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界魔尊……

钟知淮听见爹爹的名字，突地一下抬起头，期待地看向钟灵。

白宗主比较着急，所以没注意到室内那一瞬的古怪，他最后同菩者道人絮叨了几句，便驾着自己的酒葫芦离去了。

姒喜看出师父有话要跟师姐说，对钟知淮张开双臂，“淮儿肚子是不是饿了，小师叔先带你去吃饭，等吃饱了再回来睡觉好不好。”

钟知淮的确饿了，他迟疑地看向钟灵，“那……那淮儿……”

钟灵：“去吧，四师公那什么都有。”

姒喜一把钟知淮抱出去，菩者道人就沉声斥道：“你这也太冒进了！拿自己的命去搏，你可曾想过万一？！”

他深深叹了口气，“为师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你已然大有长进 ，没想到你还是这样——”

他后面的话被童声打断，“可不是这样，她才不能把我钓出来呢。”

钟灵“嘶”了一声，手腕处传来灼痛，红色的图腾缓缓浮现，最终在空中凝成一柄长剑虚影。

剑灵的语气十分无礼，“你什么都不知道。”

赤帝剑灵：“你不就是想说她心性偏执，易生心魔，不利修行么，可是有我在，就不用担心这些。”

“相比这个，”它飘到钟灵身侧，“我倒是更好奇，你明明阴元未泄，为什么会有个这么大的儿子。”

赤帝剑灵：“而且还不止一个，我能感受到，你有两株血脉存世。”

它的语气变得玩味，“最奇怪的是，他还身负魔族血脉，也就是说，你选了个大魔做丈夫，难不成这一千年间，修真界变天了？你们衡山宗不一向是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吗？怎么还会跟魔族搞到一起。”

钟灵敏锐从中察觉到一丝凉意，赤帝剑在试探他们。

它怀疑他们是否与魔族勾结。

钟灵沉思片刻，没做隐瞒，将钟知淮的来由与赤帝剑灵和盘托出，并将他们的猜测也说了出来。

赤帝剑灵听完沉默半晌，“那倒是离奇。”

它又飘到菩者道人身侧，语气一转，哥俩好似的说：“你这徒弟的经脉是我出手补好的，虽说恢复过程痛苦了些，但对她的修炼可是大有裨益，因祸得福，你就别再唠叨了。”

菩者道人意识到什么，沉默下去。

如剑灵所说，钟灵身上的伤好得很快，体内的经脉养好后变得更加坚韧，钟灵运行周天时，灵力比从西洲回来时还要流畅些。

只是还没过那个瓶颈，但修为已经到顶了，只差一个领悟的契机，钟灵就能破境。

剑灵估得很准，半月后她已无大恙，她没有再等下去，混入衡山宗的一支夜猎小队下山去了。

菩者道人将自己一个压箱底的法宝交给了钟灵，里头生机充裕，可保钟知淮不出什么事。

主峰四人遥遥立于不夜巅上，目送着钟灵远去。

等到那道窈窕身影彻底消失，连气息也变淡，东篱散人才缓缓开口：“此前似乎从没注意过，灵儿只要上路，一次头都不会回。”

菩者道人：“是，她一向果断。”

四人静默许久，各异的心思渐渐飘到同一个想法上。

昨晚星象清明，他们四个都观星了，照夜峰上空红鸾星高照，是其主情动之意

虽然有钟知淮在，申远燮与钟灵成婚生子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但四人都很难想象这个画面。

东篱散人顿了一会，才犹疑道：“大师兄，咱们真的不同灵儿，说下这件事么？”

菩者道人摇头：“既是正缘，说了又能如何，不过是给灵儿徒增烦恼，灵儿的性子你们都知道，那也应该猜到她对那赤界魔尊的情谊。”

不夜尊者道：“与其想那么多，不如想想怎么给灵儿兜底。”

抱朴山人冷笑一声，“如今这修真界都烂成这样了，还兜什么底，就算他们知道了又如何，灵儿依旧是我们衡山宗风光的大弟子。”

