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裴寂离开后,宋北遥缓缓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

视野左下角的灰色数字变成-155,他轻轻勾起唇角,翻了个身,懒洋洋趴在床上,一只手垂在床边。小臂皓白纤细,手指修长,指尖轻轻一碰,打了个响指。

“宿主宿主。”系统立即兴冲冲蹦了出来,“这次这招又叫什么?”

“这次啊。”宋北遥的嗓音与刚刚对裴寂说话时极为不同,慵懒又随意,“就叫‘直球进洞’吧。”

“厉害!”系统惊叹:“我感觉裴寂都要被你迷得五迷三道了!”

宋北遥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笑声:“五迷三道?那你也太小看他了。”

裴寂那样的人,怎么会允许自己有五迷三道的时候。

“你说,要是他哪天发现,都是骗他的,那可怎么办!!”系统惊恐道,“你会不会像原剧情那样,被抽筋扒骨,暴尸城门口九九八十一日!”

“说不定哦,也许下场会更惨。”

宋北遥缓缓闭上眼,有些疲倦道,“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发现的。”

-

惯常前一晚喝了酒,宋北遥第二日一早都是要喝粥润胃的。

他这一觉睡到巳时才起,外面天光大亮。下了床穿好衣裳来到外间,便瞧见莲生和凌风二人在大眼瞪小眼。

“怎么了这是?”宋北遥稀罕地问道。

“他都数落我一早上了,怪我昨晚没劝你,反而跟着你一起饮酒。”凌风先发制人。

莲生如今面对宋北遥也不再紧张和磕巴,他有理有据道:“主子本就身子不好,还嘴馋,你都没看住他。万一饮酒出了问题怎么办?身为贴身小厮,自己都醉得一塌糊涂,也不知道照顾主子,看样子我还是得晚上守在这儿才行。”

“你看!你看!”凌风气得头冒烟,“胆子越来越大了!是我不想劝吗?”扭头一看,宋北遥正在一旁笑得眉眼弯起,他更气了,“你还笑!你就说吧,昨晚是不是你求我去膳房给你取酒来着!”

“是是是,谢谢你。”宋北遥走了过来,朝莲生眨眨眼,“也谢谢你莲生,下次我饮酒前告诉你好吗。”

“还想下次?下次我不奉陪!”凌风在一旁嚷嚷。

莲生听到宋北遥这么温柔的语气,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打开桌上的食盒道:“这是早晨膳房送来的清粥,还热乎着,主子喝点吧。”

“膳房现在这么贴心了?”凌风往食盒里瞧了两眼。

“是殿下吩咐下去的呢。”莲生一脸喜悦道,“殿下现在可是越来越关心主子了。”

凌风意味不明地轻“呵”一声,宋北遥不动声色挑了下眉,温声笑道:“能得夫君关心自是极好的。”

到了晚间,宋北遥依旧未去膳厅用膳。

膳房快到戌时才将新菜系晚膳送了过来。二人在主屋用膳时,凌风好奇问他:“今日为何还不去?不是要跟裴寂套近乎嘛,他看起来已经给你台阶下了。”

“什么台阶?”宋北遥抬眼瞧他,“两碗粥吗?”

“……”凌风道,“他昨晚不是来找你了,你俩就没聊点什么?”

宋北遥笑得一脸妖孽:“我昨晚喝多了,不记得他来过呀。”

……

这一晚裴寂没有出现,第二日宋北遥依旧未去膳厅。

到了酉时,裴寂阔步迈入,看到空无一人的桌子,眉眼稍显冷冽。

张伯随即吩咐下去走菜。他察觉出太子殿下今日似乎脸色不大好,可却猜不出原因。

殿下一向不是会将情绪展露的人,也就只有他跟了殿下这许多年,才能从殿下细微的变化上察觉出不同。

兴许又是朝堂上那些事儿。

可朝堂上的事张伯管不了,他给裴寂盛上一碗汤,想尽量帮殿下分散些注意力,便道:“殿下今日这身装扮,可是去骑射场了?”

“嗯。”裴寂缓声道,“三月初就到燕山围猎的时候。”

张伯笑道:“殿下功夫底子在这儿,往年都会拔得头筹,今年也定不在话下。”

“今年就不一定了。”裴寂眸色微冷,话题一转,“侧君今日为何没来用膳?”

