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现在,”亚里沙拿起了那个属于雌虫的骨翼,它是死物,但见证了他和威尔森从温情到针锋相对,再到现在执拗的威尔森终于理解放手是什么含义,“我要走了。”
“再见。”他最后没有看向手中的骨翼,也没有看向被雌虫包围住的威尔森,而是看向了红发的亚诺。
在对方看过来之前,亚里沙漠然收回了视线。
如果对方早知道会发生在眼前这一切,还会对那个认为自己进入军校就是在改变命运的雄虫说出那句‘你太愚蠢了’吗?
他新生的翅膀现在还太脆弱,甚至会在他坐在这艘飞船上的时候会因为依靠而给他带来过分清晰的痛觉,但这痛觉正是他一直渴望得到的东西。他已经发觉虫族的一切不过是编织好的幻梦,而他既然无力改变,那还不如干脆点儿远离这个地方,去到其他星球上。
——运气不错的话,他说不定还会经过加耶尔曾经提到的‘地球’。
‘你太愚蠢了。’亚诺说,长发的雄虫无视了自己的虫崽子在听见这句话后往后退的那一步,也无视了靠在他身边的雌虫露出的惊讶眼神。
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面前的亚里沙,像是在看着一个白痴:‘事到如今你还在对什么事儿抱有期待,亚里沙?’
亚里沙没有说话,只是指节逐渐泛白。
“雄主,”旁边身为雌侍的维尔德低声说,“这对亚里沙阁下来说是件好事,他一直很希望……”
“我在问你话,亚里沙。”亚诺并没有理会维尔德这句话中的意思,他只是说,“其他雄虫知道他们在这个年龄要做的事是享乐,是抚慰足够的雌虫。而你却只知道在这时候犯蠢?你居然想上战场,你不怕死吗?”
菲曼喉结滚动了一下,下意识抱住了亚诺的腿,他低声说:“雄主,您……”真不觉得这句话把自己也骂进去了吗?
“是的,”亚里沙终于开了口,但声音嗓音,还带着只有两名上过战场的雌虫才能发现的颤抖,“我不怕死。”
“哈!”亚诺冷笑了一声,“还有呢!说出来让你雄父笑一笑!”
“我还认为我上战场后能获得其他虫族在数万年都获不得的成就!”亚里沙对于亚诺这些话已经忍无可忍,他大声说,“我会证明雄虫也能够上战场!”
“你现在也不过是个中阶,”亚诺这句话轻飘飘的,“况且你觉得雄虫上战场会做什么?你只能待在后方抚慰雌虫,就像我现在做的这样——你还不如就别去什么所谓的军校,就像我这样,娶一个雌君,然后是雌侍。”
“我就是要去试试。”但亚里沙说,“无论如何,我只是来通知这件事儿的,雄父。我并非是在征求你的意见,我已经决定要进入军校了,谁也阻止不了我。”
亚诺还想说点儿什么,但亚里沙只是笑了一下,然后他抬起头:“我当然希望您至少能送我入学……但如果雄父那天实在有事儿要忙,我也可以独自进去。”
他转身离去了,走的时候不忘把卧室巨大而又厚重的门摔得震天响,就像是在靠这儿发泄自己的不满。
而站在那儿的亚诺只是在原地站着,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对于他这种时常把笑脸挂在脸上的雄虫来说,没有表情比有表情更可怕,就在旁边两名雌虫已经在不甚擅长地去哄他的时候,他们看见亚诺打开了自己的终端,然后皱着眉头打通了被备注为‘混球’的通话。
抱着他腿的菲曼看向了对面同样抱着亚诺另一只腿的维尔德,他们俩在战场上是老战友,有的时候甚至能靠对方的眼睛来读懂对方的意思。但现在,他们的眼睛里都写满了茫然:难道亚诺真打算阻止亚里沙进入军校吗?
“亚诺……”那边儿是拉维的声音,“真难得,你居然会主动给我发讯息?”
“客套话免谈,现在就去查看军校的系统。”对曾经隐藏贵族身份跟自己一块儿打闹的旧友,亚诺一向没什么好语气,“那上面有没有我家虫崽子的名字?”
“你家虫崽子……”拉维顿了顿,“是哪一个?”
