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必然是他们早有所料且图谋不轨!”
“……”
“啊对对对!我早就说那群老东西不对劲!”
一阵响亮的巴掌声在耳边炸开,慕归寒被瞬间惊醒,他头晕眼花地坐起来,不知今夕何日。只借着室内昏暗的烛火,依稀看见面前有个束发负剑的女修士站在桌边,衣装轻简,束袖长裤,一只脚踩在长板凳上好不威风。
三言两语间拍案而起,单手将桌上的茶盏拍的哐啷作响,另一侧的几位同门小心翼翼护着那上边的瓷杯,时不时点头应和。
看穿着,好像是八象门的人。
“花溪宫自己惹事就罢,为何一直想着怂恿其他仙门与他同去妖界讨债?说什么今日众仙友冷眼旁观、他日若祸及己身……
哈?招笑呢?这明摆着不是妖界内部的事情,他自己上了贼船,没法抽身就想拉大家伙下水?咱八象门作为仙门之首去掺和,合适吗?”
“当然不合适!咱们千年大仙门,一举一动可都是人界表率,轻易是不能站边的!那老神棍当咱们蠢材吗,想祸水东引让咱背这口锅。”
“……”
“可为什么临仙坛……”
“嘘,小点声……”
“哦……”
“……临仙坛的意思,向来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花溪宫说有黑市魔出没,他们怎么着都会来掺一脚,更何况临仙坛奉天召,遵神意,不代表人界任何一方立场。”
“切……还不是一群神棍。”
“…………”
“其实还有个问题。”
“什么?”
“……这次的事情,本来就是花溪宫自己惹出来的,他们上报临仙坛,不相当于贼喊抓贼自投罗网?”
“害,小朋友们,这就是这个事情最麻烦的一处,也是掌门师伯一直让我们回避的原因了。”
“师姐请指教。”
那群年纪不大,约摸十六七岁的少年修士一排排绕到桌边,仰着头听那女修压低声音说:“花溪宫宫主说,那导致妖龙失控的魔魂碎片,是百年前魂飞魄散,后被挫骨扬灰最终灰飞烟灭死的彻彻底底的魔尊‘暮’的。”
“……”
“哇,奇迹。”
“这也能信?”
众人质疑,觉得不是花溪宫失心疯就是临仙坛着魔了。
但他们还是秉着此事不简单,必有反转的好奇心继续问:“……既然死透了,如今又如何寻得其魔魂踪迹,又和八象门有什么关系。”
那位师姐少见的沉默了片刻。
少顷,有人开口,“等等……如果我没记错,当初斩杀魔尊的……是现月君吧?”
“没记错,”
他们那位师姐思及此处神色有些厌厌的,腿放下来坐回凳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更准确一点是,离昀仙尊和现月君合力斩杀,并由现月君亲口宣布魔尊死讯。”
“……”
好吧,这对八象门而言确实是个麻烦事情。更何况不久前的交流会上,他们那位现月君刚和临仙坛打了一架。
打架的原因还正是那群神叨叨的临仙坛弟子,因现月君无缘无故袒护某位疑似魔尊转世的外人,便将百年前他们都不曾知道的秘闻翻出来,说叶清澜勾结魔族,还和那位魔尊不清不楚云云,然后就被他们一向沉默寡言的三长老乔如翎暴揍一顿后又被现月君补刀。
嗯……沉默寡言的三长老,难得暴跳如雷,仅仅就因为将现月君和魔尊拉到一起说,不得不叫人想入非非,其中定然有什么其他惊天大八卦。
也不怪临仙坛一直都对魔尊的死讯存疑,总是含沙射影道现月君当初包藏私心有恻隐之情,魔尊之死并不确切。
各位少年修士回忆起那些往事一阵无言,他们的领头师姐慢悠悠喝了口水说:“所以这几件事情,孰轻孰重,临仙坛会不知道吗?更何况他们一直就跟八象门有私怨。尤其是对现月君,稍微一点有关现月君不好的风吹草动,临仙坛就像闻到屎味的狗一样腆过来。”
“师姐,谨言……这里不是八象门。”
“嗯,骂完这句就不说了。”
她搁下茶盏,呼了口气,站在她对面的一位女弟子欲言又止:
“……可是师姐,不是说咱们不掺和吗?为什么我们还是来了啊?”
“………………”
“呔!”
那师姐手在桌面一拍:“谁说我们是来瞎掺和的?咱是有其他正事要办!”
那插话的小师妹唯唯诺诺开口:“但……咱们在这边蹲点五日了……到底要办啥正事啊?”
