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容刀想过会被李长命追上。李长命是个凡人,应付起来简单得很,面具只有一个时辰的效用,必须用在刀刃上,而用幕篱隔绝神识又是个烧钱的事儿,犯不着烧在没有神识的李长命身上。
当然,李长命偏偏这会儿引气入体,还偏偏在不经意中动用神识看到她的脸,这也是沈容刀没有想到的事情,有点棘手,而眼下的情况却更糟。
“没想到吧,”萧达洋洋得意道:“任你东躲西藏,还是被我们找到了!”
沈容刀的目光转向第三人,原因显而易见。
“居然……”那第三人似惊似喜地盯着沈容刀:“果然是你!”
她下意识要扑过去,萧达一把揪住她后衣领:“还多亏了这位老板,听说她从前还是你的合作伙伴?哈,不过现在她是我们的人了。要不是她,我们哪里知道你还换了个模样。真是诡计多端的小贼!”
“姓沈的!”老板原地踏步半晌,没能挪出半寸,不由得大喊:“你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还?”
金钱使人敏锐。债主遇到欠债的,立刻修炼出火眼金睛。
“哎。”沈容刀叹息着揭开幕篱,招呼一声:“别来无恙啊。”
老板死死盯着她,只有两个字:“还钱。”
“想让我还钱早说嘛,我可不是欠债不还的人。”沈容刀毫不心虚地说:“只是现在你把她们带过来,她们是要杀了我的。我死了,你找谁要钱去?”
老板面色微动,犹犹豫豫地瞥向萧达,嘴唇翕动着,还没开口,萧达瞪眼:“你想干什么?”
萧达手中剑光晃眼,老板立刻改口,弯腰几分:“你们也看到了,我说得没错……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吧?”
“放你走?”萧达冷笑:“你想得倒美。”
老板大惊失色:“你们当时可不是这么答应的!”
“谁答应你了?”萧达的剑往前一递,比在她脖子上:“你和她就是一伙的,居然还想活着,做什么美梦呢。”
寒光吞吐,只要萧达手腕用力,老板将瞬间人头落地。
“萧达。”叶婆娑开口了。
萧达回头:“老大?”
叶婆娑微锁眉头:“何必成日里喊打喊杀。”
“哦。”萧达问:“那我们放了她吗?”
叶婆娑点头:“无辜的人,我们杀她做什么。”
萧达麻利收剑、松手,照着老板屁股踹了一脚,一脚把她踹出一丈地,叉腰道:“算你走运。还不快滚。”
老板拍拍屁股,麻溜滚了。
萧达转向沈容刀,冷哼道:“你可就没那么走运了。”
沈容刀无奈:“我们似乎也没什么深仇大恨。”
萧达:“你杀了我们那么多姊妹。”
沈容刀:“那不是因为你们要杀我嘛。”
萧达:“那是因为你偷了我们的东西!”
沈容刀无奈:“我没有偷——”
萧达:“你还敢狡辩!”
出口成谎的沈容刀居然也百口莫辩,无奈点头:“好吧。”
她说:“既然如此,我让你们再偷回来,这总行吧。”
萧达哽住。很快又捡回思路:“那你杀了我们那么多人,也该偿命吧。”
沈容刀认真请教:“我偷了东西,又被你们都搜回去了,你要是杀了我,杀完了又怎么把命还给我呢。”
萧达也不知怎的就开始和沈容刀辩论,辩不下去便胡搅蛮缠,理直气壮道:“我凭什么还给你?”
沈容刀脸上写着“果然如此”,语重心长地讲道理:“既然你觉得取了我的性命不必再还,那么,我偷了你们的东西也没必要还吧。”
萧达眨了眨眼,张了张嘴,还没有“呃”出内容,另一个声音响起。
“我答应你。”
叶婆娑说:“你许我们偷走你的东西,这件事就算两清。”
萧达脱口:“老大,不能听她瞎扯,这人诡计多端——”
叶婆娑瞥了她一眼,像按下了开关,萧达顿时噤声。
叶婆娑耐心问:“偷什么都算吗?”
沈容刀拍了拍腰间:“公平起见,偷储物袋才算。”
叶婆娑眼神在她腰间储物袋上落了落,浅笑:“的确公平。”
沈容刀友善微笑。她们向彼此笑得从容、笑得和煦,好像许久不见的朋友相逢时道一声:“别来无恙。”
但实际上彼此都很有恙。
明明实力颇有差距,然而叶婆娑对沈容刀拿出了全副精力,话音刚落,人已经消失不见。而沈容刀表面风轻云淡,实际全身紧绷,全神贯注地感受空气中每一丝变化,在气息轻拂、微弱得令人分辨不出是微风或是昆虫振翅时,一个念头已在她脑中闪过:她来了。
紧接着便是下一个念头:她走了。
沈容刀全身上下能够动的,也只有这两个念头。
叶婆娑低眉看着手中的储物袋,抬头时微笑:“看来是我赢了。”
“是啊。”沈容刀说:“我们可以一笔勾销了呢。”
叶婆娑笑意加深:“可它似乎是空的。”
“诶?”沈容刀讶异:“你该不会偷错了吧。”
“看来是呢。所以,”叶婆娑道:“对的那个在哪里呢?”
