汕陵区是这座城市发展较滞后的区,但人少生活节奏慢,还算宜居。
晚上十点多,派出所还在值班的人昏昏欲睡地盯着监控屏,窗外是呜呜风声,门口的路灯似乎不堪重负,闪了两下最终熄灭了。
玻璃外突然踱出一道黑色影子,借着微弱的光线,他看清了这个神色憔悴的女人。
“警察同志,我,我男人不对劲……”
女人头发凌乱,脸上还有些淤青,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无聊地打了个哈切,开窗熟练地讲起话来安慰。
女人絮絮叨叨了一阵子发现警察帮不了自己,她面露难色,转过身微佝偻着背离开了。
两天后,言彻紧急召开了专项会议。
投影仪上是一张完整的人皮,除了五官等必要的开口,它完整得像特效做出来的。
“报案人林淑兰,19日晚到汕陵区派出所——”
“今天22号了吧。”
言彻一顿,手上的翻页笔被他一按,画面迅速切到下一页没做好的PPT上,实在有失他作为一个正经单位局长的威严。
轻咳一声,言彻镇定地翻回去,尽量亲切地对着刚刚打断他说话的简颂章说:“对,我知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简颂章丝毫不在意他僵硬的语气,“正事。”
言彻捏翻页笔的力气重了些,但还保有理智没多说什么,深呼吸一口气后便跟个没事人一样。
“19号晚她到汕陵区派出所报案控诉丈夫家暴,但这种事太过常见,警察当时并未在意,直到她又带来了这个。”
红点在图片上打着转,“人皮。”
家庭矛盾几乎每天都有人去哭诉,警察们实在无能为力,没出大事前能做的也就是安慰调解。
22号上午她再次去到派出所,恰好19号值班的民警也在,认出了她后本想赶紧打发人,却不想看见了袋子里一堆奇怪的东西。
一直沉寂的派出所热闹起来,林淑兰解释完那不是她丧心病狂剥了丈夫的皮后,所长立刻联系到了这边的异调局。
那显然不是人为因素造成的,要是剥皮能剥得这么薄厚均匀且没有一丝损坏,这个人早被重点照顾起来了。
由于那张完整皮囊太过骇人,言彻的上司神色严肃了不少,让他速速揪出罪魁祸鬼该超度的超度,该蹲大牢的牢底坐穿。
会议室人员不多,分发完资料言彻开始布置任务,“简颂章一会儿去林淑兰家看看,另外再带个人一起,不要单独行动,散会。”
这场会议完全高开低走,一开始言彻还颇有一种要为受害者鸣不平的大义凛然感,中途被简颂章多次插话后他彻底焉了,最后他选择把简颂章送走。
会议室很快清空,言彻看向那个还没离开但坐得离他最远的简颂章,突然双手合十举过头顶,“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简颂章,简先生,简大师,一开始骗你是我不对,我负责您上下班安全好不好?求放过,怎么说我也是你领导,给我留点面子。”
简颂章抬眼盯着他,无动于衷,“我的工资怎么算?”
“……”言彻说不出话。
一周前简颂章刚入职,发现这里似乎不是他想象中,相信科学全员坚定唯物主义的正规单位,他只觉得自己瞎了眼想赶紧跑路,言彻一句“月薪五位数”就让他留下了。
新人入职第二天,言彻办公室的门被暴力推开,破门的人开口就是鸟语花香,骂的就是那实际四千的工资。
言彻小心翼翼辩解了一句“加上小数点也有五位数”,试图糊弄但惨遭青面獠牙鬼恐吓。
期盼的镇邪吉祥物就这样意外了发现他们局长疑似怕鬼的事实。
但言彻还存有侥幸心理,简颂章说过不能亏本,自己都干了一天,至少要干满一个月把那四千多工资拿到手。
这代表着简颂章至少还会留下一个月,至少这一个月言彻将会以积极阳光的心态来上班,而一个月后万一简颂章又留下了呢?
不多时,言彻提出解决方法:“一会儿出外勤给你提高津贴?”
“涨一百。”
“……嗯?”
这么简单就答应,言彻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不过津贴这种东西他一个人也决定不了,于是再次说瞎话保证,“都行,你看着来。”
目送着人离开,言彻去拔了自己的U盘,嘴里嘀咕着明明没存那张图怎么还让人看见了,他盘着手腕上的红绳铜钱串,祈祷千万不要是什么无聊且长得吓人的小鬼捣乱。
简颂章现在的人际关系不怎么好,这可能是他自带的“死了算了”气场影响,连局里的鬼都自愧不如。
直到他打算一个人出这次外勤之前一个叫邱岁宜的人自请跟上。
看到人的那一瞬间,简颂章有些许失望,名字这么好听的人怎么能是个胡茬大叔?而且竟然还是言彻的手下一把手,这个地方的副局长。
……刚成立没多久的机构,不靠谱的局长,上班几天没见过的副局长,这就是个草台班子吧?