张伯垂首道:“晚间烟暖阁的奴才来说过,侧君似是那日饮酒伤了身子,这两日胃口都不大好,这才没来用膳。”

裴寂神色略有缓和:“知道了。”

张伯再抬眼一瞧殿下的神色,心中微微一愣,颇有些难以置信。

殿下心情不好难道是因为侧君?

……

用过晚膳,裴寂便领着曲岚前往烟暖阁。彼时宋北遥正在书房内翻看九洲杂录。

敲门声响起后,凌风推开门,道了一声:“公子,太子殿下来了。”便退下了。

宋北遥不紧不慢将书放下,抬眸望去。

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雪,裴寂一身黑色劲装站在门外,肩头、小臂和腰间都覆以黑色硬铠,整个人显得格外利落挺拔。

这身衣裳将他的完美身型衬托得淋漓尽致,肩宽腰窄、高大焊利。一头黑发高高束于脑后,鬓发随风而动。面庞深邃、剑眉星目,通身冰寒气质使他此刻看起来宛若暗夜杀神。

宋北遥看惯了裴寂平素穿宽袖锦袍的模样,头一次见他穿成这样,目光微微一怔,很快便反应过来。

他随即起身走到门边,朝裴寂微微行礼道:“殿下来了。”语气略显客气。

裴寂闻言,冷眸眯起。

两日前还大胆抱着他任性撒娇,直呼他全名的人,今日却突然疏离成这样。

宋北遥又道:“不知殿下今日会来,还未来得及备殿下爱吃的梨花酥,屋里只有些茶水……”他边说着,边回身将裴寂往里请。

手腕倏地被抓住,宋北遥一整个被裴寂扯回,脚下不稳,直接撞进裴寂怀里。

他惊呼一声,连忙与裴寂拉开距离,站直身体,垂眸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裴寂心头闪过一丝莫名烦躁,很快这股情绪就被他压下。“那日你让本王过来,不是说要帮你上药来着。”

“那日?”宋北遥缓缓抬眸,面露茫然,“殿下指的是哪日?”

“你醉酒哪日。”裴寂面容冷硬。

“那日……殿下来过烟暖阁吗?”宋北遥有些怯生生道。

裴寂心下了然,果然是喝醉了,全给忘了,只记得前几日在膳厅被他厉声训过的话,就变成这副小心谨慎的模样,看得人牙痒痒。

他又听宋北遥柔柔道:“不知我那日喝多,有没有出言不逊,同殿下乱讲什么,还请殿下莫要当真,酒后的话不得作数的。”

裴寂眼眸黑而沉,盯着宋北遥。半晌,他深吸口气,沉沉吐出:“你什么都没说。”

宋北遥似是松了口气,继而又道:“上药一事,是我先前思虑不周。殿下事务繁忙,这种小事不敢劳烦殿下,我这几日都让凌风帮忙上药了。”

月色之下,裴寂的面色越发冷寒。“好,本王知道了。”转身疾步离开。

宋北遥立即上前,轻唤一声“殿下”,裴寂脚步加快,不作停留。宋北遥小跑着跟上前,像是还有什么想说的,裴寂却丝毫不给他追上的机会,径直出了烟暖阁,曲岚忙提灯跟上。

“啊!”只听身后传来一声痛呼,裴寂脚下一顿。

曲岚回头望了眼,惊道:“殿下,侧君跌倒了。”

“与本王何干。”裴寂冷漠地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后,便折身而返。

宋北遥正半趴在地上,一只手捂住脚踝,面色苍白,秀眉紧蹙。

裴寂走到他身边蹲下,一言不发将人抱起,往烟暖阁主屋里走。

待入了温暖的屋内,裴寂想将人放到床上,怀里的人却紧紧搂着他脖子,脸埋在他胸前。

“松手。”他冷声道。

宋北遥依旧不动。

裴寂直接上手,将人从身上扒拉下来。一低头,便看到宋北遥眼下的两行清泪。

裴寂眸色微微一顿。

宋北遥那张脸本就生得绝美,眼睛更是漂亮得不像话,此刻泪水不停从眼眶里滚落,纤长眼睫也止不住地颤抖着,眼尾那颗痣被水色覆盖,脆弱而无助,悲伤又委屈,强烈的美感与破碎感糅杂在一起。

裴寂头一次见宋北遥这副模样。

往常看到别人哭哭啼啼,他只觉得麻烦,想离得远些。可眼下,他只想让那些泪水都停下来。

“为何哭成这样?”裴寂开口询问。他没有注意道,自己的嗓音在不知不觉中放缓许多。

宋北遥流泪时,眼尾和鼻尖都红红的。他哭得很安静,似乎不想开口,动了下身子,试图将面转向床里侧。

裴寂将他的肩膀按住,看着他被泪水淹没的眼睛,又问了一遍:“为何会哭?”