钟灵浑然不知身后宗门为她生出的议论，赤帝剑叽叽喳喳催她赶路，吵得她脑子疼。

她总觉得，赤帝剑那么急着出来，其实就是在剑冢里憋坏了。

钟灵在剑冢里找到的是赤帝剑的剑柄，剑灵沉睡太久，对其余剑身潜藏的方向只有个大致的感应，离剑身越近，这股感应就会越强。

到第一处夜猎之地时，翎华就悄悄替代了钟灵的位置，钟灵换了身衣服，按照赤帝剑的指引赶路。

只是她没想到，这路越走越熟悉。

钟灵身着凡人镖师打扮，忍不住在脑中疑惑询问：“前辈，你确认是这个方向吗？”

剑灵不答反问：“你们夜猎除祟时，难道不曾遇见什么怨气特别大的断肢作怪么？”

钟灵一下子就明白它的意思，闭嘴推车赶路。

剑灵却很想解释，慢悠悠道：“人族受天地宠爱，最能感受灵气，这些灵气又分别锁在几个关键处，所以那些并无过错却横遭飞祸，还尸首不全的尸体，是最容易生怨尸变的。”

剑灵：“它们尸变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报仇，第二件事是什么？”

钟灵默道：“去找自己残缺的其他尸身。”

剑灵：“你又为什么这么问？这条路，你走过？”

钟灵应道：“是，三年前有一支夜猎小队在此地全军覆没，仙盟收到他们命灯黯淡甚至熄灭的消息后，立刻派出修士过来查探，没想到那些修士，竟也一个都没回去。”

钟灵：“仙盟察觉有异，那些弟子中又恰好有衡山宗弟子，所以我跟着师父，过来看过。”

正是韩岩当年误入的秘境。

秘境中有两只蜃妖，那位镜华宗弟子杀的是其中一只，魔君杀光其余弟子离去后，另外一只蜃妖爬了出来，重新布置了秘境。

菩者道人来这后，先找到了浑身浴血昏迷不醒的韩岩，然后带着仙盟众人破开了那处结界。

里头瘴气横生，但有药宗的丹药在，并不成问题，菩者道人除掉蜃妖后，结界便破了，那些还没丧命的修士也被救了出来，他清查了一圈，未再发现什么异状，便领队回去了。

后来此地一片平安，钟灵有次除祟经过这里，还看见此地欣欣向荣，已经落成一座不小的城镇了。

钟灵眯起眼睛，心里的警惕不断提高。

想起韩岩伏诛前在东篱散人面前剖白的那番话，当时那位镜华宗弟子，与秘境深处的什么东西产生了共鸣，难道就是赤帝剑碎片？

赤帝剑性极刚强，就算是碎片，也会有镇压邪祟的本能。

这处城镇名为浮梁，离衡山宗只有四百里，常有弟子来此游。

此地出产一种名酒，喝了如入缥缈之境，能忘却人间一切烦恼，称为浮梁酒。

钟灵问了宗内弟子，得知浮梁城主酷爱各式酒，说是尝尽天下酒，才能酿出滋味更丰富的浮梁酒。

钟灵摇身一变，成了凡间一个小镖局的镖师，她的乾坤袋里有一堆酒，她挑挑拣拣，选了一坛顺手除祟时农家送的浑酒。

钟灵赶到浮梁城时，正值黄昏之际，城内有宵禁，守卫拦着钟灵不让进。

他看了眼小小的镖车，又上下打量着钟灵，狐疑道：“你一个人走镖？”

哪家镖局这么不讲规矩，那求镖的人竟也能答应，都不担心这人心生贪念，带着这车货远走高飞吗？

但若真是一个人走镖……

守卫眼中闪过贪婪之色，他可以找个理由把这车东西昧下。

钟灵没错过那个眼神，她眼神变冷，脸上却扬起自信的微笑，“不过是一车农家酿的浑酒，不值钱，只是主人家想念这东西的味道，才请我不远千里把它运过来。”

她稍稍侧身，朝守卫露出自己腰间的修士牌，暗示地点点头。

凡为修士，无论有无宗门，都可凭借自己的修为上仙盟领一块牌子。

凡人不识修为，但看见这牌子就知道持牌之人乃是修士或者背靠修士，不会轻易得罪。

果然，守卫看见腰牌，立即收起了对她单人走镖的轻视，也不说要查路引收据，让她直接推着东西进去了。

钟灵刚进去，身后就传来推搡声。

一个焦急的声音响起，“军爷，我真是这浮梁城的百姓，我是去请医士去了，俺家老娘重病，现在还躺在炕上，求您行行好，快放我们进去吧。”