“当然是雄虫的那个。”亚诺用一种理所当然的态度说。
“好吧……”拉维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才重新响起,“亚里沙是吗?这儿有他的名字。”
“很好,”亚诺感觉到分别攀着自己两条腿的手都下意识按紧了,但他没有低头,“一般来说,雄虫送自己的虫崽子进校门需要什么发型?”
“——什么?”终端另一边的拉维愣住了。
亚诺很快结束了通话,但拉维说的各种发型都不是很符合他的心意。
有的太浮夸,有的又显得太过普通。总之,没一个是他喜欢的。
亚诺低头看了菲曼一眼,又看了眼维尔德:“你们是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发疯吗?就不能是在晚上?”
“抱歉,”菲曼这才明白雄虫的真正含义,立马解释,“我们只是认为……”
他这会儿想要解释清楚无可厚非,但这话也是能说的吗?这不是明摆着告诉雄主‘是的,我们认为您很有可能会让您的子嗣不能进入军校’吗?
看在他们俩都是军校出身又是熟识的份上,旁边的维尔德眼疾手快地捂住了菲曼的嘴。
“我知道你们是什么意思,”但亚诺只是说,“告诉艾歇尔打完仗就滚回来给我编头发,如果他敢让我在虫崽子的开学礼中迟到,那他也不用回来了。”
“是的。”维尔德没有提醒雄主其实军校并不像其他学校有着开学礼的事实。
“好了,”亚诺说完,就把自己的长发挽起来。总是被他的雌君打理得很好的长发在他的手里总是会失去应有的光泽,大概是头发的主人从不屑于去珍惜它的缘故, “现在让我静静吧,我要在这里待会儿。”
“是的。”维尔德还是这样回答。他用手死死按住菲曼的嘴,然后弯着腰从大到惊人的房间中退了出去。
当他们出门的时候,维尔德看见总是被白色礼装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雄虫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没有求我不要这样做啊,很好。”
‘要比那时的我有骨气多了。’
——门关上了。
“你说话总是这么莽撞!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的臭毛病!”在那扇门关上后,维尔德就放开了捂着菲曼的嘴,“又想惹雄主生气吗!”
“你刚才分明也是那么想的,只是你没说出口而已!”菲曼也清楚这事儿责任在自己,说完这句话就立马熄了火,“行了,我要给艾歇尔发消息了……你说怎么雄主总是想到他呢?”
“我不会告诉你的。”维尔德只说。
菲曼会问维尔德这个问题,并非是因为他们俩都是雌侍的缘故。而是因为维尔德作为雌侍,是被身为亚诺雌君的艾歇尔找到的——“雄主还需要我这样性格的虫族,”从奴隶一路晋升为第一军统帅的艾歇尔说这话的时候十分心平气和,“而贵族出身的你是个很好的选择。”
而维尔德站在自己上司的面前,对于自己被一名兴许性格不错的雄虫看上这件事儿,他的回应是照旧的面无表情:“这应该是我的荣幸,但我非常抱歉,艾歇尔阁下。我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位雄虫。”
“是这位吗?”艾歇尔把一张照片推出来,照片上的是一位身着礼装的红发雄虫,阳光撒在他的脸上,让他看上去比跟维尔德的初见时还要圣洁。
维尔德的眼睛眨了一下:“是的。”
他心仪这名红发雄虫,但对方却是低阶雄虫。
他对所谓的低阶中阶高阶没有任何看法,只是贵族一向追求利益最大化。即使是他这样性格古板不讨喜欢的雌虫,也能卖出个好价钱,而不是和一个低阶雄虫在一起——且这名雄虫仅仅只跟他有过一面之缘。
要想不被他们拉去强行婚配,他只能想尽办法往上爬,挣得更多的功勋去堵他们的嘴。
“他就是我的雄主。”艾歇尔说。
维尔德愣住了。
艾歇尔是少有的曾经身为奴隶、年纪轻轻却还是在战场上获得诸多殊荣的雌虫。甚至有传闻说已经有皇室虫族对他深感兴趣,而他对此的回应是‘我已经和一位珍贵的雄虫在一起了’。只是从来没有虫族见过艾歇尔口中的那位雄主。
“我在战场上获得的荣誉太多了,你知道的,他们会打压我这样曾经是奴隶又不愿意和贵族站在同一阵线的雌虫。”艾歇尔说,“所以接下来我会去其他星球掠夺,然后带着难以再上战场的伤回来。在此期间,我需要有虫族能够照顾和保护我的雄主。”
“他……”维尔德忍着对巨大的诱惑的渴望强撑着开口,“这位雄虫阁下也同意吗?”
