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宠番外：原生家庭（二）

许邱深呼吸了几次才平复好心情，他摁亮手机看了看时间，马上快九点了，再不回去恐怕温明哲会担心。他没有那个时间悲春伤秋，只得匆匆下了车往家里赶。

许邱摸索着钥匙打开门，门口插座上留着一盏暖黄的小灯，堪堪照亮鞋柜和玄关间的这条窄平小道，他远远望见书房里温明哲还在给女儿辅导功课。

现在月份大了，弯腰换鞋对许邱来说已经成了费劲的事。他小时候对穿戴物品没什么讲究，不过在逐渐长大的过程中发现，如果对物品随意处之，那东西就特别容易用坏。比如他的鞋子，习惯了蹬进去蹬出来，总是损耗得很快，可他又没有钱买新的，久而久之自然对什么物品都小心呵护了起来。

他开门的窸窣响动吸引了一大一小的注意，温思安转过头一见是他，忙不迭放下手中的铅笔，哒哒哒地跑过来一把抱住许邱的腰。

“许邱哥哥，我帮你拿拖鞋！”

许邱伸手摸摸她的脑袋瓜，总算笑道，“谢谢宝贝。”

温明哲也走过来，问到，“吃晚饭了吗？我熬了鸡汤，等下洗完澡喝一碗。”

“吃过了。”许邱撒了个谎。他实在低估了如今身子的笨拙，手想要够到鞋子是相当困难的事，见温明哲有蹲下帮忙的意思，许邱立刻蹬着后跟脱掉了皮鞋，“……不过现在又饿了。”

“那想吃什么？”温明哲示意女儿别再缠着，伸手拿过许邱的公文包，又拍了拍女儿翘起的小马尾，“回去写作业。”

温思安不情不愿地撇撇嘴，“爸爸，现在都九点了，我要睡觉了。”

温明哲笑道，“那你就去洗漱睡觉。”

“……那好吧。”温思安又过来抱了抱许邱，伸手在他肚子上摸了几下，“晚安啦妹妹。”

温思安对这个孩子的接受程度之高，远远超出了夫妻俩的想象。毕竟哪怕是亲生的孩子，一胎也会嫌弃二胎。孩子们大多心性敏感，害怕自己的宠爱被新生儿抢走，因此在心里是十分排斥二胎的。

温思安在这方面的懂事，让初为人父的许邱省了不少事，却也隐隐有些奇怪。

他在主卧卫生间里洗过澡，只囫囵吹了吹头发，就到次卧里看温思安。

女儿已经洗漱完躺下了，许邱借着床头柜上壁灯的微光走过去，想替温思安掖好被子，没想到他刚抬起手，温思安便睁开了眼睛。

“哥哥。”她小声喃喃一句。

许邱应了声，慢慢坐到床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怎么还不睡？”

他近期都早出晚归，与温思安打照面的时间只有晚上，往往还看不了几眼，女儿就要睡了。

许邱有种错觉，似乎温思安正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飞速长大，几乎是一天一个样，人也变得越发懂事乖巧起来。可他仍然时不时会想起女儿骄纵任性的模样。

“哥哥……”她不答话，又唤了声。

“嗯？”许邱压着身子又靠近她几分，瞧孩子这模样像是有什么心事。

温思安从被窝里伸出手来，一把捧住他的手掌，稚嫩的童声浅浅低喃起来，“今天中午睡觉，我做梦梦见我妈妈了。”

“嗯……怎么了？”许邱脸上的笑容有些松动，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僵硬，也回握住孩子软嫩的小手。

“我梦见妈妈在给我读故事书，读了好久好久，我就睡着了……”她圆溜溜的大眼睛紧紧盯着许邱，又道，“睡醒以后，妈妈还在，可是她站得好高，我看不见她的脸，我只能跑下床，扑上去抱住她……然后……然后……”

许邱以为她是做了噩梦，还没说话，人已经下意识将温思安搂进了怀里，缓缓拍拍她的背。

温思安趴在他颈窝里，又断断续续道，“妈妈也像现在这样抱着我，他还把我抱起来，我一下子也变得好高好高，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这一次的停顿愈加的漫长，在双耳适应了安静后，温思安的声音突兀响起。她道，“……是许邱哥哥你的脸。”

许邱的脖子一热，孩子湿热的眼泪便淌了下来，他原本就被温思安一句话搅和得不知所措，这下见到她的眼泪更是手忙脚乱。

温思安抽泣着，努力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忍着眼泪道，“我以前、对你不好……你还愿意当我的妈妈吗？”

许邱鼻头发酸，他没想到温思安这么小的人，也会用这么迂回的方式向他坦白示好。

五年了，他原本已经放弃得到温思安的认可了。

许邱愣了愣，才道，“只要你愿意，我一直是你妈妈啊。”

温思安不依不挠道，“那你不可以像我妈妈那样离开我，要一直陪着我，好吗？”

许邱又将她揽入怀里，应道，“好。”

“……你还要陪我睡觉，给我讲故事……还要，还要买好多好多玩具给我。”

“好。”许邱又摸了摸她的额头，扯着湿纸巾将温思安哭得稀里哗啦的脸擦干净。

温思安哭了一通，脸上红扑扑的，身体也有些发汗，他担心她会感冒。

“宝贝你先换一套睡衣，我出去吃点东西，马上就来陪你好不好？”

