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霂安缓缓收回目光。
侍女习武的?这可不常见。
与此同时,他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又想起来些什么——刚刚好像还有一些人在看……
江霂安顺着那几道目光望去,视线穿透人群,果不其然,一眼就望见了人群中的萧隽予。不为别的,帅的着实有点格格不入。
况且也比周边大多数弟子高了不少,想不注意到都难。
他今日穿的是傅氏的服装,白色的衣服衬得身形笔直修长,墨发依旧用那根蓝绸高高束起,光从上照下,高挺的鼻梁投下一小片阴影,五官显得更立体好看。
萧隽予察觉到他的视线,抬起头,朝他笑了笑。江霂安立刻瞥开眼神。
切。真自恋,谁看你了。
虽说徐氏正值衰弱时期,但刻在骨子里的傲慢与自大半分未改,硬是让在场的各大宗门等了约莫十几分钟,徐氏宗主才领着他的儿子,也是徐氏的大公子徐浩,姗姗来迟。
江霂安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心里漫起一阵无语与荒谬。
他实在不懂这种这种故意晾着宾客的做派。
何况在座的都是各宗门宗主,即便徐氏当真处在所谓的鼎盛时期,这般行事也显不妥。更别提如今宗门正走下坡路,哪还有资本得罪人?
那徐浩一看见江霂安,眼神忽地亮了亮,隐秘地凑到徐宗主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
无人注意到此举,但台下的萧隽予却忽然一愣。他抬手隐秘地调整了下耳朵里的传声石,徐浩的声音立刻清晰的传过来。
那是一声,“父亲”。
但那声音背后听不出任何儿子对父亲的尊敬,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狂热和让人没由来的恶心感。
萧隽予忍不住皱了下眉。
那边的徐宗主好似立刻接到了什么暗号般,不经意般扫了一眼江霂安,视线在他的脸上顿了片刻,嘴角缓缓上扬了起来,微不可察点了下头。
这一幕不过几秒光景,声音又低的几乎耳语。以至于除了萧隽予,竟再无人察觉这对父子的异样。
徐宗主走到正中,若无其事地清了清嗓子:“欢迎诸位莅临徐氏秋猎。本次盛会分两部分:第一部分,各宗门选十五名弟子捕猎林中灵物,以记分的形式定出胜负。”
“灵物分上、中、特上三级,分别对应一至三分。弟子需取灵物死后化出的记分条,总分最高的宗门胜出,奖励黄金二百两……”
台上的人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江霂安静静地坐在位上,心里却逐渐察觉出一丝不对劲。这规则里,只说了不可伤人和杀人,漏了很重要的一点——
掠夺。
既然只要将积分条带回来,便能记上分数,那如果从别人手中去抢,不也行得通?
可他还没来得及再深入思考,徐宗主已经开始讲起了第二部分。
“第二部分将由各个宗门的宗主及其弟子来完成,规则很简单,即是赛马。”
“有意者均可参赛,每场限五人。赛程中,诸位还能给心仪选手下注,至于金额——”说到此处,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掺上了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当然随诸位意愿了,我们对此不做出上限。”
江霂安听到此处,心中了然。
呵,徐氏这是准备狠狠捞上一笔啊……
不过他们就这么肯定自己能赢?
与此同时,徐宗主的长篇大论终于到了尾声:“好了,我也不多说了。这次秋猎共进行三天两夜,我已经为诸位准备好了房间。”
台下已经响起如释重负般的应和掌声,江霂安也敷衍地跟着拍了几下,正准备起身——
然而下一秒,徐宗主却咳嗽几声,话锋一转:“此外,本次秋猎与往年不同,我特设宴席。还请诸位稍作歇息,先行入席。稍后再展身手。”
江霂安硬生生收回已经伸出去的脚,缓缓又坐回原位。
他这又是要唱哪一出?