“我就是征得他的同意才会来询问你的,”艾歇尔双手交叠,“维尔德,我需要提前告知你的是我的雄主很不一样。他厌恶虫族的阶级观念,不会允许任何雌虫仗着自己贵族的背景对他耍横发疯。”
“我并不是那样的雌虫。”维尔德低声解释。
“看得出来,”艾歇尔轻笑了一声,“你的性格和我很相似,你恪守纪律,讨厌雄虫接近自己。如非必要,你更厌恶与身为雌虫的同类产生不必要的冲突。”
维尔德没有说话,知道那位雄虫阁下是艾歇尔的雄主让他有些不愿深想艾歇尔这话的背后含义:他是在被当成替身吗?
“我对你说他不允许任何雌虫仗着贵族的背景对他耍横并不是认为你是这样的虫族,而是希望你能够在其他雌虫这样做的时候及时拦住他们。”艾歇尔说,“因为我曾经见到他为此寻死。”
维尔德猛地抬起脑袋。
“并不是那种意义上的寻死。”艾歇尔轻点了自己的眉心两下,“是他通过不合规的手段得到了一把武器,然后……”
然后亚诺对着自己的胸膛开枪了,当时仍处在楼下听见响动的艾歇尔飞奔上楼,推开了那扇门——他看见了跪在地面上倒在血泊中的亚诺,巨大的恐惧包裹住了他,让他只能在用双手按住亚诺伤口的情况下用终端呼叫智能机器人把疗伤仓带过来。
“该死……”亚诺的声音难得的低,“他们没告诉我这玩意儿居然有这么疼。”
“是的,这项武器是微型的,但是很致命……”艾歇尔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是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只知道自己身为第一军的统帅,现在甚至不敢松开压在雄虫伤口上的那双手,“您这是在做什么,雄主?”
“我在寻死……”亚诺回答,“艾歇尔,你怎么上来的?你……这么快就结束自己的事务了吗?”
“我今天快速完成了所有的任务,您知道我总是想尽快见到您的。”艾歇尔低声说,“为什么,所以为什么您现在要……”
“我的头发怎么样?”亚诺只笑着问,“它好看吗?你看见它了吗?”
艾歇尔这才慢半拍地去看亚诺的头发,他发现亚诺红色的长发被沾上了黑色的污渍,如此突兀,简直丑的不像话——然后,他重新看向了亚诺:“我看见了,是怎么回事儿,雄主?”
“有一名贵族雌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亚诺的声音开始变得断断续续,“说我如果是黑发的话会……好看很多,然后喜欢他的那名中阶雄虫就把那黏腻黑色的饮料倒在了我的头顶。你觉得好看吗?你觉得它现在看起来美丽吗?”
“我受够……这一切了……就让我死吧。”亚诺说,“我只是个……低阶雄虫……”
“我帮您洗干净它,我会帮您洗干净的……低阶雄虫怎么了,我可以为您去杀了他们……”艾歇尔咬紧了牙关,“所以别闭上眼睛好吗雄主,求求你……”
亚诺没有说不好,但也没有说好,但呼吸声渐弱。在智能机器人把疗伤仓带过来后,他闭上了眼睛。
“好在雄主经验不足,并没有打中致命的位置。从那以后他再没做过类似的事儿。”艾歇尔看向了维尔德,“但是我仍然需要一名雌虫杜绝这类事儿的再次发生,而你是最好的选择。”
“您……”维尔德说,“……您不吃醋?”
“我吃醋,坦白说,我现在就吃醋到想要杀了你……我不想要坐在这儿好好跟你对话,我想在训练场打碎你的每一寸骨翼。”艾歇尔低声说,“但是我的雄主需要一个雌虫的保护。”
“你以为我听见你说你心仪的雄虫和我的雄主高度重和时是什么反应?”他站了起来,戴着自己胸口的功勋徽章走向了维尔德的身侧,然后轻轻拍了拍维尔德的肩膀,“你怎么会知道他的呢?你是在哪里见到的他?你也是个贵族,所以你会有任何伤害到他的可能性吗?我应该想办法在战场上就杀了你这个觊觎我雄虫的雌虫吗?”
