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霂安缓慢地走在林中,红纱随风扬起,露出一小节白玉般的手腕。
光从树叶的空隙间漏下,浮光掠影间,那双眼睛在一瞬映出星辰般璀璨的碎光。
下一秒走入树荫之时,他忽然从背后的筐里抽出一支箭,拉弓上弦,动作一气呵成,“嗖”的一声射向斜前方一处草丛。
丛中立刻传出一声凄厉嘶鸣,紧接着万物重归于死寂。
江霂安不紧不慢地走过去,从草丛中淡定地摸了几下,取出了一张标为“上等”的纸条。
这样的纸条,在他筐里已经积累了厚厚一沓。
两百米开外,藏在草丛中窥探的几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太恐怖了……
别人会耗费大量精力,时间,甚至有可能负伤的一件事情,于他不过是几秒钟内易如反掌的小事。
一个拿着望远镜的人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看向旁边的男人:“头儿,这人这么强,您说我们会不会……”
“闭嘴,”旁边的男人皱了皱眉,“我们这么多人,怕什么。”
这个被称为“头儿”的男人身材看上去并不强壮,面容甚至算得上有些白净,额头上有一处刀疤,与这张脸显得格格不入。
他的语气并无太过凶狠,顶多只能算得上呵斥,那个发问的人却吓了一哆嗦,顿时噤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刀疤男不耐烦地抬起手,正打算让身后的人直接攻上去,动作却忽然顿住了。
“头儿,怎么了?”有人问他。
男人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朝江霂安的方向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前者看过去。那人仔细地从望远镜中观察了一会儿,随即瞳孔一缩——
在江霂安不远处,一道不知何时出现的模糊人影,正静静立在草丛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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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霂安显然也发现了异样,手里的箭已经拉弓上弦,他紧紧盯着那处草丛,沉声道:“出来。”
要晓得,徐氏的这片林子可真算不上小。更何况这次秋猎各大宗门只挑选出了二十五个弟子,一共也才一百二十五个人,弟子之间可能相遇的概率极小。
这也就是为什么之前江霂安并没有提出徐氏秋猎规则中的漏洞——他以为压根就遇不到其他宗门的弟子。
更何况,若非必要,他也不想惹麻烦。
不过现在既然遇到了——
江霂安手中的弓越来越紧,正对着那处草丛,随时准备射出:他自己不会主动伤人掠夺,但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黑影逐渐走近。未见其人,先见其手。
江霂安盯着拨开草丛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心中莫名生出一阵熟悉之感。
那人终于走了出来。
萧隽予看见江霂安手中紧绷着的弓,黑漆漆的眼睛眨了眨,好似一只无辜的小鹿。他乖乖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无恶意。
江霂安看见是他,愣了一下,似乎仍然没放松警惕,手里的弓却已经放了下来:“……傅公子怎么在这?”
呵,怪不得有点熟悉,原来是“瞎子”的手。
萧隽予没立即回话,眼神若有若无地扫过他身后远处的草丛。
刀疤男的望远镜里,那双眼睛毫无征兆的抬起,视线似乎穿透了镜片,直直地盯向他。
少年分明是笑着的,眼底却只浸着一种冰冷的洞悉。
刀疤男后背瞬间渗出冷汗,望远镜从骤然脱力的手中滑落。他猛地向后踉跄,背脊狠狠撞上杂草。他身后的几个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其中一人稍稍凑近他:“头儿……他,他不会发现我们了吧?”
男人狠狠打了下身旁的人,语调末音却带着些微不可察的颤抖:“说什么呢?!隔着这么远,又藏的这么隐蔽,怎么可能被发现!”
虽话说如此,可他依旧心有余悸。
那个人……看向猎物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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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公子?”江霂安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萧隽予把目光收回来,若无其事地对他笑了笑:“哦,只是碰巧路过而已。”
“是吗?”江霂安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似乎话里有话,“没想到我和傅公子这么……有缘啊。”
“当然有缘。”萧隽予笑着走向他,“叫傅公子多见外,我们好歹一起逛过街,直接称呼本名便好。”
但他还没走近,江霂安忽然一个侧身,抬起腿重重扫向他。
萧隽予也没料到他会忽然这么来一下,躲闪不及,膝盖活生生挨了一击,痛得他踉跄几步,退了回去。
他蹲下身揉了揉自己的膝盖,抬起眼望向江霂安,声音听起来特别委屈:“只是换个称呼,没必要吧。”
江霂安没说话,只是缓缓走近他。从萧隽予的角度看去,少年的睫毛又黑又长,在眼睑下投下了一小片浅浅的阴影。
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映出了一个小小的他,好似融了进去。
江霂安俯下身,两人鼻尖的距离相差不过几厘米,甚至感受得到彼此的呼吸。他语气轻柔,仿佛是对待情人的喃喃耳语:“傅公子啊,找我找得很辛苦吧?”