她师姐手朝后一伸,正好指向后面墙边:“喏!瞧见没,咱的正事已经办成一半了。”
慕归寒背靠着墙,单手搭在曲起那条腿的膝盖上,听着她们乱七八糟讨论片刻,在沉默间一抬眼,正好就对上了那根指向自己的手指,还有从那女修身后探出的几双眼睛。
“此地何处?”
正巧引人注意,慕归寒脸上丝毫不显出任何偷听人说话的窘迫,他挑了几个顺眼的弟子看过去,试图目光催促他们主动答话。
但其他人却不约而同将视线投向那位大师姐,大师姐循声转过来,飞快说:“彩南镇。”
慕归寒听完觉得十分不妙,迅速起身,不料脚上一阵发软,那边的几位同龄同门道:“哎呀师姐,早就说将人随便丢在地上不好,瞧把人家折腾的。”
“可是如今彩南镇的情况,能有歇脚的地儿都不错了啊。”
师姐辩驳道:“修真之人,哪有这么脆弱。”
慕归寒:“……”
那师姐似乎是个话多的,她转身间慕归寒瞥见她腰间令牌,白玉令牌上下环绕阴阳双鱼,牌面中心赫然雕着一个齐字。
难怪慕归寒觉得此人颇有几分半不着调,倒是与她那笑面狐师尊有几分相似之处。
“……自打上次鬼市开门,后不少修士被强行送出,那些散修杂门出来后便四处散播妖界内部的祸乱之事,花溪宫为了寻自家子弟,想要强行开界门,如今人界结界最薄弱的就是短期内开过两次的彩南镇。”
那女声还在絮絮叨叨地解释这前后缘由,“这几日彩南镇居民几乎全被疏散,花溪宫大动干戈,也是丝毫不避嫌,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的行动,大有昭告三界的打算。”
慕归寒扶着墙倚立,从半开的窗户看见外面混沌的天,闻言心里越发不安起来。
不单是这个昏暗的,被狂风吹得哐啷作响的小房子带来的不安。
还有他醒来的地点,和被传送阵拉走的那瞬瞥见的,叶清澜手腕上的金色锁链。
传送阵法对灵力消耗极大,而且这种能够将一个活生生的人短时间置换位置的阵法,是需要提前布置始末相连的阵。
早期人界为了应对突发之事,各大门派之内是有随时可以启动连接的阵法,此外便是人界各个交接点,消息传输的重要驿站等。
林林总总并不多,除开门派的几个大阵,其余地方也不过十七八个。
叶清澜当时留言让他回门派,那在他身上作用的传送阵法必然就是连接八象门,可是为何会叫他半路就被转送到了彩南镇?
莫不是凰陌尘那边出了差错妖力不足无法维持?
大约是他沉默了太久,脸上的沉思过于明显,师姐越过长凳走了几步到他面前说:“哦,是师尊让我们留守此地,随时阻断传送阵法,虽然不知道他此举何意,如今看来确实找到了些用处不小的东西。”
慕归寒:“……”
“齐……师伯,早就算到了?”
“不知。师尊向来不会详实告知他的计划,能提点几句依然是优待。”
慕归寒垂眸看着她腰间令牌上的名字,“花复双”。他虽少见不太记得容貌,但听说过此人名号,是齐如舫座下大弟子。
那本事应该不小。
遂淡淡开口:“师姐不会自己算吗?”
这次轮到花复双沉默了。
她轻轻咳了一声,说:“我是符修。”不会布阵。更不会卜卦。
慕归寒忽略这个预不预知的问题,问她:“所以为何要刻意在此地埋伏截阵?找到人了又要做什么?”
花复双双指并拢,不知从何处扯出一张符,那符纸从她捏出来时就从末端燃起火星,不稍片刻就化作了一缕青烟,她说:“等人。”
“轰!”
“咔!”
外面浑浊的天被风拉扯搅拌,如同掺着泥浆的水,不论如何用力也撇不除一丝清明。
但不论风多大,这半开的窗户始终巍然不动,显得十分不和谐。
等仔细查看才发现,那半扇窗户被贴上了一张符纸,将它牢牢稳定,也连带着外面的风沙也隔绝在了外面。
几日前,慕归寒和叶清澜来到这个镇子,虽说那时被各路英雄好汉占据,大家剑拔弩张,但是镇子里依然繁华热闹,鳞次栉比的高楼店幡,吆喝不断的行车小贩。
然后不消几日,对慕归寒也不过是一睁眼又一晃眼,昔日车水马龙成了断壁残垣。
为的就是一个意义不明的公道。
甚至也不清楚这所谓的真相公理,其中真心占据几分,又或是哪一段才非阴谋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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