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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满不是天天给同事带咖啡,往往看时间和心情。
今天早晨出门前,除了自己必备的和给赵华致的那杯,只多磨了一杯。
原本多的这杯都不想磨,但考虑到没有这一杯的衬托,给赵华致的那杯像是特意准备的似的。
虽然说,春满用着他送的咖啡豆,专门回一杯当谢礼无可厚非,但有些误会能免则免吧。
春满走出单位停车场,遇见也刚下车的园长,顺手把多的那杯给他。
章啸行没什么架子,甚至因为重度社恐,有着不该出现在领导者身上的怯懦,路上碰到有员工跟他打招呼,每每都一副偷感很重的模样,慢好几拍才回应,等人走后必如释重负地松口气,好像他才是见到冷面上司的员工。
春满是他为数不多可以放下心理压力相处的朋友,除了日常互动,还能多聊几句私事:“最近心情还不错?”
“挺好的。”春满自然清楚章啸行指的是她感情的事。
她家和房家对订婚仪式的讲究不多,只邀请一些亲戚。身边的朋友同事虽不必到场,但多少都知道他们走到这个阶段。
得知她订婚取消,甚至分手后,身边人多是感慨可惜,也有劝她好好沟通,重新做决定的。
章啸行不会对别人的决定指手画脚,也不会仗着年长几岁瞎说教,只问她:“还有复合的可能吗?”
“没了。”春满搓了搓手里便当包的提手带子,垂着眼,视线落在地砖纹路上。
她也觉得惋惜,从这段感情一开始,便不是奔着分手相处。但春满了解自己,如果只是因为舍不得,便选择息事宁人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订婚、结婚,可能也可以百年好合吧,毕竟人如果能谅解第一次,便能谅解第二次,第十次,第一百次。
或许类似的错误,此生只有这一次,但春满势必在此后余生里无比挣扎。
就像春满陷入“哥哥爱不爱我”的思维漩涡中,正方与反方交替举证,这么多年都没有得到答案一般。
她不想面对“房嘉恺爱不爱我”这一同样没有结论的难题。
苹果坏了一个疤可以剜掉吃,但人不能不长记性。
章啸行不擅长说开解人的话,每每有这个意图时,说的内容都不怎么合适:“也挺好。你的条件就算在相亲市场上也很抢手,更何况咱单位不就有吗。别看谢宴迟处处跟你不对付,抢你的风头,但我觉得他肯定对你有点意思。他家境、样貌、工作能力都不错,就是混不吝了点。”
春满哭笑不得:“哪有你想的这么复杂,我和他就是普通同事关系。”
她怕章啸行哪天真脑袋一轴,给她介绍起适婚对象,提前说明白,“我暂时没有投入一段新感情的打算,过段时间想出去走走,忙点儿自己一直想干的事。”
“也行。园里各方面状况都稳定了,你正好出去散散心。”章啸行知道春满有主意,便不再多说,喝了口咖啡,仔细品了品,“是换豆子了吗?今天的咖啡更好喝了。”
章啸行确实挺喜欢这个口感,又喝了一口:“是什么品牌的?有购买方式没?小娴这段时间也鼓捣咖啡,但都没你这个好喝。”
“朋友送的。我回头问问。”春满如是说,但心里却多了几层琢磨。
特意去问咖啡豆的购买途径,会不会显得奇怪,还是她回去通过包装自行上网检索购买途径,毕竟和他实在算不上熟。
可用不熟来形容似乎不准确。
如果非要找一个从“不熟”变成“熟”的节点,似乎是那天在电梯里发现赵华致是自己一年间一直联系着的流浪猫领养人时。赵华致的身份正式从“工作合作方”向着“朋友”进阶。
直接问他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的。
就像他们过去讨论哪一种猫粮更能放心购买一样。
她表现得太陌生,反而显得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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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朝九晚五的打工人,春满出行和回家的时间固定。大概是在电梯遇见赵华致的频率甚高,所以每每站在电梯间等电梯时,都会萌生出会不会遇到赵华致的念头。
她是不期待碰见的,但又不免想,如果碰见了,该如何表现会符合常理。
就这样过了四五次,担忧没成真,腹稿没用上的时刻。
时间来到周末,物业组织住户们救助小区内的流浪猫,春满作为物业请来的掌握专业技能的外援,带领大家活动。
整个流程安排得丰富多彩,住户们很积极地带着家里的小孩参加。
打扫并布置给流浪猫准备的半封闭空间、**心行动海报,以及给小区里流浪猫拍照取名做档案卡。
大家各司其职,竟然有序。
有个小女孩剪了猫咪形状的卡纸想要贴在墙上,但位置太高,扯着春满的衣摆,寻求帮忙。
毛毡布上已经挂了数张流浪猫的照片,顶端白墙上贴了“猫咪家园”四个艺术字,春满被小女孩指挥着把卡纸贴到艺术字旁边,但挪了好几个位置,春满因身高的关系都没能办好。
正想劝说小女孩同意贴在右下角靠近猫窝的地方,春满突然间被一道黑影笼住,很快手中的猫咪卡纸被人拿走。
“我来吧。”
春满被墙壁和来人包围在狭窄空间里,微转上半身,仰脸看着赵华致轻松地把卡纸固定好。
“你怎么在这?”刚刚两人离得近,衣料相触。春满在他小幅度往前倾身时,下意识往后让,掌心当即按在新安置的洞洞板上,簇新的板子,边缘有些锋利,在她皮肤上压出一道浅浅的红印。
赵华致帮完忙便退开些,歪了下头,反问:“这不是面向全小区的活动吗?我不能参加?”