她回头，看见个面容黝黑有些驼背的汉子拉着守卫的手，粗糙的脸上满是汗珠，胸口还在不停起伏，像是奔跑刚停下来。

有他一对比，他身边的那个男子便显得格外丰神俊朗。

守卫明显不信他的话，不屑道：“难道浮梁城里的医士，还及不上外面那些破烂村庄里的赤脚大夫，怎的你不请城里的医士，反倒要舍近求远，去请外头的大夫。”

汉子被这话堵住，憋声道：“军爷，俺只是个卖烧饼的，没本事，每日也赚不了几个钱，城里回春堂的大夫是好，可光看诊就要三两银，更别说买药了。”

守卫鄙夷地瞪了他一眼，“瞧你偌大个好汉子，怎的三两银都没有，就算没有，难不成家里亲戚也筹不出来，婆姨家也不肯帮你么？”

汉子默了一瞬，艰难道：“爹前些日子走了，银子都给他办丧了，俺，俺家里欠债，哪有钱讨婆姨……”

他像是急得狠了，“您要是不信，可以跟着俺回去瞧，俺老娘真等着俺回去救命呐。”

守卫嫌弃地撇开手，还是不打算放他进去。

钟灵看不过眼，皱眉准备上前，却见那汉子身侧的高个医士突然捂嘴咳嗽了两声，苍白的脸立刻涌上红晕，显得很是病弱。

但钟灵瞧得真切，那医士趁着咳嗽，从衣袖里摸出了两三块碎银子，悄悄塞进了汉子手里。

汉子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立刻把银子转手送给了守卫。

守卫掂了掂，满意道：“念你也是对老娘的孝心，这次就不计较你了，进去吧进去吧。”

汉子连连哈腰，急不可耐地拉着医士往城内奔去，钟灵也推起镖车，朝着“主人家”走去。

赤帝剑灵指引着钟灵一路走到了城主府，没想到刚到城主府门口，一路上话痨一样的嘴突然沉默了，任凭钟灵怎么喊都不回声。

钟灵缓缓将视线上投，“城主府”三个烫金大字十分醒目，她嘴角挑起笑意，拍拍护臂走上前去。

门房从钟灵推酒过来的时候就盯住她了，此时立刻走下台阶去拦，“你是干什么的？可有拜帖。”

钟灵故作惊讶，“难道不是城主老爷买的这车酒么，那请镖的人说，城主老爷人好念旧，就想尝尝这自酿的酒，花了好大价钱托我走镖呢，难不成你家老爷不姓李？”

走动间，腰牌微微晃动，两个门房对视一眼，神色变换不停。

他们又喜悦，又畏惧，那是一种十分复杂的贪婪意味，与之前城门守卫表现出的尊敬和谄媚截然不同。

左边的门房朝钟灵一拜，“还请这位女侠稍等，我去通报管家。”

这酒的故事完全是钟灵杜撰的，她本意只是想找个借口混进城内，但剑灵说此地妖异，让她继续用这个借口去试探。

门房很快就出来了，十分恭敬地请钟灵进去，“管家说请女侠进去，我们老爷念叨这口酒可好些时日了！”

钟灵心里冷笑一声，脸上表情却很爽朗，一副不知人间险恶的样子。

她大步流星走进，余光瞥见门房一直盯着自己的腰牌。

玄色腰牌，最不值钱，一般都是发给那些修为不高，也没有什么背景的散修。

管家待客热情，见着酒还假模假式地清点了一番，连连夸赞钟灵走镖得当，又给钟灵安排了一间上等客卧供她休息。

钟灵故意客套地推辞了两下，就跟着下人走过去了，一进门，钟灵就稍稍挑了挑眉。

这客卧在死向，什么东西住进来短则灾祸，长则横死，是妥妥的大凶之地。

而且光是脚踩下去，就能听出地底下是空的。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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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