里记下两个问题:公寓是否提供非公开的钟点房服务;管理人员是否知情并配合。
想了想,又补充一点:想办法搞清楚管理团队的构成。
有了方向,困意陡然上涌。
胥则其丢开手机,用被子和枕头将自己团团包围。
朦朦胧胧间,一道白光倏然穿透窗帘缝隙。
接踵而至的雷声没把人震精神,紧随其后的瓢泼大雨撞上玻璃,反倒成了助眠白噪音。
几乎在意识彻底堕入梦乡时,胥则其模模糊糊地想:一个大漆靠钟点房上两个大分。
如果漆颐叫她帮忙搬家,她也不是不能……
漆颐搬家没叫小胥。
实际上,搬家的决定和撤回那条信息是同时发生的。
编辑时还没感觉,发出后漆颐就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但蠢就蠢了,她只是想告诉小胥,工作时间可能回得不及时,但无论什么事情都可以找她,离得这么近……
没想过的近。
小胥暂时没动静,漆颐退出聊天框。
然而就在她退出的一瞬间,刘衡子的头像再次出现,后来者居上。
「你东西我帮你打包了一部分,明天晚上回来还能整理一部分,后天我出差,我争取明天晚上之前寄给你,你地址给我一下?」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几分钟前,她刚删除并清空了和刘衡子的聊天记录。
两条信息再次占据聊天框一半空间,密集的文字压得漆颐心脏和肩头陡然一沉。
如有实质的沉重。
刘衡子看上去真的进入了受害者和迫害者的角色标签。
卡普曼戏剧三角理论的三个角分别是迫害者、受害者、拯救者。它们始终是动态的,如影随形地追逐着每一个陷入不健康亲密关系的人。
即便离开这段关系,每一个角色标签仍会吸引与之相对的另外两种角色。
如果她离开刘衡子是因为刘衡子从拯救者变成受害者和迫害者,那么是否意味着,她同时也变成了迫害者和拯救者?
漆颐清楚自己无法胜任拯救者的角色,无法承接刘衡子过于充沛的情感表达,也无法回应对方过于强烈的情感诉求——这跟情爱无关,室友一年多,她至少了解了刘衡子是一个很怕孤独的人——所以漆颐选择跳出来。
小胥来的时机太巧了,也许太不巧了,正在她潜意识向外寻求新的求生索时出现,她会不会把小胥当成了新的拯救者?
她会不会把小胥引入了新的三角模型……
不。
也许不是新的。
漆颐顶着上方的「正在输入…」撤回了上一条信息,若无其事地回应小胥的问号,画蛇添足地补充了一些酒店员工创收手段。
然后预约提供打包加还原服务的姐姐搬家。
搬家时间定在刘衡子出差的后天,也就是周二,保险起见,漆颐选了十一点。
从菡珀公寓到北湾打车半小时。
十点十分出发。
十点,漆颐下楼。
她尽可能放轻进出动作,小胥连着两天熬夜,早上不到十一点醒不过来。
那瑞倒是跟她碰了两次面,一次是昨天早上她去丢垃圾的路上,一次是昨天晚上她丢完垃圾回来的路上。
等电梯时,漆颐跟那瑞碰了第三次面。
那瑞一身去健身房的装扮,小跑步进的电梯厅。
……漆颐怀疑那瑞听到她经过,方才出的门。
怀疑归怀疑,她客气地冲那瑞点了下头,那瑞不客气地冲她扬了下下巴——斜着扬的。
流里流气。
漆颐往轿厢后方退。
电梯门刚关,搬家师傅打电话过来。
漆颐犹豫了下,接了电话。
为图效率,她选了两个打包师傅加一位搬家管家。打电话的正是女管家。
“您好,漆女士,为您服务的搬家队伍已出发,我们将在十点四十分左右到达您的出发地点。”
漆颐看了眼轿厢反光的金属镜面壁,那瑞应该是去健身房,背对着她左右晃动头部,肩颈的肌肉绷紧,放松,再绷紧。
“好。”漆颐看了下手表,网约车还在路上,预计8分钟到,“我差不多时间到,可能晚5-10分钟。”
“没关系。”管家说,“我们在楼下等您。”
漆颐想说谢谢,忽然想到一个自己吓自己的可能性,如果刘衡子在呢?
她急忙说:“稍等。”
漆颐不确定这个念头是不是把刘衡子想得太坏了,但刘衡子一大早发起一笔转账,注明搬家费。
她不得不多想一层,如果刘衡子信息里说的出差是骗她的呢?
电梯马上到一楼,漆颐视线从那瑞放松后平直的双肩收回,重复了遍“稍等”。
跟在那瑞后面走出电梯,漆颐选择与她相反的侧门方向。
管家耐心地等到她再次开口。
“7楼703,麻烦你到了以后先上去敲下门,看有没有人。有人你就当走错门了,有没有人你都告诉我。”走出侧门,漆颐找了个避人的墙角,小声道,“费用我照结。”
女管家流露出不甚明显的迟疑,没说好,语气公式化地回复道:“您的要求我收到了,请问您还有其它要求吗?”
漆颐踢了下墙角,闭了闭眼:“先看看有没有人应声。”
行程过半,女管家打电话来说已经到门前了,敲了门,没人应答。
漆颐看了下网约车APP,导航显示还有十五分钟到。
“麻烦您在楼梯间等一会儿,如果有人进出703,请第一时间告知我,可以吗?”漆颐问。
女管家这次表现出了十分对得起价格的服务态度,干脆地说:“好。”
漆颐知道自己的状态还不稳定,所以她暂时不想再见刘衡子,不想跟刘衡子发生任何形式的交流,不想起任何冲突。
她兜着一肚子七上八下的复杂情绪,回到了住过一年多的地方。
走出电梯,一名身着搬家公司制服的中年女性从消防楼梯探出身,接着是另外一男一女两名同样穿制服的搬家师傅。
漆颐后背登时一凉。
目光落在703的猫眼上。
如果刘衡子是故意骗她今天出差,实则守株待兔……看到搬家公司的制服,她不见得会应声。
漆颐冲女管家打出噤声的手势,慢慢走到703门前。
顶着六道目光,漆颐没有立刻开门,先敲了两下。
“我们……”
搬家小队唯一一名男性刚开口,就被女管家拉了一把。
漆颐感激地冲女管家点了下头。
静等十秒钟,没人应声。
漆颐慢慢将手指移向密码锁。
如果门一开,刘衡子就在门后,满脸是泪,泣不成声,悲怆而又绝望地看着她。
或者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漆颐不敢细想。
门开了。
玄关不算黑暗,客厅也不算昏暗。
可能是哪间卧室门没关,送进了溽热的风和阴郁天光。
漆颐没立刻进去,她分不清此刻沉甸甸坠在胸口的是不祥预感,又或是病症的征兆。
她深呼,让空气灌注腹部,强行推开淤堵胸口的纷乱情绪。
而后默数到三,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正要抬脚,目之所及的客厅一侧,一道影子倏然闪过——像是风吹起了她原房间的纱帘,又像是巨大压力下的幻觉。
她很久没出现过幻觉了。
“漆颐。”
一道声音从室内传来。
“漆颐。”
几乎在同时,另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
午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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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七上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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