……无事献殷勤。
———————
玉筝堂内灯火通明,觥筹交错。
江霂安作为特邀宾客,座位却不知怎么被安排在了萧隽予的对面。两人从入席至今,连眼神都未曾有任何交流,仿佛只是陌生人。
酒过三巡,气氛正酣。江霂安正漫不经心地听着周围人说话,忽然,鞋尖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蹭了一下。
他持杯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面上却依旧是一片冷淡的疏离,连眼睫都未曾抬起。
……意外?
他不动声色地将脚往回缩了半寸。
然而下一秒,对面那只脚竟得寸进尺地追了过来,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力道,精准踩在了他的靴面上。
江霂安终于抬起眼,淡淡地看向对面。
对面的萧隽予正侧耳听着身旁人说话,唇角挂着一抹浅笑,俨然一位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
然而桌底下,那不安分的脚却顺着锦靴,在小腿外侧不急不缓,暧昧地摩挲了他一下。
啧……人模狗样。
江霂安眸色一暗,心中冷笑。他试图抽回脚,却被对方用巧劲死死钉在原地。
“江公子,”上首的徐宗主见他神色有异,出声询问,“可是菜肴不合口味?”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集过来。
江霂安感到桌下的力道瞬间撤去,那只脚甚至还好心地替他拂了拂靴面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才从容退回。
“并无。”江霂安压下心头火气,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望向对面。这位罪魁祸首此时端起酒杯,隔着桌面遥遥向他敬了一杯,嘴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微笑。
那眼神清澈坦荡,仿佛刚刚桌下那只作乱的脚与他毫无关系。
江霂安几乎要气笑了。
他垂下眼眸,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意。当萧隽予的脚再次若无其事地探过来时,江霂安并没有躲。
他甚至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看似随意,却恰好让对方的脚尖能触到他小腿的侧面。
紧接着,在无人可见的桌下,在宽大袍袖的遮掩下,江霂安的手指轻轻按上了腰间一枚看似装饰的玉扣——
一道极细微却无比尖锐的针,顺着两人相触的衣料,猛地刺向萧隽予的脚踝。
“唔……”
萧隽予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闷哼,虽然迅速被酒杯遮掩,但他端着酒杯的手明显晃了一下,酒液险些洒出。
他倏地抬眼看向江霂安。
江霂安终于迎上他的目光,嘴角勾起一个极淡,却充满挑衅的弧度。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的抿了一口酒。
呵,有本事你继续啊。
直到散席,两人都未再有任何交流。
只不过在起身之时,萧隽予“恰好”经过了江霂安身边,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嗓音,凑近他的耳边。
“江公子,好狠的手。”
江霂安目不斜视,用手帕轻擦嘴角,借着帕子的遮掩。留下一句冰冷的回敬。
“傅公子,好贱的脚。”
———————
萧隽予刚出主殿,夹于腰间的传声符便骤然发烫。
他愣了一下,旋即立刻侧身一转,借着往来宾客的掩护,身影转瞬便消失在拥挤的人群中。
在一处回廊阴影,他点燃符箓。刚接通传音,许既白咬牙切齿的声音便冲了出来:“臭小子!你师姐准备亲手“照顾”我了!你告诉我,一个木头人偶怎么喝粥?!早说你这计划漏洞百出,你丫的还忘了变声!你再不回来,这木头疙瘩非穿帮不可!”
萧隽予有些心虚地咳嗽两声:“呃……那什么,我这边还有事,就先不聊了,师父您加油……”
“你他妈——哎等等!!”许既白的声音陡然一转。
萧隽予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怎么了?”
“你今天是不是去招惹那位江家小朋友了?”
萧隽予:“……”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开来,几秒后,萧隽予硬生生挤出一句话:“我……那是熟悉任务目标性格。”
———————
各宗主的客套寒暄过后,江霂安正欲起身,身旁的江辞忽然轻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疑惑地回头,却看见了她眼里不加掩饰的,深深的担忧:“万事小心,一定要平安回来。”
灯光下,少年冷峻的侧脸变得稍缓和了些,紧绷的嘴角也带了点好看的弧度。
“嗯,会的。”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