维尔德不发一言。
“我讨厌这些该死的本能,”艾歇尔说,“但本能让我被雄主买下后有了继续向上爬的**。”
维尔德一动不动,好像那忽然出现在自己身上的威压并不存在,好像他的口腔并没有被铁锈味儿给填满。
“但是它们最后都被一个想法击垮了——在我离开后,他需要另外的雌虫保护。”艾歇尔说,“所以你会保护好他吗?在我回来之前。”
“我会的。”维尔德说,说这话的时候鲜血也从他的嘴唇里溢出,然后沾在了他的军装上。
“很好。”艾歇尔点头。
——“你这家伙……”菲曼很不服气,但还是走下了楼梯,“算了,反正这事儿不会影响到雄主心情就行,我去外面买点儿他喜欢吃的东西回来。”
而在他走下楼梯后,维尔德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情,他转身轻叩了门两下,然后听见了在楼底下的菲曼的‘等等,你在干什么……’和屋内雄主‘进来’的声音。
“雄主,”维尔德推开门进去,把门和菲曼‘嘿!’的声音一起拉上。他看向了好像和他们一直都有着不小隔阂的亚诺,低声说,“非常抱歉,但我忽然很想为您梳洗。”
“梳洗?”亚诺转身看着他,有些迟疑地眨了眨眼,“……梳洗吗?”
“是的。”维尔德说,“我希望您能允许我这样做……在艾歇尔雌君回来前。”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要忽然蹦出这么一句,某种懊恼让他几乎想要跪下去,祈求亚诺能够没听见这丢人的这句话。但是话已经抛出去了,而亚诺大概也不会喜欢有雌虫向他下跪。
“好啊,不过要给我梳洗的话。”亚诺的声音忽然变得轻快起来,“你总要先要抬起头来才行吧?”
维尔德抬起头来。
“那你想怎么为我梳洗呢?”亚诺问,“你想帮我染发吗?譬如把我的头发给染成黑色的?”
“我只是想为您梳洗一下而已,”维尔德下意识问,“况且为什么要染呢?现在这样就已经足够美丽了。”
然后,属于雄虫的精神力席卷了他。维尔德往前迈出一步,他能够感觉到这一缕精神丝是喜悦,那一缕是悲伤。
而他在这些有着诸多情绪的精神力中一步步走向亚诺,接着在对方面前慢慢跪下去:“所以,请您允许我……”他压低声音说。
“服侍您。”
维尔德清楚这是最后一次接近雄主的机会。艾歇尔的功勋已经越来越多,多到他在某些夜晚里甚至会因此感到恐慌,恐慌艾歇尔回来的时候他仍然是目前的职位——他的风头盖不过身为雌君的艾歇尔,待在亚诺身边的时间又实在太短,短到根本没机会去和对方建立新的联系。等到压根不想和他好好对话的艾歇尔回到这里,他大概就不会再有像这样的和雄主接近的时光了。
“你——”亚诺捧住雌虫的脸,“你居然想了这么多啊,维尔德,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告诉我呢?”
“我不想让您感到烦心,”维尔德说,“况且吃醋说到底是想要和同类竞争的**在作祟,这种**怎么也不该舞到您面前。”
他们身为雌虫,就算对彼此的存在感到反感,也应该在私底下靠战斗力分个高低,而不是犯蠢到把雄虫也卷进来。
“梳洗的话,要先洗个澡吧。”亚诺眯起眼睛,然后他把手收回去,接着朝维尔德重新伸出了手,“一起吗?”
维尔德看着那只手,它白皙,却并不纤细。就像是亚诺给他的印象一样,他一开始以为这位雄主脆弱易碎,不然不会因为雌虫的冒犯而想要寻死……但是如果雄主真的像他原本想的那样易碎又脆弱,又怎么会在被子嗣出声顶撞后反而露出那样欣慰的笑呢?
“按道理来说我应该说一起洗的话实在脏了您的眼睛,”维尔德吻了那只手,像是贵族对雌虫教导的要对贵族雄虫做的那样,“但是我很荣幸,感谢您能允许我侍奉您。”
又卡文了,写点儿别的坑的番外发泄一下[彩虹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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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亚诺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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