春满自然不是这个意思,活动性质的关系,大都是家长带着孩子参加,她着实没想到赵华致会来。
现场氛围融洽且忙碌,赵华致环视四周,很快融入其中,问:“我带了些猫粮过来,放在哪里合适?”
提到本次活动的主题,春满适才觉得赵华致出现在这不奇怪:“有布置专门的猫粮储备箱,在……”
赵华致似有所感地抬头,视线越过场地上跑蹿的小孩身影,看到了外面草地上刚出现却已经跟街坊打成一片的男人。
春满背对着那方向,听见房嘉恺的声音,舒展的嘴角微微垂下些。
房嘉恺来得勤,和不少住户脸熟。即便春满跟物业保安说不让他进来,但房嘉恺总有办法说动对方放行。
房嘉恺结束跟邻居的闲聊,往这边走来,先跟赵华致打招呼:“学长,你也住这个小区吗?之前都不知道。”
“刚搬过来。”赵华致不着痕迹地看了春满一眼,语气冷淡地回答。
“我带了些矿泉水,已经分给大家了。”房嘉恺递给赵华致一瓶矿泉水,接下来递给春满的是她爱喝的乌龙茶,“慢慢,这是你的。”
“我不渴。”春满没接,偏头看向赵华致,说,“你不是要放猫粮吗?我领你去。”
春满说完便走开,赵华致看房嘉恺一眼,说:“谢谢你的水。”
活动只持续两个小时,结束时大家集合拍纪念照。
帮忙拍照的物业员工突然闹肚子,把单反留给春满便跑了。
春满没找到可以给大家拍照的人,只能自己顶上。
大家聚在小屋前,个高的在后,小孩在最前面蹲着。春满从取景框里看他们说笑着调整仪容,指挥两边的人往中间靠,站得紧一点。
“需要帮忙吗?”赵华致不知何时来到春满旁边。
春满把单反拿低,没等回答,房嘉恺出现在她另一侧,同样主动地帮忙解决问题:“你和学长去跟大家合照,我来拍吧。我不是这个小区的住户,也没出什么力,纪念照里有我没我影响不大。”
房嘉恺自打台风天后,被春满拒绝过太多次,难得有一次春满碍于外人在场不能一点面子不给他,强势地把单反从春满手中拿走,确认快门位置:“只拍合照就可以吗?”
春满不想和他在人前发生争执,接受了他的帮助,偏头看赵华致:“一起过去吧。”
等走出一段距离,她才低声说:“刚刚谢谢你。”
赵华致落后两步,等春满站好才站到她旁边。房嘉恺先拍了一张看光线,然后像春满方才那般招呼大家站得紧一些。
大家分为三排,春满虽然来得迟,但被邻居们招呼着去到第二排正中间。
赵华致手臂边那抹浅色衣料飘走,心跟着空了一块似的。
下一次快门被按下前,又有人招呼:“赵总也站中间,你出钱最多,值得一个C位!”
赵华致因此重新站在了春满身边。
春满站得位置有个石块,挪动时踩到脚身体打晃踉跄了下。赵华致眼疾手快,手绕在她背后虚护着。
“小心。”
春满堪堪站稳,低头看了眼,用手指把垂下来的鬓发勾回耳后,轻轻笑了笑,说:“我没事。”
赵华致把手撤回来,看回正前方。他看着不远处端着相机的房嘉恺,想到两个月前星恒的团建日,房嘉恺揽着春满的肩,向一众同事公布他们即将订婚的喜讯,满面红光,春风得意,赵华致只能站在热闹之外。
如今时过境迁。
赵华致稍稍侧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春满自矜而清丽的侧脸,不自知地紧了紧拳头。
大家站得紧凑,但也没到需要肩膀错着肩膀的紧密程度。
随着一声“茄子!”,画面定格时,两人手臂隔着薄薄的防晒衫交换了些温度,很快分离。
一众人解散后,房嘉恺把单反交给春满,让她检查效果,并说:“待会儿一起吃饭吧?”
春满翻着刚刚拍的几张合照,这种活动照对技术要求不高,有一张把所有人正脸拍清的就行。
春满翻页的动作快,某一刻突然顿住,把照片翻回上一张。
拍照时旁边投来的目光不是春满的错觉,这张照片为证,赵华致当时的确在看她。
是因为自己没有侧身站,挤到他了吗?春满茫然地看了当事人一眼。
赵华致正跟旁边还没离开的邻居说话,听到房嘉恺的话偏头看过来,一起等春满的回答,岂料春满冷不丁地望向自己。
赵华致显然误解了她的意思,解围般往前跨出一步,但随着春满视线很快收回,他也克制地止了步。
这一眼仓促的仿佛是他的错觉,又真实得令他迟迟移不开眼。
“不了,我晚上还有别的安排。”春满把单反关机,回答房嘉恺方才的问题。
“是为一周后的马拉松做准备吗?”房嘉恺知晓春满生活中的一切规划,甚至计划送她一身品牌新款的速干衣,但还没有托代购买到春满喜欢的颜色,便失去了送她的机会。
赵华致本留给春满自己处理的空间,遥遥地听见房嘉恺提到的事,这是赵华致不曾知道的。
这种落差让赵华致坚定了打断的主意,他重新抬脚,径自朝春满走近,甚是突兀地出声:“春满,待会儿有空吗?有工作的事找你。”
赵华致不知道自己这一理由能否被接受。
时间安静地流逝数秒,春满缓缓开口,应了声“好”,随后疏离且冷淡地回答房嘉恺的问题:“是工作的事。我先回去了。谢谢你支持今天的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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