温热的吐息烫得他耳尖微痒,萧隽予眯起眼,没有回话。
江霂安勾起唇,笑得温和:“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你弄晕我的账,我还没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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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丛里。
一群拿着望远镜的人,惊愕地看着远处打的不分上下的两人。因为隔得太远,听不清二人谈话的内容,队内的人顿时就燃起了一阵八卦之心。
最年轻的探子突然压低声音:“你们看像不像《霸道仙君爱上我》最新话的情节……唔!”话没说完,他就立刻被刀疤男用望远镜砸了头。
“哎,别扯淡,话说他俩咋回事啊?刚刚不还在友好交流的吗?怎么忽然就打起来了?”
“这你都看不出来吗?肯定是那男的想抢江霂安的纸条啊,人自己不愿意就打起来了。”
“不对不对,”一个男人摸了摸下巴,朝远处挤眉弄眼,“你看那两人都没下死手,我觉得更像……切磋。”
前者仔细地朝那边看了看,晃了晃脑袋:“不是,这么快都不叫下死手?你到底咋看清的?他俩动作都见不到影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那人有些自负地抬起手,“只要你——”
“妈的,都给我闭嘴!”那个被称为“头儿”的男人已经皱紧了眉,那张白净的脸此时竟显得有几分狰狞。
几人瞬间噤声。
刀疤男烦躁的看着远处的景象,心里暗暗涌起不安。
啧,这次任务有点棘手啊。
远处,林间惊起的雀鸟在空中划出凌乱的轨迹,银杏落叶在两人带起的气流中旋转成金色的漩涡。
江霂安足尖扫过落叶,回旋踢带起破空之声。萧隽予却似早有预料,抬手扣住他脚踝。
重心不稳之时,江霂安不由得“啧”了一声,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伸出手拽住眼前人的衣领,一个侧转,将人狠狠掼倒在地,自己则趁势跨坐其上。
萧隽予的头发有些松散,神情却无半分狼狈,反倒十分放松。他笑了笑,语气仿佛在哄小孩子般:“消气了吗?”
江霂安盯着他这副欠揍的表情,简直气炸了。
他正欲起身,打算再跟这人大战三百回合,手臂却一把被身下人抓住,萧隽予趁他没反应过来,一个翻身。天旋地转间,江霂安已被反压在身下。
两人的上下位置瞬间调换。
江霂安眯起眼,手上暗自使劲,手臂却被萧隽予紧紧钳制住,动弹不得。他微微仰起头,语气微妙:“傅公子,还有外人在这,我们这样……不好吧。”
萧隽予愣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他知道远处草丛藏着人?
不过……也对,他可是江霂安。
目光落在身下人脸上时,萧隽予的呼吸漏了半拍,注意力不受控制地跑偏一瞬间。
……该死,这人长得也太犯规了。
“江霂安,”他勾起唇,“你有把握吗?”
言外之意就是,你觉得你能打得过那么多人?
江霂安轻笑一声:“这不是有傅公子在吗?”
萧隽予忽然又凑近了他一点,让两人之间本就为剩不多的距离近上加近,从远处错位看,简直好似在接吻。
这个危险角度恰好让埋伏者看不见萧隽予的唇形:“东南方三个,西北角五个,要留活口吗?”
江霂安盯着他近在咫尺的唇,不知为何,忽然感觉耳尖有些发烫,他压下心中那种异样:“……如果还有谈判的余地,还是不要惹麻烦上身为好。”
“很细心嘛,”萧隽予同样盯着他,“不过——”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江霂安似乎早有所料,淡定地迎着他的目光。仰头时,唇瓣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的耳垂,轻声道:“直觉。”
“嗯,是吗?”少年俯下身,指尖掠过他左耳时突然停顿。江霂安敏锐地察觉到对方呼吸一滞。
过了几秒,身上的人伸手轻轻撩开了掩住自己左耳的墨发,红痣清晰地映入萧隽予的眼睛,如同雪中一点朱砂。
萧隽予忽然低笑出声,松开了钳制的手,转而抚过他耳垂,眼底翻涌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那你直觉还挺准的。”
霂安:“你弄晕我的账,我还没算。”
实际上吻你的账也还没算hh。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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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秋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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