沈容刀在身上翻来翻去,终于抠出另一个储物袋,晃了晃,说:“还真的,你那个是错的,这个才是对的。”
叶婆娑:“只能再偷一次了。”
沈容刀煞有介事点头:“看来是呢。”
话音落地,叶婆娑再次消失,几乎同时,沈容刀感受到拉扯,伴随着几缕熟悉的气息,储物袋瞬间消失在她手中。
可气息还没有消失!
她们距离如此之近,而叶婆娑速度如此之快,刚刚的沈容刀只来得及动念,而此刻的沈容刀在气息袭来时,已弯腰弓背就地翻滚。袍角扯动气息,猎猎一声,人已经落地而起。
而后第二个念头方至:好险。
“好险啊。”沈容刀摸着后颈处激起的战栗,道:“说好偷储物袋的,怎么就朝着我的脖子来了?”
叶婆娑捏着偷到的第二个空储物袋,叹息一声,眉目笼罩轻愁,说:“你偷了你想偷的,我自然也要偷我想偷的。可惜了。”
沈容刀:“刚刚不知是谁说的,别每天喊打喊杀,这会儿下手倒是利落得很。”
叶婆娑道:“偷人,怎么能算——”
她突然抬手!
粘稠的灵力以雷霆之势狂涌而来,似拨动空气,令视线跟着扭曲,眨眼间将沈容刀吞没。
“——杀人呢。”叶婆娑轻轻吐出最后几个字。
继而讶异扬眉:“哦?”
比叶婆娑动得更早的,是沈容刀。
笑话,敌人的话也配认真听吗,认真听的死得快。
她只关注对方的动作,对方手指刚刚抬起,她就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粘稠灵力翻卷时,沈容刀已调动起全身力量,只等大脑命令。她早领教过叶婆娑这邪门的灵力,但比起以灵力铸造屏障硬抗,她选择利用所长——果断逃跑。
“呼。”风翻卷而来,衣袖尚未出声已经消融半截,灼烧般蔓延的伤口爬上沈容刀的手臂,又立刻被沈容刀以火舌舔吻,化作一片漆黑。
叶婆娑已察觉,不禁道:“你反应倒是很——”
再一次话未说完。
沈容刀主动冲了过来!
“你找死吗?”叶婆娑脱口而出,身形却不慢,她没有必要躲闪,挥手便要反攻,忽而意识到沈容刀前冲动作只是虚晃一枪,将将靠近又陡然转开,而叶婆娑周围地面突然隆起,转眼间拔地而起,将成堡垒。
曾经困住暴风的招式在叶婆娑面前不过雕虫小技,粗壮的藤蔓钻出地面,又顽强冲破土墙,堡垒破碎,而强劲的生命仍在延续,它们向无尽高处竭力攀爬,在风中摇曳,忽然,爆出一朵又一朵白色小花。那花瞬间绽放,又瞬间凋零,漂泊的花瓣散发出一阵迷人香气,又被突如其来的火焰焚烧殆尽,化为灰尘纷扬落地。
沈容刀反应极快,却还是吸入了一点,眼前有片刻模糊,努力睁眼,视线又恢复明晰。手中火焰仍在,原本为为土城接上的下一招,可因叶婆娑的反击,来不及应对就已经全部交付于焚烧花朵。
就灵力运转的速度而言,沈容刀与叶婆娑无法相提并论,何况又有灵力消失的隐患埋在浅层,说不定什么时候又要炸出死局。
可眼前无路可走。
叶婆娑的灵力再度袭来,这一次,吸取从前教训,范围极大,是沈容刀绝躲不过的距离。她终究走上消极防御的路,感受丹田内的灵力被疯狂汲取,在她身前铸成屏障,坚强又摇摇欲坠。
就在濒临破碎的那一刻,叶婆娑的攻击停下了。
她打量着沈容刀的面色,说:“灵力该耗尽了吧。”
沈容刀似不知晓自己面如白纸,扯出微笑:“还差得远。”
叶婆娑感叹一声:“不知死活的人是救不得的。”
绿意在她指尖莹光微微,沈容刀能够感受到周围的木系灵气为叶婆娑调动,而她自己,如叶婆娑推测的那样,灵力即将见底。
似乎是被逼到穷途末路了。
真惨。沈容刀叹息一声。没办法了,她从储物锁中取出武器。
降是不能降的,只能战斗了。
她握上剑柄,缓慢地,拔剑出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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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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