不过简颂章对这个副局长的第一印象还好,至少好过那个以工资诓他的局长。
林淑兰家在汕陵区老区的文方街,一条好几年前就说要整改却一直没有动静的街道。
绕过几条路面积满雨水的旧柏油路,两人终于找到了幸福花园老小区的入口。
周围都是些四五层高的小楼,并不宽敞的路两边摆满地摊,四周满是叫喝声,与其说老旧倒不如叫生活气息浓。
邱岁宜是异调局里最年长的人,面相看着成熟稳重,然而人并不,此时跟小学生郊游一样看什么都新奇的也是这位四十七岁中年人,现在手上甚至还拿着碗臭豆腐。
“我之前都过的什么苦日子,该早点申请调职的。”说完眼中带泪,两口解决了剩下的食物。
简颂章彻底绷不住了,“邱哥,那个言彻……不是,咱们言局长,实力怎么样?”
至少要有个靠谱的人吧。
邱岁宜沉默半天,简颂章以为他在纠结从哪说起比较好,正要开口表示自己什么也没问,谈到的人就出现在视线里。
言彻蹲下|身确保一旁的小摊能把自己挡住,卖菜大姨忍不住嘟囔:“年纪轻轻有手有脚干什么不好,干这小偷小摸勾当。”
言彻一急,站起身要解释,结果被头顶的菜摊撞到脑袋丝滑地和邱岁宜面对面。
“言局,你……?”
言彻摆手表示自己没事并说:“邱哥,下次叫我名字就好。”
邱岁宜比他大,之前是正常部门的什么主任,听到异调局成立便兴冲冲地申请调职过来,论资排辈言彻受不起那句“局长”。
而且言彻不喜欢这个称呼,会让人想起盐焗……他不爱这个口味。
邱岁宜点头,但依旧不改,“那言局你来这干什么?”
“大概是来确认我们有没有认真工作好计算外勤提成吧。”简颂章站在言彻背后幽幽开口。
言彻想说让他不要好好的人不当走路跟鬼一样,就见简颂章提起嘴角用口型说:对吧,言局长?
言局长这个老大当得实在憋屈,弱点被人拿捏自己也确实有错在先,他顺着话说:“你说得对。”
他刻意忽略简颂章的存在,上前搭着邱岁宜肩膀就往小区门口走,并解释说:“老曹说简颂章一新人他不放心,不然我也不想来。”
老曹就是言彻顶头上司曹遂,刚骂完言彻不懂事,怎么随便把新人扔出来。
邱岁宜语气变得敬佩起来,“不愧是你啊言局长,我就说后生可畏。”
“啊……是啊。”言彻已经不想纠正他了。
背后简颂章出声道:“二栋,你们走过了。”
言彻回头看了眼单元楼门口显眼的数字,他上前擦了一把,指尖沾上一点没干透的红油漆,“一栋的数字都灰了,这个太新,人改的。”
“还是注意下,老曹说新人——”
言彻注意到他冷着的眼神,最终闭嘴,谁让自己先搞事呢……
老小区没电梯,林淑兰家在六楼,一路不停地爬上去稍微喘了两声。
接着毫无意外地让简颂章嘲讽了一句身体不行。
言彻反驳不了,他身体一直很不好,尤其这几年。言彻怀疑自己被鬼气侵蚀了,但师父说他身体没问题,还给他拿了个辟邪的手串。
这么多年虽然身体依旧没有好转,那条手串有没有用他也不清楚,反正就当个装饰品一直戴着,时不时还要把玩两下求个心理安慰。
言彻躺平任简颂章阴阳他,只要不发生大矛盾,他和简颂章就能和平相处在单位里,至于一个月之后怎么样,世事无常,到时候再说。
对面602房门大开着,里面有些乱,还有几袋打包的东西摆在地上,看起来对面的的租客换了房子正在搬迁。
敲了601的门,言彻报完自己的身份信息后掉漆的防盗门向内打开。
门后是林淑兰憔悴的脸,比起前几天见面她显得更加没精神,“你们,来了啊。”
言彻对着她温和一笑,亲切又公事公办道:“我是你那条案子的主要负责人,言彻,叫我名字就好。林女士,我们需要在这边实地勘察几分钟,您看现在方便吗?”
林淑兰眼神没什么变化,抬头看到他背后还有两个人后才缓缓挪动步子让路,“可以的。”
一进屋几人就明显感觉不适,明明是深秋,这就算是顶楼也不该这么闷热,窗没开,屋子里发酵着一股霉味。
言彻想去开窗但被制止,林淑兰窘道:“我最近感冒了,可能不太方便。”
能理解,毕竟温度降得厉害,医院药房最近都排起了队。
言彻打量完整个房间的布局,很标准的两室一厅,硬装有些陈旧,但家具确实一件件成套,定制的,很新。
没见到其他人,他突然问:“你和你丈夫感情平时怎么样?”
林淑兰第一次报案就是因为这个,只是一直没人管,现在言彻提出来她还有些意外,“很好,他,比较老实,平时也不怎么说话,我们是相亲认识的,结婚也有十年了……”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絮絮叨叨,言彻赶紧对邱岁宜说:“下楼找几个邻居问问。”
林淑兰一直说她丈夫对她很好,但报案却是因为家暴,后来又是那张人皮,现在却什么也不提了,乱七八糟一堆。
简颂章看邱岁宜要出去,言彻现在也没给自己什么任务,他便就跟着一起了。
言彻知道简颂章不乐意和自己待一块,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自己索性也不管他。
“林女士,你家对面是什么时候开始搬的?”言彻突然打断她问起其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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