宋北遥咽了咽嗓子,哑着声道:“我没事,殿下请回吧,今日是我唐突了。”

“宋北遥。”裴寂嗓音低沉,“告诉本王。”

少年缓缓闭上眼:“上次在膳厅惹殿下不高兴,殿下让我不要忘记你说过的话,我这几日便想了很多事。”

“何事?”

少年似是终于绷不住,睁开眼,一串串的泪水不间歇地从眼尾滑下:“想起殿下曾说过,不会将我当夫人看待,你我二人间永远不会是真正的夫妻。”

裴寂微微面色一怔。他此刻坐在床边,望着宋北遥躺在床上,乌发散开,无声流泪,不知不觉就开口道:“你想让本王将你当夫人看待。”

宋北遥却不答这话,接着哽咽道:“殿下从一开始就怀疑我的身份,我好像做什么都是错,做也是错,不做也是错。我有时都不知道,自己对殿下来说究竟是什么?”

裴寂闻言,沉默半晌,沉沉开口:“还有别的事吗?”

“还有……”宋北遥眼泪落得更凶,却只说,“就这些,没了。”

他哭得太厉害,很快将枕间都打湿了。裴寂抬手,轻轻抚上他的脸庞。细腻,柔软,冰凉,泪水却像是带着温度。

指尖很快沾上水渍,擦去了还有,怎么都擦不尽。

裴寂的拇指在宋北遥脸颊轻轻擦拭,停在眼尾那粒痣,轻柔摩挲着,像是带上一丝安抚的意味。“还有什么,都告诉本王。”

这一招仿佛对宋北遥很受用,他的泪渐渐缓了下来。“上回在膳厅,我听到张伯提及太子妃一事。”他哭到嗓音虚弱,“我自知无权过问此事,但只要一想起来,便心口又闷又痛。”

这番话是什么含义,又想表达什么,不言而喻。

裴寂倏然回想起那一夜,宋北遥对他说的那句喜欢你,指尖微顿,眸中闪过一抹复杂神色。他缓缓收回手,将一旁的被褥取来,盖在宋北遥身上。

“未发生的事,何须多想。近几日父皇身体抱恙,恰逢北齐使臣来访大周,本王事务繁忙,这才疏忽了你。”

他目光落在少年梨花带雨的面上,嗓音沉沉道,“三日后宫宴,你随本王一同入宫。”

宫廷盛宴,除了皇帝的后妃,皇子权臣向来没有携带侧室参加一说。宋北遥眼中露出一丝不解:“殿下的意思是……”

“你随本王一同参加宫宴。”裴寂道。

宋北遥似乎没反应过来,神情有些发懵。待反应过来,眼睛里立即盛满喜悦。眼角泪珠点缀下,那双眸子像是蓄了星辰般明亮动人:“夫君……?”

裴寂不易察觉地扬了下眉角:“时辰不早了,你休息吧。”

说完,他转身而出。

离开烟暖阁后,曲岚一路跟着,发现太子殿下这次又没有直接回书房或寝殿,而是径直走到了湖心亭。

雪越下越大,一只凉亭不足以遮挡全部风雪,间或有飞雪卷入,落到裴寂略显单薄的黑色劲装上。

“殿下,注重身子,咱们还是回吧。”曲岚提醒道。

他跟随太子殿下多年,至今仍猜不透殿下在想什么。更想不懂,这天寒地冻的,殿下为何每次从侧君那儿出来,总会在府中走上几圈。上上次如此,上次如此,这次还是如此。

“曲岚,侧君的事查得如何了?”良久,他听到殿下这般问道。

“回殿下,还在搜查中。据探子最新回报,当年关于侧君出宫的知情人要么死了,要么离开召国,不知去向。调查有难度。”曲岚回道。

裴寂闻言,没有开口。

曲岚想了想,又问道:“殿下,还用继续查下去吗?”

裴寂略一颔首,望向漆黑雪夜的无尽深远处:“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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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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