温思安想了想，依依不舍地松开抱着他的手，慢吞吞点头。

许邱强撑着镇定走出她的房门。

他还是有点恍惚，就好像身上压着的好几座大山忽然被人挪开了一座，暗无天日的黑暗被撕开了一道口子，能看见光了。

一方面他得给自己一点时间消化一下温思安开始接受他这个信息，另一方面他确实已经饿得不行了。

客厅里，温明哲已经给他准备好了宵夜。除了许邱日常要吃的叶酸和维生素，还有一碗热腾腾的鸡汤和翻炒得粒粒分明的蛋炒饭。

许邱将营养片就水吞了，撑着腰坐到椅子上，开心道，“最喜欢吃老师做的蛋炒饭了。”

温明哲抽着凳子坐到他身侧，“终于见你笑了。”

“啊？”许邱正狼吞虎咽面前的蛋炒饭，冷不丁听见这么一句，差点噎住。

他缓了缓，把食物都吞进喉咙，这才回望温明哲，“什么？”

“我觉得你今天一天都不高兴。”温明哲也没藏着掖着，直接道，“发生了什么让你很困扰的事吗？”

许邱扒拉了一下碗里的饭粒，有些犹豫。

他的原生家庭如何，温明哲最多只了解30%，他俩结婚时许邱的父母双方都没有过来，他硬是想了一个蹩脚到不行的借口搪塞了温明哲一家。

他们家这点破事拉扯到如今，许邱着实不愿意让温明哲知晓太多，更不愿意让丈夫接触到自己家庭那么不体面的一面。

他道，“没什么，最近公司新开发的项目比较难搞，我都愁了一个月了。”

温明哲明显不信他这番话，正色道，“许邱，你总喜欢把事情闷在肚子里，有什么困难我们可以一起面对。”

许邱又何尝不知道夫妻遇到任何事情都应该共同面对，只是他实在对自己没有信心，也不相信温明哲在了解到那些扯皮来扯皮去的烦心事后，会拼着吃力不讨好的结局去帮他。

温明哲和魏明安曾是那么多人眼中的模范夫妻，所以他们遇到什么事都可以风雨同舟。如果是魏明安，大概会心安理得接受温明哲的帮助吧？可魏明安那样顺风顺水长大的人，也不会有他这样的烦恼。

许邱看着面前的蛋炒饭，思绪不受控制的飘远。这些信息都是他在嫁人前就了解到的，魏明安胃不好，所以五谷不分的温明哲开始学习做饭，根本不管昔日同窗“君子远庖厨”的嘲笑。魏明安不吃葱，这点温思安完美的继承了她的饮食习惯，所以温明哲做的每一碗蛋炒饭都是不放葱的。

这个男人身上的每个细节，都充斥着被人调教过的影子。温明哲已经被魏明安调教得很好了，是魏明安不在了，才轮得到他捡了这个大便宜。他连享受这样细致入微的温柔，都是借了魏明安的光。

许邱又感受到了心脏紧绷的难受，他抓着勺子的手用力按到发白、发红，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声音——不要，不要迁怒温明哲。

他控制不住自己多想，而唯一能控制的是不要让自己脱口而出的话伤到温明哲。

许邱深吸了一口气，道，“真没什么，就是项目上的事。对了，明天你不是要去见魏老师父母吗？产检就不用陪我了。”

明天是魏明安的忌日，这几年温明哲雷打不动要在当天请假，陪魏家老爷子喝一顿酒吃一场饭。

原本许邱还想撒撒娇让温老师陪着，这会儿却完全没了心情。

温明哲看了他一会儿，问，“那你怎么过去？”

许邱没想到他连假意拒绝都没有，一时难受到想给揪紧的心脏划开一道口子喘息。

生活中总有各种各样的细节在不断提醒他“你没有魏明安重要”，他麻木道，“打车吧，那边不是很好停车，人太多了。”

温明哲道，“还要做b超，拿结果，从这栋楼跑到那栋楼，你一个人可以吗？”

“可以啊。”许邱说，“……就是会慢一点。”

温明哲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许同学，做什么事都是过犹不及。一个人太过独立，会让他的伴侣时刻怀疑自己是否被需要。如果什么都可以一个人，那组建家庭的意义是什么？还不如一个人自在是吧？”

许邱，“……”

温明哲很少这样严厉的讲话，他永远温温柔柔的，冷静又体面。

这话挑明到这份上，许邱也不得不回应，他放下勺子，对温明哲说了进屋以来的第一句实话，“那温老师明天可以不要去见魏老师父母吗？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很累。”

“我从来没说过明天不陪你。”温明哲的语气终于恢复了往常的温柔，“现在你才是家里的第一顺位，其他事情都没有你重要。”

许邱愣了半天，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张了张嘴，半天才蹦出一句话。“对不起老师，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不，你是太懂事了，我不需要你这么懂事，可以试着依赖我一点，好吗？”

温明哲靠过来，轻轻抵着他的额头，这个瞬间近到彼此的呼吸也缠绵交融着，“你的车在楼下停了一个多小时，人才上来，现在可以告诉我遇到了什么麻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